第二十一章 潜伏
歌舞升平，杯盏交错，吟春苑内的空气中弥漫了奢华放纵。在这灯红酒绿的喧嚣之上，唯有楼上的包厢雅座里传来了悠扬的琴声袅袅。
怀抱着琵琶的乐姬，一脸忧思，弦弦心声，字字离愁，似要诉尽万千心事。
落座于对面的清冷男子，一身白底镶金边锦袍，衣摆如流云，手中拢着一卷书，远远望去，如同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只是那脸上多出的半截金色锦纹面具，又为他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停，停，停。”男子依旧是不动声色，倒是他身旁的随从大声嚷嚷起来，“你这弹的什么东西？大白天悲悲戚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守灵哭孝！还赶紧下去！”
琵琶女吓得赶紧跑开了。
“公子，人还没到，要不要小的去……”随从谄媚一笑。
“别急，她会来的。”清冷男子目不转睛地只是盯着手里的那卷书，仿佛外界的一切嚣杂烦扰皆与他无关。
因他常年一身白衣素袍，故为旁人称作“白公子”。
约摸又等了半柱香时间，包厢里进来了一女子，倒是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花容月貌。
“白公子。”曲月凝见他，立即拱手作揖，眼前的男人便是她的贵人。
她受他的恩惠，才得以在这吟春苑里立足，之后又听从于他的安排，入宫成了洛云寒的侧妃，心甘情愿成了他安插在云寒殿里的一颗棋子。
他们之间的联络便是以飞鸽传书，这一次正是他欲与她见面，才以纸条传递将她约在了吟春苑里。
“几日前宫里的上元家宴，你可去了？”男人始终未曾正眼瞧她，一门心思地翻着手里的书卷。
曲月凝低着头，如实作答：“去了。”
“可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异常？”她这才抬起眸子，恰好对上了男人的面具，她心头一紧，赶紧又低头避开了，“未曾。”
“未曾？”男人的音调因为些许的恼怒而上扬，“你该不是只顾着看洛云寒了吧？我交代给你的事情，早已抛诸九霄云外？”
“月凝不敢。”她的脸色充满了惶恐，自小到大她也是深知贵人的脾性的，“月凝确实未曾察觉有异。”
“你就没发觉，沈星遥与洛云寒的关系有些微妙吗？尤其是那个沈星遥……”男人举起了桌案上的酒杯，在手里翻转了几回，“你没觉得似乎与以往大为不同吗？”
“沈星遥？”曲月凝在听闻了那三字，开始回忆起来自己入宫后所见的点点滴滴，说起来这个沈星遥是有些古怪，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不仅异于外界所描述的，对待下人竟也极为客气，与她之前的非打即骂的形象，完全是判若两人。
而且她对待洛云寒，似乎也全然没了那副盛气凌人。一个刁蛮霸道的恶女，即便是面对自己心悦的男人，或多或少还是无法藏匿她原本的心性的，可这么多日以来，她竟然完全都没有暴露出来！
“我觉得现在的这个沈星遥大有问题。”男人蓦然抬起眼，犀利的眼神，为那双狭长妩媚的狐狸眼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冷冰雾。
“白公子的意思是，现在宫里的这个沈星遥是假的？”
“目前我还不能肯定。”他勾起了唇角，起身走近她，抬起有些冰凉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是真是假，就由你回到洛云寒身边好好核实吧。”
曲月凝领命之后，便匆匆回了宫，她一个侧妃实在不好久离宫中，更别提还是来到这样的烟花之地，一旦洛云寒突然要召见，怕是会惹出大乱子。
她的侧殿毗邻沈星遥的寝殿，原本已迈过侧殿门槛的步子，因不经意瞥见沈星遥寝殿门前没人值守，又迈了出来并踮着脚尖，摸着门，探头朝里面瞧去，眼见着里面只有沈星遥和她那两个贴身婢女。
“主子为何近日来总是闷闷不乐？”能说会道的便是吉祥，平日里也是她鬼点子最多。
“我给五皇妃缝制了个香囊，里面放了不少安神助眠的药材，五皇妃最近久难入寝，人都跟着消瘦了一大圈。”话不多心细的是如意，尤其善于察言观色。
“我就是……”沈星遥顿了顿，“有点想家了。”
“想家？”吉祥似是被她的话惊到了，“虽说女子出嫁从夫，不能像之前那样整日侍奉在父母身边，但您贵为五皇妃，回娘家一趟也不是那么困难的。”
“是啊，主子要是想家了，就跟五皇子说一声便是了，五皇子又不是那般绝情寡意，总不会不允您回去探望沈将军与沈夫人。”
“不是那样的，我说的家是……”
“嗯？”
曲月凝听到这里，趴在窗下的耳朵贴得更紧了。
“就是……”沈星遥有点着急，但又不能直接跟这两个婢女说自己是来自一千多年之后的现代世界吧，“哎，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两个婢女听得一头雾水，只得面面相觑。
只是方才她那句未说完的话，却击落在曲月凝的心池里，飞溅出层层涟漪。
看来这个沈星遥还真的如同白公子所言，身份着实有些古怪。
曲月凝伸长脖子，踮起脚，原本还想再听下去，背后的轻咳声让她一颤，整个人跟着凌乱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猛然回头，那人便是洛云寒。
“五殿下。”她忙躬身作揖，“妾身不过是恰巧经过姐姐的住处，想着索性寻姐姐聊聊天。”
“那你怎么不进去？蹲在窗下作甚？”他侧目投了一眼微启的窗子，眼神里掺着几分狐疑。
“姐姐跟婢女们相谈甚欢，妾身想着贸然进入打扰似有不妥，便想着等姐姐聊完，我再进去。”她低头不敢正视他，慌忙为自己寻好了理由。
“是这样啊？”他瞧向她，嘴里是微微的笑意，墨玉般的眸子一动不动，那是一种捉摸不透的反应。
“是，是的，那妾身先行告辞，一会再来叨扰姐姐。”她丢下话，仓皇而逃。
事情真是如同曲月凝所说的，她不过是恰巧经过？
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吧。
洛云寒的瞳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