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心难测
第二天一早,原打算去医院看望的唐芥被杨田明截住,对方一脸神秘的关上门,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唐芥。原来是张明阳前女友——许秋雁的相关信息以及关于这个案子的笔录复印件。
原来这位曾经的系花当年从学校休学之后转身去了国外留学,目前在一家外企公司做策划。她自称当年男方抛弃她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联系。她甚至连男方在她休学后不就失踪的这件事都不清楚。
不过她回忆起有一次整理邮箱,发现有一封张明阳发的邮件,被归到垃圾邮件里面导致她很久之后才看见。
由于时间久远,邮件原件已经找不到了,只记得大概写着什么‘自己好傻’‘被欺骗了’‘害怕’之类的字眼。她也没仔细看,以为是对方后悔离开她而发的求复合邮件。只是那个时候她人已经在国外,所以很快将这事抛诸脑后。
唐芥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跟杨田明阐述一遍后,要求他陪同自己一起去医院,并好好跟徐恒康道歉。
杨田明笑着拒绝,抽走唐芥手里的文件塞进包里,准备离开。这回唐芥学聪明了,直接一把抱住对方,将其拖回书店里面,直到他答应才放开手。
因为是周末,他们站在路边很久才打到一辆出租送他们去医院。唐芥坐在副驾驶位置,开车窗户,风呼呼的吹在后排的杨田明脸上,原本被发胶固定好的发型变得像堆杂草。
终于他忍不住叫起来:“老唐,你把窗户关小一点不行吗?你看我这发型,早上费了小半瓶发胶才做好的发型,等会下车就该有麻雀在上面下蛋了!”
“我要是关上窗户,等会下车我的早饭就会出现在你头顶上的鸟窝里。”
“你这晕车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没事的时候不能花一块钱去坐公交多练几次吗?”
“你这话说的,不是让我花钱找罪受吗?我平时又不怎么坐车,正因为如此才开的书店,现在为了不怎么需要的技能而每天去练习,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唐芥一番谬论,说得杨田明闭了嘴,干脆挪动屁股移到了另一侧的座位,对着玻璃整理起自己的头发来。
很快到了地方,唐芥指使杨田明去医院门口的水果摊上挑了几把香蕉,几只色红新鲜的大苹果,外带一只两斤多重的哈密瓜。
唐芥抱着那只哈密瓜,敲开病房门。此时只有林晓月母亲一个人在,徐恒康买午饭刚出门。两人跟常娟打着招呼,边将水果拿给她,一番推脱后,常娟将水果放在床底,并招呼两人坐下。
床上的林晓月脸色苍白,嘴唇起了一层白色的皮。眉间紧蹙,像是正在经历着不开心的梦境。
唐芥轻声询问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林晓月的情况。原来从昨晚到现在,林晓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昨天夜里甚至还说起胡话来。
“胡话?她都说什么了啊?”杨田明疑惑地问了一句。
常娟眼神躲闪,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语句。半晌才勉强开口:“就什么‘别逼我’‘痛苦’‘别碰我’之类的,上次被警察喊去问话这孩子就晕过一次,唉,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在家屋里呆着好好地就又晕了,明明这几年都好了的——”说着抹起眼泪来。
“这几年?以前她也这样过?”杨田明抓住关键词,语气也变得急促。
“啊——没有,是我说错了,就最近才这样,以前没有的——”常娟神情有些慌,连忙解释。
这时门开了,徐恒康拎着打包好的一次性餐盒走进来,见到杨田明的脸,眼中怒气一闪即逝,他径直走向常娟,轻声介绍着饭菜样式,并一样样放在床头柜上摆好。
“小徐啊,你也一起吃,来阿姨这边坐着吧——”常娟起身做到床边,将板凳让给徐恒康。
“不用了阿姨,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先吃,等会吃不完我再吃——”
徐恒康坚持让她先吃,常娟见拗不过他,只好端着饭吃起来,一边询问唐芥两人是否吃过了。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表示是吃过饭才来的。
徐恒康绕到病床另一边,继续昨晚唐芥看见的半蹲姿势,握着林晓月的手,眼睛里满是血丝,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熬夜导致的。
杨田明见状,叹了口气说道:“老徐啊,咱们先出去吧,让常阿姨先吃饭——”
那座半蹲的雕像动也没动,像是没听见似的。
这时常娟开口了:“小徐啊,你就跟你朋友先回去歇会吧,从昨晚守到现在也累了,这里有我呢,等会她爸跟小磊就来了,你放心,没事的——”
“阿姨,我没事——不看到晓月醒过来我不放心,您就让我在这呆着吧——”
看着徐恒康恳求的眼神,常娟心软了。本来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男朋友’是没有好感的,可是见他那副伤心的表情,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的样子,她才确定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对自己女儿的真心。
“那你就陪你朋友出去走走,等会再回来好吗?现在有我呢,你放心吧——”常娟坚持。
徐恒康只好起身,低垂着视线从两位好友身边穿过。
唐芥对着常娟笑了笑,“那我们先走了。”随后几人都出了病房。
三人从医院大楼出来,正午的阳光热辣辣的,医院大楼前方的广场地面铺的白瓷砖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唐芥眯着眼睛,用手肘戳了一下身旁的杨田明,使了个眼色。
杨田明白了他一眼,突然快步走到徐恒康前面站定,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声明这事详细的他也不清楚,所以不好事先跟他透露,一方面不希望影响二人感情,另一方面,也不希望影响警方调查。
徐恒康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一双诚挚的大眼里全是无辜的神情,视线逐渐上移,盯着他头发里白色的发胶痕迹,终于开口说:“我都理解,但还是接受不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知道这事跟我女朋友有关,竟然不跟我说,先跑去跟老唐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不够格吗?”
“不是,因为你是相关方,老唐是第三方。”
“别跟我扯这些,我都明白。一直以来你都喜欢扮演救世主的角色,给这个下下命令,那个发发任务,然后躲在暗处看着事情发展,享受着上帝视角。以前的那些事我都不在意,可是这次关系到我关心的人,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她,你还这样——你这算什么?”
一席话说的杨田明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想过原来面前的好友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他沉默着,原本想好的说辞此时也都说不出口。
微风吹过,他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寒,也许是汗液蒸发的缘故吧。
唐芥看着两人之间气氛紧张,便上前拉开杨田明,站到情绪有些失控的徐恒康面前,双手搭到老友肩膀上,一字一句用着力气:“现在这样吵没有意义,先把事情搞清楚才是首要。林晓月现在精神状况这么差,又不肯去看医生,难道你不想帮助她吗?”
“我想啊!可是我能怎么做?我特么什么都不知道!”他眼圈发红,不顾身旁的路人嘶吼着。
“你现在跟她妈妈也熟悉了,这是你的突破点。我们先找个地方坐着慢慢谈吧——”说着唐芥拉着身旁的两个好友,往医院附近的快餐店走去。
三人顶着烈日走进开着空调的快餐店,唐芥看着其他二人也没有要吃饭的样子,便对着墙上贴的菜单随便点了三份套餐。
唐芥将自己这些天收集来的情报跟徐恒康一一说明,包括那具白骨的身份,跟林晓月的关系,以及他们大学里的纠葛。并表明这些都不能说明那具白骨的死亡跟林晓月有直接关系,所以他才没有将事情提前跟他讲开。
此时徐恒康也冷静下来,看着低头不语的杨田明,心里升起一股歉意,他深吸了口气说道:“老杨,刚刚话说重了,我跟你道歉。是我思想极端了。”
杨田明笑笑,没说话。
这时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很快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小哥端着套餐过来,三人也不再多话,低头吃起来。
这时那个服务员小哥开始跟收银台的中年男人闲聊起来,“叔,你家孩子快上高中了吧?”
“对啊,明年就高考了,咋啦?”中年男人一边点着钱,随口答道。
“现在这孩子可真不孝顺,看着人模人样的,结果对长辈可一点都不孝顺,哪像我们啊,对我家老头子都是毕恭毕敬的!”
“咋啦这是?今天这么多感悟?”收银的中年男人似乎清点结束,将一叠纸币夹好,塞进下面抽屉。
“就是昨天夜里咯,就我一个人值班,看见一个年轻人带着个年纪大的过来吃饭,看着像父子两。那个儿子啊,一直在骂那个爸爸,说他‘怎么这么不中用’‘天天在家什么都不管’‘我几天不在家就让妹妹找了男朋友’什么的,说话比我这语气还狠呐!”那小哥似乎在学着对方讲话,语气突然暴躁。
“所以我常说啊,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店里的四个年轻人同时抬头,看向中年人。
“哈哈哈哈,不是说你们三位啊,别在意,我们在闲聊呢!”中年男人终于从收银台里出来,对着正在吃饭的三人点头哈腰,表示歉意。
唐芥笑着说:“这年轻人可多着呢,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不过,你刚刚说的那对父子俩也是奇怪,妹妹找了男朋友值得生这么大气吗?对着父亲那种态度,可真的有点过分啊!”
“可不是,那个老父亲被骂的一直流眼泪呢,一直拿餐巾纸擦着。眼镜都弄脏了——”那小哥也走过来,站在三人桌子边上说起来。
“那老父亲还戴着眼镜啊?”唐芥看着对面吃饭的徐恒康,加重语气。
“对啊,好厚的眼镜片呢,看着像个知识分子,不过这有什么用呢,连自己儿子都教不好,现在老了受苦了吧!”
“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样子啊?这样的人肯定长得很凶狠吧?”唐芥吃着饭,试探地问。
“那可不一定啊,我昨晚看见的那个就长得挺不错的,可是发起脾气来也是凶得不得了啊——”
徐恒康抬头看着唐芥,两人都猜到这两父子怕就是林老师跟他那刚从外地赶回来的儿子——林晓磊。
三人吃完后,唐芥这次倒是主动去结账。他们顺着种着香樟树的马路边上慢慢走着。唐芥先开口了,“看来这个林晓磊很排斥妹妹找男朋友啊——”
“你想表达什么?”徐恒康紧接着问。
“没什么,随便说说。”
“林晓月精神状态很差,不去看心理医生只怕会越来越糟糕,我看,等她身体好点了,你该劝她去看看病。我认识一个医生,名声还不错,有需要的随时联系我。”杨田明说完,表示自己还有工作要忙,便跟两人告别,打了辆出租走了。
剩下的两人站在原地,望着那辆车渐行渐远,终于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唐芥拍拍好友肩膀,让他保重好自己,后面恐怕还有一场战斗。
“什么意思?”
“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有种不安的感觉。你好好照顾林晓月吧,等她好了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总感觉他们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隐瞒?什么意思?”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这事情只怕还得你去查,常妈妈应该知道,她现在好像对你还挺信任的——”
“这样好吗?他们不想说肯定有他们的理由。”
“是的,所以选择权在你手上。”
唐芥盯着路面上从树叶缝隙间漏下的阳光,平静的说完这句话,也转身告别。他踩着地上的光块,隔着鞋子感受着阳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