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姚千殊抿紧薄唇,打量了她许久,方徐徐道:“这天上掉的,我亲自捡的。”
李羡因摸出瘪瘪的钱袋子,拉开给他看,“瞧见了吧,这真是我丢的!方才用来声东击西的。”
姚千殊忙问道:“你说是你丢的,那你说这有几两?说对了我就还你。”
“我胡乱撒的。”李羡因鼓着腮帮,一脸的委屈,“不知道多少……”
“你以为你真是摇钱树啊,到哪儿都能捡钱?”岑恕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碎银子,尽数装进李羡因的钱袋子,“都给你,别和他计较。”
姚千殊正要再说什么,前面的雾气里传出语声,“二师兄,前面有偶人!”
颜玉光提剑靠近了一些,谨慎道:“面容惟妙惟肖,没有偶线!”
由于这一段路出奇的宽阔,视野向前延伸甚远,虽只能看到一片雾霭,但不影响施展身手。
绣星楼的弟子两两成队,各分守一方,李羡因与岑恕背对而站,屏息以待。
“前、前、前面有、有、有什么?”
姚千殊躲在温寒青背后,揪着他的衣袍挡了一半脸,再看看前面持剑弟子的大阵仗,舌头有些发僵打结。
“偶、偶人也就算了,这、这还似真的人……这地方有鬼!怎、怎样才能出去?”
温寒青冷声道:“离我远点。”
“怎么是你!?”姚千殊甩开他的衣袖,跳脚跑到岑恕身后,“岑姑娘……前面有鬼!你千万小心!”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绣星楼弟子最前方的小队已绕过弯道,机敏地发现了两边的异常,一声尖锐哨响示警,李羡因与岑恕同时顿足,岑恕拔剑砍向面前垂下的偶人。
偶人破开瞬间爆出一抹黑烟,岑恕拉着李羡因即时蹲下,那黑烟尽数喷在了姚千殊脸上。
“呕——”姚千殊干呕几声,旋即恢复正常,“像糖粉,一开始有些塞喉咙,现下觉着还挺甜!”
温寒青捂着口鼻绕他而行,劝诫道:“会吃千顿香,乱吃一顿伤。”
现场混乱不堪,李羡因对岑恕说:“你小心后面!我好像看见流风了。”
岑恕就站在她身后,却没有应答。忽然,五步之外的地方,岑恕应了一声好。
……她怎么在那儿?
那后边这个人是谁?!
李羡因转身时,突然,偶人提剑刺来。
虽是变生肘腋,李羡因却未显多余的惊慌之色,她侧身伸左手抓住偶人持剑的手,同时高声呼救:“来我这!”右手猛劈两下,偶人手中的剑并未落下。
偶人却趁此一个旋身,挣脱束缚踢飞了近前的人。邻近的温寒青劈掌而来,将偶人拍开,“招式学得不错,力道差点。”
“谢谢师父指点,那是因为我肩膀疼……”李羡因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那偶人踹错位,“但现在,有没有人来拉我一把……”
后方岑恕收剑入鞘,赤手空拳对击偶人,高声道:“姚千殊,去扶羡因!”
越来越多的偶人自高处飞冲而下,机关的咔哒声大起,很快就将整个战团给围了起来,开始砍杀围捕中的人。
姚千殊踢翻了几个飞袭而来的偶人,径直冲至李羡因附近,扬声道:“我身手不赖吧?”
李羡因前腹后背生疼,痛哼一声,道:“极好极好……”
姚千殊得意地笑了一下,返身又到岑恕身后替她守着后背。
李羡因抱起畏畏缩缩趴在地上的白猫,“跟着我,别乱跑。”
与此同时,她身侧亮起了一抹冰蓝色的光束,只听温寒青传音入耳:“你力道不足不适合学硬招,今日师父就教你冰符咒。”
话音落,他一言不发地手上结印,横冲直撞的飞偶被冻结成冰,坠地散成碎片。
“没有咒语吗?”
“没有!”温寒青最后问一声,“学会了吗?”
“一点点。”
李羡因放下流风,硬着头皮照做,偶人手中的剑刃在要刺穿眉心的瞬间凝结成冰,也只有剑刃化冰碎掉……
偶人弃了兵刃,一拳锤在李羡因的额头上。
霎时头晕目眩跪坐在地,李羡因捂着额头痛呼:“还没学会!——”
温寒青抬手就去抓她的肩膀,李羡因下意识地伸手,却不料反让他在肩胛处连连指点。
“你要——啊啊啊啊!”
询问的话刚出口就变为惨叫,李羡因只觉得这身前身后一时天寒地冻,一时焦金烁石。
温寒青指稍一抬,李羡因即被扶着站定,他语重心长道:“看仔细了。”
他结印的速度慢半拍,盈盈之光在二人脚底一圈缓缓散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化为此咒!”
话音落,数十只飞偶凝滞于半空,最后齐齐化为碎冰。
“……说好的没有咒语!!”
“年纪大,记性不好。”
一道局促的风呼啸而来,李羡因随即提气在胸,闭目凝神。
眼见五只偶人朝她奔袭而去,岑恕高声道:“羡因,小心头上!”
不必提醒,李羡因只凭听就知道异变突生,默然不应,脚下浸染般挟着寒意的光束作出了回答。
“哗啦——”偶人在近身刹那尽数落地摔成碎冰。
内息与天地之气息息相关,李羡因全无修行根基,血脉没有缓息的余裕。她勉强招架一招,但整个人被偶人的攻势压制在地上挣扎不起。
李羡因咬牙忍住翻到喉间的一口腥甜,努力半抬起身,微微挑了眉,“学会了!”
“孺子可教也。”温寒青微笑颔首,“既已学会,这些玩意儿就交给你解决了。”
李羡因调整站位,与岑恕、姚千殊形成一个三角。
她掐指引诀,三人脚下光芒漫开,随着咒语的形成,迷雾下沉,只听得冰碴子落地的声音,四周变得清明。
姚千殊目露羡色,“这什么招数,太厉害了!羡因,你师父还收徒吗?”
还不等李羡因咽下喉咙的异样张口回答,温寒青缓步上前,撂下两个字:“不收。”
姚千殊悻悻地闭了嘴,这时一行人走到了洪福酒楼大堂的拐角处,旁边就是一个大戏台,有女子背立于中央。
“窑姐儿?”绣星楼其中一位弟子出声道。
颜玉光瞟了小师弟一眼,剑指戏台中央,道:“姑娘将我们困在此处,意在何为?”
冯轻云未理睬他,挑衅地看向李羡因,语调幽沉:“与你同行的空无老贼呢?”
岑恕微微吃了一惊,眉间不由拧了起来,辩驳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怎胡乱叫人老贼!”
李羡因瞧了一眼温寒青,他却是脸不红心不跳,仿佛那人真不是他似的。
“他……昨夜便离开了,你找他做什么?”
说完,李羡因对着温寒青做着口型,道:“是你以前的姘头?”
温寒青这下才稍显错愕,耳根一红,传音道:“小小年纪,信口胡说!她不是……我没有……”
李羡因朝他眯眼一笑,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
“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随着冯轻云的话音,四合柱子被丝线缠绕严实,活像个巨蛹。
“喂——”姚千殊叉着腰站出来说,“美女姐姐,你找的人不在,我们与你无冤无仇,能放我们出去吗?我还等着给官爷回话呢。”
冯轻云狞笑一声,语气淡淡道:“绞杀。”
丝线犹有神,一丝划过姚千殊的裤腿,裂帛之声混着他的尖叫,“啊——什么玩意儿!岑姑娘救我!”
高手起势大多并不华丽,岑恕拔剑试探几招之后,剑锋随即转烈,满堂顿时剑气纵横。
“铮”的一声响,又是利刃相击,嗡声不绝,她手中剑光霍霍,已对战了十几个回合,奈何那丝线质地特殊,至柔至刚,始终斩不断。
绣星楼弟子手中的剑招亦是越来越紧,兀自未分胜败。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丝丝绕绕的线全避开了温寒青四周,李羡因与姚千殊也发现了,二人一左一右紧抓着温寒青的手臂,凝神观战。
“师父,你赶紧出手啊!”
温寒青抖了抖左肩,“你不先学学?”
李羡因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温寒青一眼,“丝线绕身,我又手无寸铁,与那吹毛利刃肉搏,你要害死我吗!?”
温寒青俯身,低声解释:“善者,其刚不可折,其柔不可卷,故以弱制强,以柔制刚。”
姚千殊听得一头雾水,紧张地看着前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帮帮忙啊!”
“它已经是外柔内刚了……”李羡因皱了皱眉,嘴里念念有词,“金木水火以刚柔相济,然后克得其和,能为所用。”
温寒青呵笑了两声,“说得不错,方才的冰符咒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李羡因眼中浮出希冀,就要结印施咒,“这招能与之一敌?”
温寒青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说:“和它没太大关系。”
李羡因:“……”
姚千殊咋舌道:“下次说话说全乎,好吧?”
“百柔为水,”温寒青抛出前句,掐指凝气,“水无常形,随器则方。”
一片霜刃自指尖飞出,在触及丝线时,先是‘叮’的一声,被丝线削掉一角,而后便融为水附于其上。
杀气腾腾的丝线顿时塌软一段,被岑恕的即时一剑当即砍断。
她笑着回头,喊着:“再来!”
李羡因扬起了头,照着温寒青指尖所绘手法,一步步的试演,周围的水汽不知不觉地随着神思运转,胶结的经脉彻底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