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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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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峭春寒,天刚回暖不久,这日却又落了雪。

    兴都城,东宫里,残荷折腰。片片雪花落在湖内,稍纵即逝,许是天有些冷了,湖面已结了薄薄一层冰。北风凛冽,吹得荷茎更弯,如佝偻老者奄奄一息。

    “老实点!”

    尖细的嗓音打破了这份万籁俱寂。

    只见两名宦官架着一白衣女子在雪地里疾步,女子垂着头,墨发掩面看不清容貌,双腿被拖行似毫无知觉一般,如匠人新塑的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谁能想到,她是三年前新进门的太子妃,陆惜迟。

    他们前面还跟着名墨衣太监,那太监斜睨陆惜迟一眼,心头嗤笑,刻薄的话语再度响起,“太子妃娘娘,您可走好,这两个奴才下手利落着呢,您啊就别惦记太子殿下了。殿下不日登基,迎娶新妇,您在下头可也要祈祷殿下福寿安康,顺遂一生。”

    “呵呵呵……”女子声音幽幽传来,如荒野鬼魅低低渗人,“那我便祝他断子绝孙,国破家亡。”

    “大胆!”太监一惊,“罪妇陆氏,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咱家这就奉殿下之命将你就地正法!”

    说罢,几人已到了湖边。

    太监哕了她一口,尤不解恨,俯身到她耳边,幸灾乐祸,“娘娘,还未告诉您,您宫里那银朱姑娘,前些日子没了。”

    原本无甚反应的女子倏然抬头,只见她面上一道血痕从额头流到下巴,唇色苍白形同枯槁,青丝斑驳只余她露出一双眼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

    如杏核圆润,又如明月清亮,羽睫卷翘,似蝴蝶展翅。那双眼幽深如夜,眼底一潭死水,只为刚刚的消息泛出一丝涟漪。

    太监瞧她反应,满意的笑了,他话里淬了毒,“都怪这群死奴才不知轻重,银朱姑娘送去将息所,两日就断了气。”

    将息所,是东宫里低等太监的住处。

    陆惜迟甚至不敢想,银朱死前遭受的是何等苦楚。

    她低低说了些什么,太监没听清,又靠近了她些许。

    霎那间,陆惜迟将手中银针狠狠插入太监的左眼,血花瞬间炸开,顷刻喷在陆惜迟脸上,新鲜的血液是浆红色,混着陆惜迟面上的陈血,似魍魉画下的图腾,叫人看了就丧命黄泉。

    太监遭此疼痛,气急败坏,再也顾不得其他,“动手!将这贱妇沉塘!”

    小宦官领命,扯着陆惜迟的身子,狠狠按住她的头。

    陆惜迟奋力挣扎,身上却好似有千斤一般,她的那点力气完全无法与之抗衡。

    这种感觉就好像陆府被抄家之后,她一人在这偌大的东宫,郎婿非往,妾室蛮横,仆从不忠,她报仇无门,万念俱灰。

    初春的水还浸着冬日的冰冷,水入鼻息,她甚至不知自己是清醒还是沉沦。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父母站在湖底笑着朝她招手,一如儿时光景。

    父亲,母亲,女儿坚持不住了……

    手下的人渐渐不再挣扎,她身子垂在岸边,似浮萍缥缈。

    小宦官确定了陆惜迟的死,朝那太监汇报,“黄公公,太子妃娘娘去了。”

    黄公公捂着眼睛,手心不断溢出鲜血,愤恨万千,“那就扔下去吧,咱家还要去跟殿下复命,过两日殿下要将这池子填了,她能葬在东宫,也是她的福气。”

    两名宦官合力钳住她,扬手一抛。

    “噗通……”

    瘦削的身子被扔入了水中,再如何的冰冷刺骨,她如今也感受不到了。

    衣裙渐没,湖面恢复了平静,只剩几枝芙蓉茎还在风中飘摇。

    据说这池荷花,是太子殿下前些年为迎娶太子妃而造,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而今物是人非,她葬身在昔日夫君送她的新婚之礼中,泉下埋骨,死不瞑目。

    陆惜迟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不断下沉,四周冰冷,她的头却热得发烫,猩甜驻喉,她好像被人稳稳托起,又重重砸下。

    待她恢复了几分神识,接连不断的嘈杂声又灌入耳中,惹得她心烦意乱。

    这阴曹地府,这么热闹吗?

    陆惜迟蹙眉,微微睁开了眼。

    “醒了,阿迟你醒了!”

    有人见她清醒喜不自胜的拉住了她的手,陆惜迟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抬眼看去。

    面前的人眸光温柔,神色担忧又欣悦,他一身雪青缂丝锦衣,衬得面如冠玉,色如晓花,他头戴太子金冠,几缕发丝抚在唇边,更显笑意,原本紧皱的眉目在她醒来时疏朗如云,好一副公子深情,龙章雅致。

    陆惜迟看清他的容貌,惶然失色,她眼前又浮现了血色的陆府,以及男子扯住她的头发,让她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的境况。

    “别碰我!”她瞬间抽出手,连带着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将面前的男子狠狠一推。

    “姐姐!”

    耳边传来惊声呼唤,陆惜迟转头看去,女子与她差不多的年纪,衣着青绿,身量轻盈,眉目如画,瓷白色的玉兰步摇斜斜的簪在发梢,衬得她的肤色更是冰清若雪,美若西子胜三分。

    此时那女子对她的行为倍感慌乱,不知不觉间唤她的声音张扬了几分。

    “汀兰?”

    陆惜迟不解,这是她的三妹妹陆汀兰,前世陆家被抄后,汀兰带着白姨娘躲了起来,后来被太子楚君泽找到,楚君泽斩杀了白姨娘,又将汀兰丢入军营被人凌辱。

    她在楚君泽殿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夜夜听她与别的女子笙歌不断,才求楚君泽饶汀兰一命,可汀兰从军营出来后便疯了,一日趁她没注意,误饮毒酒香消玉殒。

    “汀兰,汀兰你没事吧。”陆惜迟伸手摸了摸陆汀兰的脸,真实的触感让她感慨这阎罗殿和人间别无二致。

    陆汀兰一把握住她乱摸的手,“姐姐,莫要失礼,快和太子殿下谢罪。”

    陆惜迟皱眉,再次看向身前。

    和往日狠戾的模样不同,现在的他浅笑无拘,没有半分被她冒犯的恼意,眸中尽是对她的关怀。

    这种神情,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看到了。

    陆汀兰扶着陆惜迟坐起身,见她仍无所作为,上前一步对楚君泽行礼,“殿下莫要怪罪,许是方才家姊撞到了头,现下还未曾清醒,臣女代家姊向殿下赔罪。”

    “无妨,方才是本宫失礼了。”楚君泽并未看她,只脉脉望向陆惜迟,眼底波光微转,是对所爱之人的怜惜。

    陆汀兰见他们二人气氛正好,自知多余,借口去寻太医,带着丫鬟转身离开了。

    陆惜迟下意识就要跟出去,却被楚君泽按住了双手,他还是那般温润,“阿迟,可还有哪里不舒坦?”

    陆惜迟只觉浑身战栗,她拂开楚君泽的手,双瞳讥诮,一字一顿,“太子殿下,您还要如何?”

    事到如今,她总算明白楚君泽是何等惺惺作态,从前就是如今这般状貌,骗了她十余年,使她以为自己的枕边人对她情深不寿,白白错付真心,引狼入室。

    她自七岁同楚君泽定亲,后来楚君泽被封为太子,她成了他未来的太子妃。

    十七嫁入东宫,与他琴瑟和鸣。他们青梅竹马,年少夫妻,她本以为即使楚君泽有朝一日移情别处,也会留她体面。

    然不过两年,楚君泽为水患南下,归来时就要大肆纳妾室入宫,她不愿,楚君泽当着满宫下人的面似泄愤一般掌掴她。

    那日的他陌生至极,多年情分看她好似看一个贱奴,他说:“陆惜迟,你是什么东西,本宫所为,干你何事?”

    她自嘲,朝着楚君泽端端跪了下去,只回:“殿下请便。”

    自此,夫妻离心。

    而后楚君泽将他从南方带来的姬妾尽数纳入东宫,她两耳不闻,再也未见过楚君泽。

    直至兄长断腿,再不能上战厮杀,她回府探望,才知楚君泽对陆家下了手。

    她找他对峙,他只抱着姬妾调笑,直言讥讽,“你陆家功高盖主,留不得了。”

    “留不留得也是陛下的决断,干你何事?”

    二人不欢而散。

    再之后她助父亲同楚君泽相斗,可天家昏庸,臣子无力辩驳。楚君泽诬陷父亲里通外敌,天家听信谗言,宠任宦官,陆家四面楚歌,百年忠义最后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陆氏陨落后,她一介失宠罪臣之女,在东宫人人可欺。

    直到楚君泽得知陛下病入膏肓,他不日就要荣登大宝,她这个太子妃挡了他中意皇后的路,于是命人折辱她一番后投湖赐死。

    刚回忆至此处,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头,男子见她愣神,轻轻哄她,“好,我不如何,阿迟莫不是怪我来晚了?我本想在东宫处理完政务再来礼国公府寻你,不曾想你却受此折辱,若你不快我命人偷偷去找那席姑娘的麻烦,虽不是君子所为,但我的阿迟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陆惜迟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眉如皱。

    楚君泽却被她逗笑了,“阿迟别是糊涂了,席姑娘抢你在诗局赢来的烫花,你与她推搡间摔倒撞了头,难不成这就忘了?”

    是有这么回事,陆惜迟心想,可那已经是她十五岁时发生的事情了,莫非……

    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骇了一跳,猛然攥拳,指甲刺入掌心,刺痛感瞬间纵入捭阖。

    她感受着那清晰的痛楚,缓缓松开了手。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阎王眷顾,神明保佑,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她面前这个,便是五年前的楚君泽,那个还藏着狐狸尾巴,佯装深情的楚君泽。

    捋清来龙去脉,陆惜迟藏住她顷刻喷薄的恨意,徐徐抬眸,撞上楚君泽的眼神,不再闪躲,“太子殿下,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臣女不敢损殿下清誉,先行告退。”

    说罢,她起身离去,不给楚君泽开口的空隙。

    佳人远走,室留余香。

    楚君泽看着她辞别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果真生气了。”

    陆惜迟没走多远就碰到在亭间躲懒的陆汀兰,她施施过去,在陆汀兰面前坐了下来。

    陆汀兰本半歪着吃糕点,见她来立刻正了身子,凑上前八卦,“二姐姐怎么如此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同太子殿下互诉一会衷肠。”

    陆惜迟瞪她一眼,她以前怎未发现这个妹妹如此没个正形,一想到方才她留自己独独面对楚君泽,有些恼怒,“胡说什么?我与太子清清白白,莫要乱说,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我陆家家教不严,纵得女儿私会外男。”

    陆汀兰不以为然,从前二姐姐也经常和殿下单独见面,她只当二姐面子薄,不好意思在外言说。

    陆惜迟看她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解释。

    正巧这时远处来人,走近后,见女子身子修长,眉目端正,原来是她的侍女姑洗。

    她贴身丫鬟有二,一为姑洗,次为银朱。

    姑洗年长几岁,是祖母院里周嬷嬷的女儿,自小跟着她娘耳濡目染,明辨是非,通晓大局。

    上一世父亲预料到陆家恐有大难,令她送幺妹晚迎远走,她担心晚迎独身会遇不测,便让姑洗跟着一同离去。于是自此经年,乃至前世身殒,她都不曾再见姑洗一面。

    想来伤心,陆惜迟敛去不快,撑起一丝笑来,装作与往日无异,“何事?”

    “小姐,”姑洗福礼,“江姑娘和孟姑娘得知小姐遭此不测从花厅赶来问候。”

    “快请。”陆惜迟忙起身去迎,临走时还不忘留话给陆汀兰,“稍待你无事自行回去便是,不用等我。”

    “知道了。”陆汀兰还在吃她的点心,闻言头都没抬。

    陆惜迟瞧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

    她与汀兰虽非一母所生,但年岁相近,幼时起便一同玩乐。她家母亲温婉大度,妾室也自知身份伏低做小,底下庶女妹妹们又谨小慎微,是以家宅还算是平和,不曾有嫡庶相争的腌事。

    也正因此,她同汀兰姐妹情分颇深,汀兰随意时也不似别家的庶女那么矜礼。

    绿苔生阁,芳尘凝榭。

    陆惜迟步步生莲,走过来参加寿宴的莺莺燕燕,三三两两的贵女凑在一处,见了她免不了要私语一番,说的是陆家女在寿宴上跋扈无礼云云。

    陆惜迟充耳不闻。

    过了桥,老远就见两名女子昂着头朝她这边看,想来是等了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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