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秋分
罗玳宴的盛大一时间轰动京城，忆山居的生意愈加红火，顾客云集市声欢连带着江家的其它茶铺和点心铺也火热起来。
不过热烈之后也终将归于平静。
秋分至，江二爷他们的问斩也即将到来，两日后便会上刑场行刑。
江府内，江夫人正在准备要带江府众人去京郊庄子里游秋。两辆马车也已经备好，只等云梨从忆山居看账回来后大房和三房就一同前往。
巳时一刻时云梨回了江府，大家伙便抓紧上了马车向城外庄子驶去。
以往每年都是大房和二、三房大家一同前往，今年江大爷故去而二房一家也家破人亡，去的路上大家多少都有些沉默。
江夫人和云梨、云岫同乘一辆马车，江夫人看着云梨这些日子更加清瘦的面庞感慨万千，柔声对云梨说：“阿梨啊，这些年我被你阿耶护得太好了，遇事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是苦了你了。”憋在心里的眼泪慢慢滑落，江夫人迅速地转过头去用丝帕拭泪。
这一幕让云梨和云岫都泛红了眼眶，她们二人紧握住江夫人的手，云岫抿着嘴强忍着泪，坚定地对云梨说道：“阿姐，我今春就要去书院读书了，我定会早日学成，不再让阿姐受累的。”
“好，姐姐等着你！不过，你读书应是为自己而读，你考取功名做官也好，回家经商也好我们都会支持你，不用为这些而担心。”她耐心说道。
“嗯！”云岫望着她愈加坚定自己要做个苍松翠柏、顶天立地的男儿。
巳时三刻，江家到达了城外的庄子。
庄子外已有几个仆从在门外候着，一见到她们就兴冲冲地迎上前去，“夫人啊咱们几个婆子可算把您给盼来了！”王婆婆走到江夫人跟前说道。
“是啊，王婆，今年是来的少了些。咱们先进去吧。”说着就带着众人往庄子里走。
从前这是江家大爷为江夫人置办的庄子，除去节日江夫人之前也经常来这庄子休养。
江三爷和三夫人带着江子期也进了庄子，江三爷是个痴迷书画的人，平时不大与人打交道，云梨幼时书画便是由他所教授的，江子期则不爱这些个风雅玩意儿，反而酷爱舞刀弄枪。
江家几个长辈进了堂屋内闲谈，云梨也一同进了堂屋。
江云岫和江子期则在屋外玩“竖蛋”，俗语道：“秋分到，蛋儿俏”。在每年的春分或秋分这一天，大家都会做“竖蛋”的游戏。
他们二人同龄时常一起玩乐，只是因着是两个男孩也经常争吵。年纪尚小的他们尤其喜欢到庄子里游玩，一到庄子就把所有事儿都抛之脑后，先是去厨房选择几个"身量匀称”的新鲜鸡蛋，然后两人带着鸡蛋框子跑到园子里，找了个石桌轻手轻脚地把蛋拿出来竖放在桌上，看谁能先把鸡蛋竖起来。
堂屋里王婆子正滔滔不绝地向他们说着庄子里的事儿。先是从今春时种下的果蔬到夏日里的花草，现在又说到了今晨的秋菜。
“今日寅时我们就去田野中搜寻秋野菜秋碧蒿，多见是嫩绿的，细细棵，约有巴掌那样长短，采了不少可新鲜了！今秋鱼塘里的鱼也长得也很肥硕，午膳咱们就将采回的秋菜与鱼片滚汤，喝秋汤！”说得眉飞色舞，让人听着十分向往。
春辰听得两眼放光，时不时还咽咽口水，绿竹悄悄用手臂碰了碰她的手，提示她注意些，春辰这才收敛了不少。
“秋汤灌脏，洗涤肝肠。阖家老少，平安健康。今日喝秋汤自是极好的了。”江三爷乐呵呵地笑着说道。
江夫人跟着便说：“一年之秋，咱们祈求的也还是家宅安宁，身壮力健。”
云梨随即附和道“是啊是啊，秋汤滋补，对人是再好不过的了，咱们江家人也定能平安康健。”
二夫人表情木然，眼睛向窗外望去，对这其乐融融的景象不屑一顾。她心想，二房家破人亡还家宅安宁个什么呀，假惺惺。江二爷扯她袖子让她别那么冷漠搭搭话，她也毫不理会。
午时三刻午膳已好，春辰去叫两个小郎君来用膳发现他二人还在比赛，便上前去去问二人为何还未分出高下？
“春辰，你会竖蛋吗？今年我和子期怎么也竖不起来。”云岫有些垂头丧气地。
“郎君，这……我实在不会”春辰带着憨厚的笑挠了挠头讪讪道。“不过先去用午膳吧！今日的午膳可丰盛了！”
两人一听对视一眼马上齐齐叫道：“好耶！”便飞快向堂屋跑去。只留春辰一人在后边追着他们。
“哇！丹鸡索饼、松花饭、防风粥、芹齑、鳗黧鱼炙、西江料（1）、通花软牛肠（2）、荠菜羹，还有秋碧蒿鱼片汤！看起来也太好吃了吧！”先跑到的江子期望着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用莲纹白瓷碟子装着的菜肴高兴极了，就撑着桌子忍不住报了一遍菜名。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乐得合不拢嘴，实在有趣。
用完午膳，王婆子又装了些吃食让大家带回江府，江夫人又带着大家赶快赶回了江府。
按《礼经》所说，秋分夕月。盖其时昼夜平分，秋分时昼夜一样长，太阳当午而阴魄已生，正午的时候阴气开始产生。
因此过了正午要赶快回江家行夕拜之祭以祀月。
返程的马车上江子期要跑来和云岫做同一辆马车，三夫人怎么拦也拦不住。
马车上二人还在讨论要如何将鸡蛋竖起来，江子期觉得把蛋底部轻轻砸一下就能立起来了，江云岫又认为竖蛋不能伤蛋，二人争执不休。
这时云岫转头问云梨：“阿姐，你会竖蛋吗？”子期也转过头期待地望着云梨。
云梨微微一笑“会啊，我当然会。你们这样蛮试是不行的。”
“大姐姐，你快说要怎样才能竖起来？”江子期有些迫不及待了。
云梨也不卖关子了耐心说道：“这竖蛋嘛成功的关键就在这蛋壳上面。鸡蛋表面高低不平，有许多突起的“小山”。你们只要找到三个“小山”并且把这三个小山连成一个三角，然后最好让竖起来的鸡蛋立在这个三角上，那么鸡蛋就能竖立起来了。
另外，还有一个小窍门就是最好选择生下四五天的鸡蛋，这些鸡蛋竖放了四五天后的鸡蛋蛋黄就会往下沉，鸡蛋下半部分就变沉了，这是最有利于竖蛋的。”
江子期和江云岫听得头头是道，不停发出“噢～”、“哇～”、“嗯～”的声音，两人都对云梨崇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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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江料：见《韦巨源烧尾宴食单》，蒸猪肉碎末。
（2）通花软牛肠：唐朝时用羊骨髓作拌料的牛肉香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