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救命
陆惜迟抬眸看他，其实在她前半生的记忆里，楚君泽对她一直都是温柔和煦的，他万般柔情，无微不至，如果不是经受过前世之苦，她是万不能相信此人还有那样一番模样。
即使现在他是真心相对，但……那又如何呢？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陆惜迟突然变得很平静，其实从始至终，她都只是觉得楚君泽在说笑话。
而笑话是最做不得数的。
她说：“殿下，您何苦呢？”
他回：“我只想娶你。”
“若是要殿下放下富贵权势，殿下也愿娶我？”
“自然。”楚君泽没有犹豫，甚至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将目光转移他处。
是以陆惜迟面上所有的变化都被他尽数看在眼里，他看到他的阿迟眼里有愤恨，有烦躁，有不解，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欢愉。
陆惜迟听到他的回答，莞尔勾唇，只道：“殿下说笑了。”
再之后又说了些什么，陆惜迟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仿佛又看到了楚君泽前世暴怒的样子，不过现在的他很是隐忍，即使气极也压低着声线。
二人不欢而散。
桌上的茶水早早就凉透了，茶叶沉底，热气全无。
陆惜迟提起杯盖，却见盖心满满皆是水汽，流水顺着盖碗圆弧自然滴下，落到了陆惜迟的手腕上，激起一阵冷意。
陆惜迟将茶盏推到了远处，拿起帕子擦了擦袖角，刚低下头去，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姐姐！”
陆惜迟定睛一看，原来是银朱带着陆晚迎来寻她了。
她挂上了姣好的笑容，“阿迎。”
陆惜迟见她跑得一脸红润，替她抚了把薄汗，“怎的寻到这儿来了，广华殿还未开宴吗？”
陆晚迎摇头如拨浪鼓，“我原本在祖母身边候着，可贵妃娘娘那里太烦闷了，祖母就让我出来玩了，正好半路遇上了银朱姐姐，她就带我来找你啦。”
“好。”陆惜迟捏了把她的脸，“饿不饿啊，要不要吃些点心？”
正巧桌上还有楚君泽送的糕点，陆惜迟转头给她拿了一块椒盐牛舌饼，结果再次转过来却发现陆晚迎正定定的向她身后看去。
陆惜迟狐疑侧身，身后空无一物，只有发髻上的紫晶玲珑步摇在余光中前后摇摆。
陆惜迟爽快地将步摇摘下簪在了陆晚迎的头上，“是不是喜欢这个，赠你了！”
陆晚迎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她张大嘴巴咬了一口牛舌饼，笑得含糊不清，“谢谢姐姐！”
陆惜迟也笑了，方才遇到楚君泽的不快一扫而空。
陆晚迎吃完糕点就拉着自己的丫鬟去暗香园玩去了，陆惜迟也正要走，银朱正给她系上披风，她嘱咐陆晚迎道：“慢些跑，别摔着了。”
“好！”前方的小人跑的欢快，头上的步摇格外颠簸，叫人看了都怕打到陆晚迎的脸上去。
陆惜迟无奈一笑，纠结片刻还是放心不下，对着银朱道：“走吧，去看着些阿迎，今儿人多她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
几人走后，御花园又重回了往日的寂静，风声鹤唳，枯枝打头。
偶有佩环相鸣之声，玉质相撞，动人心弦。
楚羡从暗处走来，回味着陆惜迟说的话低声问向身边的斗酒，“她说她对楚君泽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你可信？”
斗酒不敢揣摩，只回：“属下不知。”
楚羡双手抱胸。
今日除夕好时节，他特意在马尾处绑了些镶金的流珠，掩藏在层层叠叠的发丝里，走动时流珠浮现，曦和在南，飞景倾斜，耀眼夺目。
他又想起了适才遇到的另一位陆家姑娘，眼底浮现出笑意，随口道：“走吧，等会可有热闹看了。”
陆晚迎跑得飞快，她这些日子即使不去慧觉馆也被陆鹤青锁在家中读书，好不容易能出来玩一次，自然要尽兴才好。
她怀里踹了些糕点碎屑，来到锦鲤池旁将糕点当做鱼粮一点点撒了下去。
这两日天气回暖，池中的冰尽数化了开来，鱼儿发觉有饭食落下，争着抢着挤到一处张口吞吐，不一会浮游在水底的锦鲤尽数见了天日，个个都圆圆滚滚，色彩鲜艳，很是漂亮。
她看鱼儿吃得开心，自己也乐得连连鼓掌。
她碎屑撒的又多又快，不一会怀里便空了出来。
鱼儿察觉天不降食，左右窜着向远处游去。
陆晚迎一急，扶着雕梁围柱蹦了起来。
丫鬟谷雨连忙上前护着她，却被陆晚迎任性推开，她气鼓鼓的，“谷雨，你再去给我寻些糕点来，我要喂鱼。”
谷雨不肯，“姑娘，您一人在这太危险了，奴婢还是在这守着你吧。”
“不要不要，”陆晚迎伸手推她，“你看那边凉亭就有糕点，才十步之遥，好谷雨，你就帮我去取吧，我在这看会锦鲤，没事的。”
谷雨拗不过她，终于还是应了，“好，那姑娘可得当心些，你在这别乱跑，奴婢去去就回。”
“好！”
谷雨一步三回头，陆晚迎朝她连连摆手，她看陆晚迎周身无旁人靠近，这才放下心来提着裙子去拿糕点。
陆晚迎则是趴在围柱上看着锦鲤，发着呆。
两名太监装扮的小厮从草丛中出来，看着陆晚迎还在拿碎屑喂鱼，眯着眼低声交谈起来。
“这是陆二姑娘吗？”
“是吧，不是说陆二姑娘今儿戴的是紫晶玲珑步摇，你瞧，那不就是吗。”
先说话的高个小厮仔细打量了片刻，见陆晚迎转过了身，又忙退回草丛里，他道：“不是说二姑娘及笈了吗，这怎看着还像个小孩？”
“可能她长得矮呢，你我又没见过她，怎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模样，咱俩拿人钱财，老实办事不就是了。再说了……”小厮嗤笑一声，“你看她长得那么俊俏，不是陆二姑娘还能是谁？”
高个小厮觉得他说的有理，安排道：“好，那既然如此，我办事，你救人，银子归我人归你。”
“得嘞。”
二人瞬间交代好了各自的任务，高个小厮仔细查看了周围环境，见此处空无一人，这才蹑着手脚缓步前行。
陆惜迟走的慢了些，她隔着湖水看到陆晚迎安然无恙，悄悄放下了心来。
随后她轻轻上了桥，想着等日头高升她带着妹妹一同去广华殿用膳，心情是格外的好。
可是行至桥顶，她看到一高个歹人朝陆晚迎伸出了手，那模样赫然是要将陆晚迎推入湖中。
陆惜迟心头一紧，大惊失色，“阿迎！”
却还是迟了一步。
歹人的手离陆晚迎只有一毫之距，他只需轻轻一推，她的妹妹就要落入湖中，性命危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黑衣男子踏空而来，他身形极快，手中的暗器划过长风，正中歹人眉心。
“碰！”
歹人落地，当场丧命！
陆惜迟急匆匆跑来，抱着还未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的陆晚迎，宛若失而复得般珍重。
她低声安慰了两句陆晚迎，见救命恩人还在原地杵着，刚想附身道谢，侧边的草丛里却走出一人。
他还是素日的紫衣装扮，然今日衣衫上的团云纹却镶了金线，走路间华光乍现，纡朱拖紫，贵不可言。
他手上提了一像是没了气息的矮个太监，像是嫌脏一般，他只用扇子勾起了太监的衣角，也不知是使得什么巧劲，那太监像是个纸人被他拖落在地，而他行动无臾，看起来竟是轻快的很。
楚羡将尸体扔在地上，随后又嫌恶的把扇子一齐扔了下来。
“啪”的一声，折扇落地散开，扇面白净无瑕，看起来竟是并未提笔书画，只光秃秃一把白扇，即使丢弃了也觉得不可惜。
陆惜迟瞬间明白了今日的事态，逐渐抱紧了还在惊骇之中的陆晚迎。
她抬眸看向楚羡，男子肩上挂了一串清透流珠，掠影浮光，似水流年，几缕碎发点缀耳侧，浅浅遮住了他半个面庞。
陆惜迟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子，紧抿的薄唇，在金华之间相如庭户，车骑雍容，他长身而立，举世无双。
一如前世之景。
陆惜迟好像看到了那在夕阳之下向她伸出双手男子，和今时一般，雪中送炭，玉洁松贞。
她与楚羡当真是从未有交集吗？
不，是有的。
不过，那是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故事了，久到她都快要忘了他们曾经还有过这么一场交情。
还记得那是父亲察觉到陆家危在旦夕之际，父亲为护幺女央她将晚迎送出兴都。
可她那时也自身难保，一举一动皆受楚君泽的掣肘。
后来，她打听到安阳公主世子楚羡将要离都，她好不容易打点好一切，躲过了楚君泽的眼线带着晚迎和姑洗出了兴都，并在城门之下，守卫最松之时，留住了即将远离兴都去往契丹的楚羡。
那天是一个傍晚，夕阳红似晚枫坠落西际，天边是彩云万般，余霞成绮，绚丽如殿，夺目而耀眼。
她快步拦住他，低声祈求他，“求世子将臣女幺妹带离兴都，臣女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