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柳茵洛几人听闻皆心下一沉。
玉子藤目不转睛地看着黑衣人,一时也不能确认对方所言是真是假,从方才黑衣人仅仅不愿交代幕后主使来看,只要不涉及他的底线,他是无所谓交代多少的,既如此,再交代一下解蛊之法也没什么,毕竟给刘月兰下蛊只是他威胁刘县令的手段。
可他却直言无解,为何?报复吗?
柳茵洛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几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眼看再问不出什么,玉子藤对刘少卿说了几句便带着柳茵洛和刘忠离开审讯室。
不巧迎面碰上两人,一人是清尘方丈,另一人是玉子藤先前派人去请的御医,这名御医原本就在替玉子藤研究于密室发现的几罐不明液体。
“二位可是有何进展?”玉子藤看到这两人一同前来,最先想到的便是刘月兰的蛊,连忙问。
柳茵洛和刘忠均是精神一振。
清尘方丈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含笑道:“的确有一些进展。”说罢看向身旁的御医,温和道:“方御医说吧。”
方御医拱了拱手,恭敬道:“玉司直,下官发现刘娘子身上的蛊与您在密室发现的几罐不明液体出自同源,于是特意把那几罐液体拿来给方丈看了看,方丈看完也认同下官的推断。后来方丈又仔细翻了几本记载着南疆蛊术的书册,发现刘娘子身上的蛊像极了存因蛊的初始阶段。”
说到此处,他神色微顿,“因此方丈和下官合理推测,此蛊的研制者或许是想研制存因蛊,那几罐液体大约也是用在此处。只是存因蛊已经绝迹多年,很难完全复刻出来。”
玉子藤沉思良久,忽然问:“方丈先前说,存因蛊极为霸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篡改人的记忆,操控人的行为?”
“正是。”清尘方丈点头道。
柳茵洛在一旁听着,只觉细思极恐,若是真让幕后之人研制成功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也只是贫僧和方御医的推测,也许判断有误。”清尘方丈思索了片刻,含笑问,“玉司直可知尊师现在何处?尊师对这些应当更为了解。”
柳茵洛心神微动,一时倒是忘却了方才的恐惧感,好奇地看向玉子藤。
坊间关于他的传闻大多限于他的家世和运道,鲜少听闻他还有位师父,而且他的师父似乎也对这些颇有了解。
玉子藤摇头道:“师父已于日前远游,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清尘方丈不无遗憾地叹息一声,微笑着告辞后随李御医回去继续研究,刘忠也跟着去了。
柳茵洛见他们走远,转头看向玉子藤,无意般问:“倒是头一次听说你还有位师父,你师父是谁啊?”
“无羡子。”玉子藤也不做隐瞒,懒洋洋道,“前任国师,很惊讶吧?”
“确实有点惊讶。”柳茵洛迟疑道,“从未听闻你还有位师父,而且还是这么个人物。”
无羡子的名字很多人都听过,尤其是上一辈的人。传闻他精通奇门八卦、阴阳五行等多种奇诡之术,涉猎极为广泛,还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深受推崇。只是自从圣上继位、天下安定,他便逐渐销声匿迹。时至今日,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因此有人暗中猜测,无羡子与当朝圣上不合。甚至还有人猜测,无羡子曾经针对过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所以圣上登基后他未免遭到报复,早早地隐退下来。
不过如今看来,玉子藤能拜无羡子为师,说明传言终究只是传言,柳茵洛暗想道。
“看似很厉害,其实就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老头。”玉子藤瞥了瞥嘴角,“我阿娘和他有些交集,所以他愿意收我为徒。”
柳茵洛想了想,问:“那你平日学些什么啊?”
玉子藤正想回答,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瞅着柳茵洛好奇的面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我怎么觉着你对我师父很感兴趣呢?”
“可能因为……”柳茵洛停顿了会,如实道,“我也有这种经历吧,所以比较好奇。”
“你一个小娘子……拜师学什么?”玉子藤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倏尔想到她画技十分高超,揣测道,“莫非是丹青?”
柳茵洛却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轻轻道出一个词:“秘密。”说罢脚步轻盈地往前走。
玉子藤皱了皱眉,又松开,快走几步跟了上去,面上满是玩味的笑意,故作不解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说不准……”说着拖长了尾音,“你我的师父是同一人呢?”
柳茵洛蓦地停了脚步,继而笃定地摇头。
“怎么?”玉子藤疑惑道。
柳茵洛还是摇头,“不可能,我师父的丹青之术极为高超,可我从未听闻前任国师也擅长丹青,他们怎么可能是一人?而且我师父为人……委实不像传闻中的那位国师。”
玉子藤很想说,他师父本就与传闻大相径庭,不过转念一想,师父的确从未作过画,看着也不像是热衷于此道之人,大概……确实不怎么擅长丹青吧。
两厢沉默。
柳茵洛完全没有发觉自己无意中透露了拜师所学内容 ,玉子藤也浑然忘了自己方才那句话的本意是诈出柳茵洛的回答。
暗夜寂静无声,明月高悬空中。二人借着皎洁的月光缓步前行,似乎也昭示着无论环境多暗,总能遇到那么一抹光亮。
——
朝阳初升时,长安城的百姓均得知了一桩喜讯:大理寺已成功捕获善堂一案的作案人员。
但因作案者涉及万年县的两位重要官员,未免引起恐慌,将不对外公布作案人员的真实身份。
尽管如此,有心人未尝不能通过万年县县令和万年县县尉两个官职的相继变动窥得一丝端倪。
“这个节骨眼上换了人,怕是万年县要变天了啊!”书坊外的老人感叹道。
柳茵洛正站在书坊对面的楼上,一字不落地听完了老人的感慨,扬眉道:“你看,百姓还是能猜到一些。”
“只是猜测,没有依据,不足为患。”玉子藤神色平静,“阿舅也是担心有心人以此做文章。”
柳茵洛哪里不知这个道理,闻言沉默须臾,转移话题道:“黑衣人那边如何了?”
“硬骨头一个。”玉子藤冷哼一声,“大理寺的刑罚都上了一遍,坚决否认还有幕后主使。”
“如果……”柳茵洛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一直不改口,那会如何?”
玉子藤无波无澜道:“那便只能将他作为本案凶手绳之以法。这桩案子拖了太久,早已引起百姓的关注,如今又先后涉及两位京县的重要官员,若是不能尽快结案,恐有碍都城安定。”
“况且虽说我们都坚定不移地认为他背后有人,可那人说到底只是传达了这项命令,并未直接作下此案,我们根本无从查起。”
柳茵洛叹了口气,前者是朝廷的考量,而后者才是不得不就此结案的根本原因。
若是能看到哪怕一丝一毫有关幕后主使的线索,她想玉子藤一定会继续查下去。
“刘忠他们呢?”心下沉甸甸的,柳茵洛不愿再想这些,转而问。
“昨日你回去后我又与他谈了一会,建议他带着刘娘子暂时留在长安。”
柳茵洛心里有个猜测,问:“你是想等你师父回来?”
玉子藤点头,“昨日我已经写了封信寄到平时与师父固定的联络点,信中说明了刘娘子的情况以及清尘方丈的推测,师父若是看到这封信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只是他赶回来的时间不好说,所以我建议他们暂且留在长安。”
“倒是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柳茵洛并不意外,又问,“那他答应了吗?”
“刘娘子醒后是不愿意的,后来刘忠劝服了她。”
柳茵洛点点头,倒也能理解。对刘月兰来说长安并不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地方,对刘忠来说大抵也是如此,只不一样的是,刘忠牵挂着刘月兰的安危。
所以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他也愿意等。
“他们如今在哪?”
玉子藤看了眼天色,笑道:“我带你去吧。”
柳茵洛自无不可。
二人登上马车朝一个方向行去。马车走了一会柳茵洛渐渐发现这似乎是去往慈恩寺的方向,不由转头看向玉子藤,惊讶道:“你不会把他们安置在了慈恩寺吧?”
“当然不是。”玉子藤好笑道,“只是离慈恩寺比较近,这样方便清尘方丈助刘娘子降低蛊虫发作的频率。”
柳茵洛恍然。
不一会,马车停在一条巷子外,玉子藤道:“前面那条巷子太窄,马车过不去,下车走过去吧。”
柳茵洛点头,紧随玉子藤之后下了马车。二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小巷,来到两扇半开的朱红大门前。
主人家似乎不在,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两杯热茶昭示着不久前有两个人坐在这。
柳茵洛环顾着这间不大的院子,院角摆放着一堆木柴,桌前的空地上晒着一些果蔬,旁边的架子上晾着几件衣裳,处处是生活的气息。
如今只希望,她和玉子藤的师父中有一人能尽快赶回来。
许久,柳茵洛轻声开口:“他们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了,我们走吧。”
玉子藤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闻言笑着应了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