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桂花糖糕
陆惜迟只得收回了脚步,“世子可还有事吩咐?”
“陆二小姐若是想寻医书,来这般书楼可不是一个绝佳的选择,”他像是洞察了陆惜迟的内心,言辞切切,佛如真心,“若是要寻孙神医的遗作,还是得去那鬼市。阎罗地盘,魑魅魍魉,何物不得寻?”
分明是风光霁月仙人姿,说出的话却蛊惑人自甘堕落。
陆惜迟似笑非笑,像是没听出他的不怀好意,声音柔柔,吐气如兰,“谢世子殿下。”
金桂飘香,万里无云。
陆惜迟找了银朱好大一会才寻到她,她还以为银朱出了什么意外,谁曾想她是尿急出恭去了。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小妮子回来之时分辨不清路了,走了好大一会才走到藏书楼“门前”。
她在门口看守了许久见无一人路过才发现不对,查看过后才知晓原来她走错了方向,这是藏书楼的后门,平日里封死无人得以进出。
她就这么呆呆地守了一个错误的门,甚至还绘声绘色的讲给陆惜迟听。
陆惜迟听了哭笑不得,直笑骂她真是笨到家了。
陆惜迟坐在石凳上捧腹了些许时候,也不怨银朱看管不力,毕竟若非她这一闹剧,她可听不到这么有趣的事。
南楚地处大陆之南,北有契丹,西靠西凉,东与东越隔山相望。
契丹内乱暂无外忧,西凉东越却连年来犯,每年的军饷支出就是一大笔钱。
户部尽管税赋银钱,而今开战在即却不愿拨款,这饷钱到底是国库所有还是曹府私财,她倒是分不甚清了。
前世孟将军突奏讲和,是从凉州归来的苏遐将军自请出征,才有了这年关之役。
然则军中饷银却迟迟未到,行军将士饥寒交迫,无果腹之粮草,无御寒之冬衣,最终南楚节节败退,只得向东越投降。
陆惜迟想到此处,忍不住发笑,她本就是沉鱼落雁的容貌,如今笑来,唇红齿白,春不忍休。
银朱站她身旁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家小姐虽然笑的很开心,但是她老觉得阴森森的,怪骇人的。
陆惜迟笑够了,搭着银朱起了身,她懒懒吩咐,话里还是有几分难以扫去的笑意。
“走,去城西买些桂花糖糕去。”
城西长安街巷尾有一家味道极好的糕点铺,老板娘是个年过三旬的寡妇,拉扯着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孤儿寡母的看着就怪可怜,所以邻里街坊的都愿意去照顾这娘俩的生意。
这照顾来照顾去,街坊们发现这寡妇的手艺真是妙极,尤其是秋日里的桂花糖糕,做的那叫一个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名声就传去了城东,传到了陆府里去。府里伙计为讨好主子听闻有这么一道佳肴,跑了老远买来,献上这么一尝,主子们赞不绝口,赏了跑腿小厮好大一锭银子。
于是每逢秋日,陆府小厮每三日便要跑一趟城东,为主子们买上几包桂花糖糕来吃。
那卖糕点的寡妇,也因着自己这门手艺,收获了“桂娘子”这一美称。
陆惜迟来时,那桂娘子的糖糕刚出一炉新的,冒着腾腾的热气,白花花的糕点方方正正,面上撒上一小撮桂花,空气中满是甜腻的香气。
桂娘子正给客人装上几块糖糕,老远就认出陆府的马车轱辘辘朝她这边驶来,她喜笑颜开,自打陆家来光顾她的生意,每年秋时她都能赚上一笔,这样来年毛根的束脩钱便有了。
这样的贵客,怎能不好好接待,她偏过头朝身后的屋子喊道:“毛根,快去给你大长哥哥牵车。”
平素来桂娘子这采买的小厮叫大长,来的次数多了,与他们母子二人也相熟起来,偶尔还会给毛根带些新鲜玩意,毛根很喜欢他。
毛根放下笔,兴冲冲的叫嚷着就出门了。
可今日来的不是大长,今日来的是陆惜迟。
银朱下来时,毛根已然狐疑了。
待陆惜迟下车时,毛根更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惜迟身上的蓝色长裙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的,那闪烁光泽衬得她肤白胜雪。峨眉花面,双瞳剪水,耳侧铃兰是如沾晨露般绽开,她的唇是如早樱般娇嫩。
毛根看的眼睛都直了,他见过最美的人是隔壁的曲三娘,可这个姐姐比曲三娘更美,像仙女儿一样。
陆惜迟刚下车就注意到站在一旁呆愣的小孩,只觉好笑,略过他去了桂娘子的铺子。
桂娘子见来的不是大长,是一位像从画里走出来那样美的女子,那女子穿衣打扮皆为不俗,她怕是什么大人物,拘谨了不少。
“桂娘子,我来给我家小姐买上两包桂花糖糕。”陆惜迟率先开了口。
桂娘子一听她这话,松了口气,总归不是什么夫人小姐,那就好说。
她“哎”了一声,麻利的装起糕点,手上动作嘴上也不闲着,“怎是姑娘来的,大长可是躲懒了?”
陆惜迟轻轻一笑,“我家小姐嘴馋犯了牙祭,大长买的糖糕都吃完了,偏要我再来给她买些。”
桂娘子心里乐开了花,瞧她的手艺,就连相府里的小姐都爱吃。
“桂娘子,来三块糖糕。”
正说笑着,一旁来了名妇人,那妇人面如月盘,身形丰腴,是极为和善的面相,她扶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笑起来是初为人母的慈爱。
“三娘也来了,你瞧你,怀着孩子还亲自过来买,若是想吃央你夫君来就是了。”桂娘子看似与她极为相识的模样,说说笑笑,轻松自在。
那边毛根刚牵好马车,一过来就又惊掉了下巴,不是吧,他这是什么好运气,他人生中见过最美的两位女子站一起了。
曲三娘掩面,幸福的快要溢出来了,“他公务繁忙,抽不出身。”
这话说得让桂娘子好不羡慕,她男人早死,曲三娘却嫁了个好人家,她平日鲜少得见她夫君,只知道是当官的,对曲三娘那叫一个体贴。
曲三娘要的少,桂娘子就先装好了她的糕点。
曲三娘付过钱,扭着腰肢离开了,纵然已身怀六甲,纤腰却还是盈盈一握,只看背影还当是个闺阁小姐。
“姑娘,这是您的。”桂娘子收回了目光,双手递上糖糕。
“好。”陆惜迟前倾身子接过,道了谢。
她将糕点递给银朱,往回走去,顺带打了打袖子上招惹的粉末,动作轻柔,风情难耐。
“啊!”
前方刚走的妇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她整个身子猛然下滑,竟是要摔了。
陆惜迟听到那边动静,反应迅速,身形灵活,她扑到那妇人身下,直直给人当了人形肉垫。
曲三娘手里的糕点撒了一地,洁白的糕点沾上地上的尘土,瞬间变得一块黑一块白的。
她惊慌失措的护住自己的小腹,确定孩子无恙,才发现身下坐了一个人,赶忙爬起来照看,“哎呀,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银朱也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扶起陆惜迟来,但她却记得陆惜迟来时的交代,只唤,“小翠,小翠你没伤着吧。”
陆惜迟揉揉胳膊起来,蓝白衣裙经这一闹变得脏兮兮的,她也不慎在意,随意拍打了两下,只安慰银朱,“无事,快看看这位夫人可还好?”
“我没事,哎呦,多亏这位姑娘了,你可真是善心,若不是你搭救及时,我这孩子怕就保不住了。”曲三娘此时当真对陆惜迟起了几分感激之情,她方才见此人身着锦缎,以为是什么贵人,连正眼都没敢瞧。
桂娘子看她们这边动静,也擦擦手来了,“没事吧曲妹子?你说说你,走着好好的,咋摔了呢?”
“不知道啊桂姐姐,我也不知道踩着什么了,脚一滑就倒了。”她左右环顾了一圈,自己还奇怪着,“这地平得很我怎会摔了呢。”
“夫人大抵是身子重,走路不稳,日后还是在家休养,若是出门唤您夫君来跟着,以保万无一失。”陆惜迟适时开口,缓声抚慰。
“说的是,这位姑娘你跟我去看看郎中吧,你瞧都破皮了。”曲三娘看着陆惜迟腕出擦伤,自责不已。
“无事的夫人,不过既然夫人这么说了,我就跟您去一趟,也给您请个脉。”
“那感情好,咱都去看看。”曲三娘也担心自己的胎稳不稳,同意了陆惜迟的提议,“桂姐姐,那我们先走了,你忙。”
“好,我让毛根跟着,有事再来叫我。”
曲三娘也不作假,于是四人一齐往医馆走去。
曲三娘脉象平和,就是受了点惊吓,郎中开了些安胎药嘱咐她按时吃,并无大碍。
至于陆惜迟,她的擦伤就是看起来一大片实则伤得不重,抹点药包扎一下就好了。
二人看完,曲三娘要付诊金,让陆惜迟拦下了,二人争执到最后还是陆惜迟付的银子,曲三娘更惭愧了,直说要让陆惜迟去家里坐坐。
陆惜迟也不推辞,跟着她回了家。
曲三娘住在一两进院的大宅子,这在城西算是顶好的住所了。
据曲三娘说这里平日就他们夫妻二人居住,唯一的丫鬟老母去世归家守孝了,空荡荡的宅子看起来有几分萧瑟。
陆惜迟和银朱小坐了一会便离开了,临走前还给曲三娘留下一包糕点,曲三娘拒绝不得,只觉这姑娘真乃菩萨下凡。
马车上,银朱都快自责死了,她看着自家小姐手腕上的纱布,泪眼婆娑的。
陆惜迟无奈,“好了,等到了府中,不许告诉别人今日的事情,不然我就罚你去打扫恭厕。”
银朱点头如捣蒜,摸摸陆惜迟的手可惜道:“姑娘上好的罗衣都脏了,看这袖间的珍珠都摔掉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