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看来你也记得。”玉子藤显然早就看过这张图，见她将盒子合上，冷不丁地开口。
柳茵洛迟疑道：“这桩案子和上桩案子……是同一人为之？”
玉子藤点了点头，前段时间他在巷子里和追击柳茵洛的黑衣人对上时就有此怀疑，眼下只是更加确认了而已，不过……“不是同一人，是同一批人。”
柳茵洛微微睁大眼睛，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从上桩案子他们派人拦截我派去晋州打探的人，到这桩案子他们偷偷拿活人做实验，无一不说明这是一个有预谋的团伙，只是他们的目的，以及他们的领头人我们还不得而知。”玉子藤冷静地分析道。
“如此看来，沉香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柳茵洛喃喃着，突然问玉子藤，“刘忠有说这些证据是谁给他的吗？”
玉子藤摇头。
柳茵洛也不觉得意外，刘忠先前和他们百般试探，若能主动说出证据的真实来源才叫奇怪。可这些证据的重要程度又非同小觑，既有善堂修建的图纸，又有那张清单以及那座别院的房契，甚至还有画着那枚莲花印记的图纸，是什么人可以收集齐这些？
亦或是证据的收集者同时也是通信双方之一。可这又是为何？一边助纣为虐，一边收集证据。而且什么人可以为通信另一方做这么多？又是修建善堂，又是准备清单上的物品，又是买下那座别院，不说后两样，单单修建善堂就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能做到的，此人必定在万年县有一定威望。
想起先前听闻的修建善堂是刘县令亲自下的令，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玉子藤看见她的神色，似有所感，问：“你也怀疑……”说着以口型道出一个名字。
柳茵洛盯着玉子藤的嘴唇一张一合，顷刻间明了，沉默地点了个头。
玉子藤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些证据，可依然感到心情复杂，他想了想，开口道：“如果这些属实，那我们大致可以得到和他接头之人的一部分特征，全身裹在黑布之下，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较为浑浊，身形比刘沛高大一些，声音浑厚粗矿。”
这个“他”，柳茵洛无需玉子藤解释便知道是指他们怀疑的那个人。
“单凭这些，你能画出那个人的样貌吗？”玉子藤问。
柳茵洛摇头道：“只能画个大概，不足以借此找人。”
“没事，就先画个大概吧。”玉子藤看了眼天色，“事不宜迟，你待会还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我带你回大理寺，画完再送你回去。”
“好。”柳茵洛道。
没过多久，马车来到大理寺。玉子藤站在车旁，看着柳茵洛弯腰提起裙摆，正小心翼翼地下车的模样，下意识就想伸出一只手，只是不等他有所动作，柳茵洛已经踩着马凳几步落到地面。
玉子藤默默往后缩了缩手，面色如常地领着柳茵洛进去。柳茵洛哪里知道他刚才的想法，神色坦然地随他走，只是在下马车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不远处的街角有块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柳茵洛心里存着疑，脚步不停地走进大理寺，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的门卫似乎闲聊了起来。
“诶你看！那小娘子还在呢！”
“该不会是寺里哪个人惹上的风流债吧？”
“谁知道呢！天还没亮她就在那了，一直远远地看着这边，眼看都要到午后了……”
“等下，那小娘子过来了！”
离得越来越远，柳茵洛渐渐听不清他们的话，正巧又碰上刘少卿。玉子藤对刘少卿解释了几句，便继续领着柳茵洛去到一间明亮的房间。
房内摆设极少，看着尤为空旷。只案上摆满了笔墨纸砚和各色颜料，柳茵洛猜想这应是任职于大理寺的画师作画的场所。
“这里很久没人来了，你还需要什么？我派人去拿。”玉子藤侧头问。
柳茵洛看了眼砚台表面干涸的墨汁，煞有其事道：“我大约还需要一个替我研墨的书童。”
玉子藤挑眉看着她，半似玩笑道：“书童没有，朝廷官员倒是有一位，娘子以为如何？”
“郎君此为何意？”柳茵洛目露疑惑，转瞬似想到什么，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莫非……郎君要亲自替我研墨？”
玉子藤偏了偏头，声音飘渺：“也未尝不可。”
“如此，有劳郎君。”柳茵洛眨了眨眼，明白自己没听错后毫无客气可言，圆圆的杏眼直接弯成了一对月牙。
玉子藤几乎移不开眼，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柳茵洛面上移开，走到外面接了点水滴到砚台上，再拿起一枚墨锭一圈圈研磨。
柳茵洛看着这人难得低垂着眼眸，悉心研墨的模样，忽然觉得他的眉眼都温和了许多，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仿佛在这一刻悉数隐退，化为另一种极致沉稳的味道。
那是，独属于时光的沉淀。
她突然生出一种感觉，玉子藤和长安城那些生活在膏梁锦绣中的王公贵族不一样。
正如她和那些不识愁滋味的官家女眷也不一样。
“墨汁已成，娘子看看可还满意啊？”玉子藤含笑的询问唤回了她的思绪。
柳茵洛敛去心底的异样，细细察看过后，满意地点头道：“多谢郎君，我很满意。”说罢铺开白纸，拿起一支狼毫沾了点墨水，沉思着下笔。
玉子藤始终站在她身侧，不研墨的时候就一直看着，看到后面站累了索性搬了把凳子过来坐着。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柳茵洛画好了。
玉子藤拿着画像认真看了一会，看完毫不吝啬地夸了柳茵洛几句，将画卷妥善收好后带着柳茵洛沿来时的路返回。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无外乎都与案情相关。
到了门口，玉子藤本想叫辆马车送柳茵洛回去，却终是抵不住门卫自以为隐秘地看过来的眼神，他压了压心里的怪异，直截了当地问：“你们一直看我做甚？”
柳茵洛早就注意到了，就在玉子藤出声前还在想要不要提醒一下他。如今玉子藤自己问出来了，她索性不再出声，好奇地瞧着门卫会如何回答。
门卫似乎不敢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玉子藤耐心告罄，严厉道：“背后议论当朝官员，你们知道是什么罪吗？”
门卫一个激灵，立即一骨碌地说了出来，语言都流畅了许多：“不久前您回到大理寺的时候，有个小娘子许是看到了您，向小人询问您的身份，小人想着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告诉了她。”
“就这？”玉子藤皱眉。
门卫偷偷瞄了他一眼，又道：“那小娘子天还没亮就过来了，一直看着这边，好像在等什么人。”
柳茵洛心神微动，难道下车的时候她看到的那抹白色的衣角就是门卫口中的小娘子？
玉子藤却仍不解，柳茵洛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一定还没想明白这两桩事与门卫一直看他有何关联，她想了想，凑近玉子藤低声道：“他们是以为你与那小娘子之间有什么瓜葛，所以人家才天不亮就眼巴巴地到这等着。”
“怎么可能？”玉子藤脱口反驳，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大了一些，凉凉地瞥了眼门卫，毫无感情道，“再有下回，你们就不用在这了。”
门卫如蒙大赦，连声应“是”。
柳茵洛见玉子藤训得差不多，适时地开口道：“我觉得这位娘子有点奇怪，要不要去找一下？方才下马车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她了。”说罢看了眼某个方向，“就在你右手边的街角。”
玉子藤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跟着柳茵洛往右手边的街角走去，过去之后柳茵洛才发现街角这里竟然是个死胡同，眼下胡同里除了她和玉子藤，再无第三人。
“嗯？她走了吗？”柳茵洛看着狭小的胡同，面色若有所思，“她难道是看见我们过来，事先跑了？还是说她早就走了。”
“不好说，也许……”
突然，从胡同外头传来“咔嚓”一声，玉子藤眉峰一凛，当即条件反射般把柳茵洛护在身后，一手悄然握上腰间佩剑，正屏息凝神地盯着胡同的入口。
柳茵洛也意识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一动不敢动，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环境，思索着待会玉子藤和对方打起来，自己往哪跑既能保证安全又能尽快搬来救兵。
就在这时，胡同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
柳茵洛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大理寺，随后悲哀地发现，站在大理寺门口看不到胡同里的情景，甚至看不出这是一条死胡同。
她调整情绪的同时，玉子藤的眼神渐渐变得古怪，柳茵洛或许听不出来，可他却能听出这脚步声虚浮无力，对方要么完全没有武功，要么……武功已经高出于他。
想到后一种可能，他又郑重起来。
终于，脚步声越来越逼近他们，柳茵洛紧紧盯着胡同口，却看到了一个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玉，玉司直。”面前的白衣小娘子细若蚊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