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安阳公主
孟南烛却长吁一口,怅然道:“若这么说,那兴都对镇北王真是一处伤心之地,即使来此会感念亡妻,他还是为恩师南下,当真是难得的有情有义。”
“是啊,总归比你那萧郎有情有义的很呐。”江蓝揶揄。
陆惜迟猛点了一下头,表示赞成。
“你们……”孟南烛伸出手乱比划了一阵,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甩手道:“萧郎哪里比不上镇北王殿下了,他只是年轻怀才不遇而已,若是遇到伯乐,必能大放异彩。”
“嗯嗯,南烛说的是。”陆惜迟和江蓝一齐敷衍。
孟南烛:有被气到。
她转过头去,牛气哄哄的往外跑,“不理你们了,我去寻萧郎。”
她跑得很快,两息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江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问:“安阳公主府的档次,那破落户能够上吗?”
陆惜迟挑眉,“或许吧,这次来的都是官位五品以上的人家,兴许那萧良为寻到‘良缘’寻着法子溜进来了。”
她话是这么说着,脑中却不经意间浮现出了曹见月的身影。
还记得前世,她被阉人押往荷池溺亡之前,就在那东宫正殿,天子脚下,曹见月头戴原属于她的正妃凤冠,依偎在楚君泽身旁,浅笑明目,柔弱无骨。
她朝楚君泽吐气,字如蛇蝎,她道:“殿下,太子妃不死,妾如何能做您的皇后?”
楚君泽握住她的手,落下一吻,二人恩爱非常,缠绵悱恻,像一对成婚多年的夫妻。
在他们之下,那衣衫凌乱,满面伤痕的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一个,浪费了十三年时光,全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天大笑话。
陆惜迟还记得她匍匐在楚君泽脚下,骨瘦嶙峋,伤痕累累,她容貌尽毁,再无当年兴都第一美人的风采。
昔日夫君嫌恶将她踢开,勾着身侧美人的下巴,一句定了她的生死。
他说:“本宫仁慈,允你葬身荷池,谢恩吧。”
好像还能闻到那日的血腥之气,好像还能感觉到那日刺骨冰冷的湖水,缓缓淹没她的身子。
江蓝伸手在她面前招了招,急唤道:“阿迟,阿迟你怎么了,阿迟……”
陆惜迟这才缓过神来,她呆呆望向江蓝,涣散的眸子重新汇聚,她怔然道:“无事,无事。”
江蓝觉得奇怪,但也不多问,她轻声细语,像是怕吓着好友,“姑洗说那边筵席开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好。”陆惜迟点头。
她随江蓝一同离去,外面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暖暖金光洒落在身,橙黄橘绿,最是秋日好时节。
那些烂掉的陈日旧果,那些恼人的烦心记忆,皆被她丢在了暗处,再不愿提起。
公主府正园。
陆惜迟她们来得正好,餐前瓜果已上的差不大多,坐下就有小菜可食,府里的婢子给她倒上了一杯琼花露,陆惜迟轻抿一口,清冽醉人。
她左手边坐着江蓝,右手边则是到的稍晚的叶辛。
叶辛嗜酒,多喝了两杯也是不见醉意,姑洗方夹起一块花木瓜放到陆惜迟碟子里,就听得叶辛道:“我与母亲刚到就听说了你们那边的动静,如何,可叫她伤着了?”
“劳表姐和舅母挂心,阿迟无碍。”陆惜迟说完,将那块木瓜吃进了口中。
“可我听人说,她打你了?”
陆惜迟轻笑一声,撩起半边头发偷偷给她看,“瞧,涂了药膏已经好多了,我真的无事,你回头可别在外祖母面前乱说,免得让她老人家担忧。”
叶辛凑过去细细看了半晌,见陆惜迟面上并无肿胀,只是稍微有些红,那红像极了她醉酒时的颜色。
她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吃酒,“可不是我说,那席家丫头莫名对汀兰有敌意,汀兰虽是庶女,对你却关怀的紧,连我都自愧不如,就她偏偏找茬,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陆惜迟嘴上不言,可她心里清楚席巧言为何会不喜陆汀兰。
汀兰虽在家性子骄纵,在外却是轻致优雅,她又生得软玉娇香,便让步军司都指挥使家的小公子瞧上了。
可那小公子是席巧言的心上人,小公子对汀兰吐露心意时正巧被席巧言撞上了,自此席巧言便与汀兰结了仇。又因着汀兰是庶女,那小公子看上一个庶女都不瞧她这个席家嫡女,席巧言更是不忿,日日不平,是以才总是来找茬。
可她害得汀兰名声尽毁后,也不曾与小公子结缘,转头就攀附了权贵,也不知她这爱慕是真是假,又从何而来。
思及此,陆惜迟看向叶辛,笑意盈盈的转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表姐,你与那陈家公子何日成亲啊?”
叶辛听罢呛了一口酒,丫鬟给她擦干净下巴上的酒渍,她这才低声回答,“聘礼都下得差不多了,定的是明年三月初十。”
陆惜迟看到叶辛面上泛起薄红,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她哂然一笑,“那表姐今年可要好好在家绣嫁衣,我等着到时给你添妆,也等着看你们这对新人的得意风采。”
叶辛羞瞪她一眼,轻哼道:“可得了吧,陈华这段时日为筹饷银四处奔波,他可不是当时刚定亲的那个华公子了。”
“哦?”陆惜迟惊讶一声,问道:“饷银?陈公子在度支司也要筹银?”
叶辛拉过她,见无人注意,这才小声说道:“是啊,户部那边下了令,要度支司缩减明年预算,以挪给军饷,可洪涝过后,本就需要银钱播去重建,他现在左右为难,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陆惜迟沉吟一番,转了下眸子,道:“我倒有个主意,或许可解陈公子燃眉之急。”
“妹妹快说。”叶辛也是当真为陈华担忧,快道。
陆惜迟靠近她的耳朵,声音微弱外人不得闻,“姐姐,陈伯父身居大理寺卿,每逢年关总有些官家子弟在外吃酒闹事,陈公子只需告知陈伯父加强衙门巡逻,若有闹事者就放到牢里关他几日,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为子女总会愿意掏些银钱赎人,届时陈伯父将银钱全部上交朝廷,就算数额不多,也能尽一份力,这样东南重建的款项不就能充盈些。”
叶辛觉得这注意可行,但又有些迟疑,她问:“若不成呢,私自收取赎金可是要获罪的,再说那些人愿意吃这个亏?”
陆惜迟摇了摇头,“姐姐,即使有罪,陈伯父尽数上交国库,功过相抵,陛下念陈伯父为国出谋划策,说不定还会在心里感念陈伯父呢。”
“至于那些勋贵,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们若想弹劾陈伯父,就得说出个所以然来,可谁家愿意让外人得知自己有个不争气的子女,为平息事态,这个银子他们不给也得给。事后他们得知银子都进了陛下的口袋,也算是为国效力,就更不会有人拿这茬说事了。”
陆惜迟说完,从叶辛耳侧离开,就见叶辛的脸更红了,她晕乎乎的,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就只点头。
陆惜迟无奈,吩咐姑洗去端碗醒酒汤来。
正当这时江蓝碰了碰她的胳膊,伸手往远处一指,“你瞧,那无赖还真来了。”
陆惜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举目望去,果真看到了萧良,他身子清瘦,面容白皙,五官端正,说不上多么英俊,但也算清秀小哥儿一枚。
而他身边,是欢欣雀跃的孟南烛,正小心拉着他洗得发白的衣袖,娇羞不已。
陆惜迟嗤笑一声,“在场无男宾,他出现在这里,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公主殿下到!”
年长婢女粗犷的声音传来,满座宾客纷纷跪下。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阳公主楚婉叙拢了拢身上素衣的袖子,摆了摆手,“都坐吧。”
“谢公主殿下。”
公主落座,场面没了方才的嘈乱,有年长些的妇人大着胆子和楚婉叙交谈几句,见她神色淡淡不愿多言,悻悻住了嘴。
陆惜迟微微抬眸,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公主殿下,公主姿色天然,眉眼间带了些许疲惫,不施粉黛的脸庞细腻光滑,她峨峨云髻上只着一支碧玉素簪,装扮素雅也不失了气度。
她好似当真不喜这般场合,喝了一盏茶就离开了。
来时悄悄,去时静静,如隐于市中的仙人,不带走凡尘一片眷恋。
楚婉叙走后,园内又恢复了初时热闹。
过了一会,陆惜迟见时辰差不多了,用江蓝和叶辛都听得到的声音道:“酒水喝的太多,我先离席一会醒醒神。”
她这边这番景色,一屏之隔的男席却迥然不同。
楚羡正把玩着酒盏,袖珍酒杯在他宽大的手掌里像是孩童的玩具,他一人坐一主桌不与任何人交谈,桌上美酒佳肴也不曾享用。
苏将军长子苏遐见他孤单,凑过来玩笑道:“世子,不过去喝一杯?”
楚羡连眼皮也不掀一下,只溢出一抹轻狂的笑来,他盯着手中酒盏,眼神冷漠又锐利,像是在看一只将死的猎物。
苏遐对他这幅样子见怪不怪了,见他不理睬也不再纠缠,自顾去了别桌招呼着同僚喝酒。
其他人更是不敢跟他搭话,能借着胆子偷瞄一眼,便是最大的能耐了。
兴都皆知楚世子其人,金尊玉贵,圣眷不衰,是当今陛下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亲外甥,若能得楚世子青眼,便是得了帝王重用的敲门砖,多少世家豪族都想巴结。
然这位楚世子性子张扬跋扈,为人冷漠至极,从不与人结交,也就苏将军家的长公子能与其说上两句话,他好似生于高山之上的独枝鸢尾,不与人争艳,只因他自己便是最矜贵锵玉的存在。
外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与楚羡这处的静默截然不同。
内侍百篇行过人群,来到楚羡身侧,汇报道:“主子,那位陆姑娘离席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放下酒盏,径直走去。
苏遐的余光在他身上留了一瞬,紧接着又推杯换盏,闹得那行酒的声音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