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我见过你

    至始至终，陈小榕都没有和荣升提起陈小武的名字，但荣升知道她一直说的都是陈小武。

    在陈小榕的眼里，她的弟弟，是个非常懂事的人，性格热情开朗，待人和和气气，当然，陈小武也有缺点，就是成绩不好。

    “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人呢。他首先是我的弟弟，成绩好不好，其实和他是不是我的弟弟，没什么关系。”陈小榕说。

    荣升说接过话茬儿道：“这话很有道理。就像我的父亲是农民，但他种不好地，和是不是我的父亲是另外一回事一样。”

    陈小榕笑了，认为荣升的比喻很恰当。

    荣升从陈小榕的叙述里头，知道陈小榕眼里的陈小武，其实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陈小武。陈小榕眼里的陈小武，是个和同学和睦相处，但也只有见识过他的为人的人才知道，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

    主观或者认知的偏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也是人性的复杂之处。

    荣升和陈小榕说：“我应该见过你的弟弟。”

    陈小榕笑着说：“他在你们学校很出名的。因为，成绩差。”

    “他在那几年真的帮了我不少的忙。”陈小榕说，“我们是外地人，我们俩在这里相依为命，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我。”

    荣升的脑海里闪过陈小武在那天晚上拿着菜刀威胁长发男作家的样子。

    荣升和陈小榕说：“保护姐姐的弟弟，帅呆了，酷毙了。”

    陈小榕叹气，抬眼望着茶舍窗外的庭院深深，悠悠地说道：“但我这个姐姐，已经无法给他下半生。当时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命。”

    荣升听出了弦外之音。

    陈小榕也许要说到陈小武的死亡。

    果然不出荣升的所料。

    陈小榕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

    “如果他活着，现在也会有他的家庭。很多次的梦里，他成了家，有了孩子，有了妻子，我这个当姐姐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荣升试探地问陈小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小榕没有说出实情，倒是说她现在投资运营水天湖景区，和弟弟的意外有关系。陈小榕说，她的弟弟，就是在水天湖出的意外。陈小榕说这些的时候，为了避免荣升看到眼眶里的眼泪，借故去了一趟卫生间，也让自己冷静一下。

    荣升能感受到陈小榕说出这段不堪往事的痛苦。

    但是，安慰的话，轮不到他来说。

    过了一会儿，陈小榕从卫生间回来，喝了一口茶，又和荣升说道：

    “这么说吧，其实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我弟弟的影子。我弟弟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他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在这个世界上，他从此永远年轻。”

    荣升其实知道，他自己和陈小武没有任何的可比性，也不是同一类人。荣升猜测，陈小榕说他像她的弟弟，也许不过是他们两人是校友，可能有过几次照面，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进而触景生情罢了。

    荣升改变了主意，为了维护陈小榕眼里她弟弟的美好形象，关于陈小武真实的一面，从此以后只能烂在他的肚子里。

    陈小榕说：“荣升呀，其实我知道，我弟弟他没有我想的这么好。我听说，他会欺负同学，也被同学打过几次，因为得罪了人，所以他出事那天，他的两个朋友没有给予施救，最终……”

    荣升又怎么忍心告诉陈小榕，她弟弟那两个所谓的朋友，只是两个都无法自救的旱鸭子呢。

    陈小榕说：“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总感觉，我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你。”

    荣升终于等来了陈小榕的疑问。

    荣升抛出了自己想了千百遍的答案：

    “姐，这么说吧，我和你弟弟是同校，还有，我因为某些原因，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就住到校外了。这座城市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觉得我面熟很正常。”

    陈小榕道：“应该是这样。我知道，就像很多人住在同一个小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真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我想，你可能和我住同一个小区？”

    荣升点头。

    陈小榕问荣升，他当年住在小区的几号楼？

    荣升说自己不记得了，因为那地方只是他租住的房子，早出晚归的，又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忘记了。

    陈小榕回忆说，她有一段时间总感觉窗外有人在盯着她，但经过几次观察，发现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幻觉。

    陈小榕说道：“我当时害怕死了，被人窥视的感觉一点都不好。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还是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

    陈小榕说她辞职之后，也就搬离了那里。

    陈小榕还说，不管以后她住在哪里，就算后来创业成功买得起楼间距超宽的别墅，但她依然在晚上的时候，总感觉窗外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以致她每天晚上都关闭好窗户才能入睡。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疑神疑鬼，甚至怀疑自己患有焦虑症。

    陈小榕的话，出乎荣升的意料之外。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行为虽然没有被陈小榕发现，但却给对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龌龊，最终把陈小榕给害了。

    荣升陷入了沉思之中。

    整个茶社安静得可怕。

    陈小榕的话，打破了这瞬间的宁静。

    陈小榕劈头盖脸问道：

    “方荣升，我今天给你这么多的提示，你为什么就不能承认你认识陈小武？你也被陈小武伤害过，你当然也伤害了陈小武，对你来说，承认这个事情很难吗？”

    荣升了面对陈小榕的质问，痛苦地别过脸去。

    陈小榕说完这些话，眼泪直流。

    待到陈小榕冷静之后，她给荣升讲了一个秘密。

    陈小榕说，她是陈小武的监护人。所以，陈小武被学校处分的事，她这个监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接到学校通报的时候，才知道她的弟弟在学校里其实不像她看到的表面这么和善。校园霸凌这种事，就发生在她弟弟的身上。接着，她发现，袭击她弟弟的人，名叫方荣升，是那个高中的文学爱好者。

    陈小榕的男朋友，则是个文学青年。

    那时候，她和男朋友在闹矛盾。男朋友想去北漂，去实现他的文学梦。但是，陈小榕无法离开，毕竟，还有弟弟等着她养大成人。两人为此吵架、怄气、闹分手，甚至到了最后，还动起了手。

    在陈小武的眼里，他的姐姐不容被欺负，就算是她男朋友也不行。

    所以，陈小榕才说弟弟是她的保镖。陈小武因为爱屋及乌，痛恨爱好文学的方荣升。

    陈小榕和方荣升说：“虽然过去很多年了，我替我弟弟给你郑重道歉。”

    荣升赶紧站起来，阻止陈小榕说：“不是这样的，我也伤害过他。我们其实已经扯平了。”

    陈小榕又说：“方荣升，但有一件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也永远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荣升浑身一哆嗦，心里顿时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