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正文完】
闭眼前,应书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只是摔下楼梯都这么疼?”
再次醒来,浓烈的消毒水味道直往鼻间蹿。她从小讨厌医院,眼睛还没睁开眉先皱了起来。
“醒了?”许获一直待在旁边,马上唤程术去叫医生。
程术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先是周明理大汗淋漓过来叫他,接着打120,等救护车。把人送进医院,他才找着机会联系家越。
没想到还没说两句,手机那头就变成了老板,没过多久两个人就急匆匆赶来。
应书蕴头有些晕,全身无力,见病床旁围了一圈熟人,扯出丝笑安慰他们。
医生检查的时候,许获目光就没移开过,又是担心又是自责,早知道当时就该去接她才对。
万幸只是轻微脑震荡,静养几日应该问题不大。只是身上多处挫伤,翻动间压到就疼。应书蕴瞥见周明理不知所措地站在角落满脸内疚,对他笑着摇摇头,招呼许获,在他耳边解释了一番。
许获过去安抚周明理,让他别担心,先回家。章容、lydia等人为了让应书蕴能安心修养,也纷纷先行离去。
在医院没躺几天,应书蕴就直呼受不了,坚持要出院。许获没办法,只好把医生叫来检查,确认没事才接人回家。
因为这场意外,杨姨没回成老家,早早就炖了排骨汤说要给她补补。
许获边给应书蕴盛汤,边跟她说着最近公司的变动。
心桥派了别的咨询师顶班,公司接了大单子最近在调试……
应书蕴喝着汤,趁热打铁:“既然心桥安排了别人,以后我就不去了吧?”
前天章容来看望她,她也提出了这个想法。
章容本就全力支持她在心桥开辟动物辅助医疗的业务,所以听到她的打算后没有任何异议,只说aurora没意见的话就没问题。
见她表情意味深长,应书蕴干脆笑着挑明她和许获的关系。对于这段恋情,她并不想遮掩,能从aurora离开,不管是对她的工作还是他们的关系都是好事。
许获当然也懂其中道理,只是情绪挂脸,嘴里嘀咕:“那以后不是都不能一起下班了?”
“不一起下班就不见面了?”应书蕴凑过去歪头笑。
“见,怎么不见?那我天天下班过来。”
也不顾家越在一旁齁到冷笑,许获附身抱着应书蕴,低头在她脸侧亲了亲。
“对了,周明理怎么样了?”
“给他放了带薪假,休整一下。章容那边也给他安排了咨询。”
应书蕴点点头,听lydia说许获还开通了匿名投诉渠道,任何人遭受不公平待遇,可以直接投诉到领导层。
至于钱超,已经卷铺盖走人。
只有无法绘写共同愿景的领导,才会拿狼性文化驭下。
回头看着认真擦桌的许获,应书蕴勾起嘴角,瘫在沙发上享受难得的悠长假期。
经过慎重考虑,应书蕴和李天锡把抚慰犬培训定位到梦天收养的流浪狗群体,从中选拔出适合接受训练的预备犬。周絮则从国外和平城请来了顾问,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给这些犬只进行严格的正向培训与考核。
春天稍纵即逝。
蝉鸣之时,抚慰犬基地也迎来了夏天。
虽然第一批抚慰犬的培训已经趋近完美,应书蕴还是没敢贸然开放领养,准备先开展公益活动看看效果。
今天来参加的多是心桥的客户和之前在aurora的旧识。
周明理在情况好转后重返岗位,听说这个活动,通过程术委婉表示想帮忙,应书蕴当即就答应了。
最卖力的莫过于许获,虽然嘴里老心疼她加班过度,活动当天还是早早就来接她。
这会拉着美美跟门童一样热切。旁边还站了另一个门童,牵着月亮的周絮。
这段时间两人或多或少有接触,可每次只在应书蕴面前礼貌闲聊,等她一消失,两人就把对方当空气。
应书蕴看了眼,觉得好笑,抓起桌上的软糖给走向草坪。小智正跟一只叫二毛的抚慰犬玩,二毛在被收容前遭受过虐待,李天锡领回来的时候身上诸多伤痕,经过悉心照料现在已经健康又活泼。
小智接过应书蕴的糖,也不看她,只是低头说了句谢谢,就继续玩。英姐对她抱歉一笑,又起身把她拉到旁边。
“这二毛咱能领养吗?” 现场十几只小狗,只有二毛主动过来找小智玩,她觉得这就是缘分。
“行的,英姐,后面我们开放领养,您拿好小智的诊断报告走手续就行。”应书蕴又道:“后续我们会经常回访。”一来是帮助抚慰犬适应新家庭,二来也是考察领养者的抚养状况。
“行,理解理解。”
公益课程结束后是自由活动的环节,因为早早安排好零食玩具,现场热闹得跟露营似的。
应书蕴抬头看了看太阳,虽然还没到盛夏,依然有些燥热。
她走出人群,准备去附近买点冷饮。许获看到她背影,也跟了上去。
走了半个公园,才看到一家小卖部,许获手指一点,扫空了冰箱里的冷饮。老板喜笑颜开,表示等会就送过去。
两人又凑头在门口的冰柜里挑了起来,最后一人啃着根冰棒往回走,只是走着走着,手就牵在了一起。
不远处热闹的人群里传来阵阵笑声,许获侧头问应书蕴,“这就是你说的医心?”
应书蕴咬了口冰棒,点点头。
“应大医生,给我也医医呗。”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病啊?”
“最近太累了,过两天又得出差,都笑不出来了。”
应书蕴疑惑,“渭山那个疗养院?不是说不去了吗?”
前段时间aurora和渭山一个高端疗养院达成合作,刚刚交付了一批机器人。
“还不是因为那个度假村的老总是我爸朋友,老头前两天打电话说还是该去应酬一下。”
应书蕴点头,看了眼远处的人群,把许获一把拉到树后,踮起脚尖快速亲了他一下。
触感冰凉又柔软。
她仰头看他,“笑一个。”
许获嘴角咧开,一手扶住她的腰,又低头吻过来,炙热又猛烈地攻城掠地。
直到胸口被锤了拳才放开。
他抵着她的额头,笑着道:“这样才够。”
出差前,应书蕴和许获挤出了半天时间约会。去的江市新开的大型游乐场,像场内每对蜜里调油的情侣一样,他们也带着卡通头饰,吃着网红雪糕,打卡一个又一个游乐设施。
看着擦肩而过的青春面孔,应书蕴突然想如果此时的他们是十七八岁,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应该会有更多莫名其妙的大笑和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吧?
看着跨着小篮子认真选周边的许获,应书蕴凑过头去。
这是游乐场最近大火的ip,一只粉色的小兔子,据说代购都一车车买。还有很多人千里迢迢过来,说是得现场挑脸,但仔细看下来她反倒察觉不出太大差异。
也许是这些年品控日渐严格,流水线下的商品实在大同小异。
不像儿时的玩偶周边,缝线歪,线头多,甚至有时眼珠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虽然简陋,倒也是独一无二。
晚饭前,许获先绕路去了老宅,取瓶许运清珍藏的好酒送人。因为不住这边,应书蕴也是第一次来,别墅上了年头,但依然富贵气派。
夏天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院子里的花草却都修饰得精致。
“都没人住,还维护得这么好?”
“哦,佣人都在的,老头每年也会来住个两三次吧,”许获对门口来迎的管家点头打了个招呼,领着应书蕴进去,“就两三次,方姨其实都不想住这呢。”
“怎么呢?”
“这房子是我爸妈结婚的时候,我爸特意为我妈买的,但离婚之后我妈也没要。”
这半年来,许获提起闻澜的次数多了起来,也越来越自然。当初手术成功后,应书蕴本来犹豫要不要跟他说,但许获对她最是会察言观色,三言两语就把话摊开了,说自己也收到了消息。
只是话题又变成闻净接下来在国内的巡演,两人还特地去外地又看了一场。
应书蕴抬头环视了一番,“那你小时候也住这?”
“嗯,也就是暑假来,不过我爸太能鸡娃,来这休假还让我补习,书房里还有我的作业本呢。”
应书蕴来了兴趣,要许获领他去书房看看,泛黄的本子上是带着拼音的小作文。
啧,字还没认全呢。
她边念边笑,许获闭着眼骄傲地仰头听了会,“你慢慢看吧,我去下面酒窖拿了酒,咱们就走。”
“嗯,我随便看行吗?”
“都行。”
应书蕴翻完小作文把作业本合上,又在书架上扫视,多是些人文社科类的大部头,最上方有册金色书脊,比旁边的书都厚些,也没有印名字。
她垫起脚慢慢抽出来。
翻开是部相册,应书蕴犹豫了半晌,还是往下翻动起来。整部相册几乎是围绕着许获而做,襁褓里的他眼神纯净,抓周时天真傻乐,学步时被捕捉的大哭和闻澜的大笑形成强烈对比。
她伸出手指放在上面,想穿过这些照片拍拍他的头。
最后一页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应书蕴认出那是在南山公园。合照的背景正是公园中心刚修好的雕塑,和现在的残破不同,照片里阳光洒在人鱼金属色的身躯上,像绚丽的银色鳞片。
许运清正值壮年,高大伟岸,一手抱着许获,一手把闻澜揽在身边。
许获呆呆的,也不看镜头,手上一直在把玩着什么东西。应书蕴觉得这表情实在可爱,掏出手机拍下,再仔细看,他手中正是南山动物园出的小老虎玩偶。
这跟自己那个不是同款吗?
“你在看什么”许获把酒放在桌上,凑过来看,眼里的光暗下来,“唔,这之后他们就离婚了。”
应书蕴指着照片,转移话题,“那你手里这个玩偶呢?跟我送你的那个好像是同款。”
许获蹙眉,认真回想:“好像是给了个小姑娘,她跟家里人走散了,被我妈看到的时候正蹲在路边哭。我妈就拿我的东西去哄别人,还帮她找了半天爸妈。”
应书蕴心念一动,合上相册,“你记性这么好的?”
“那哪能啊?”许获摇头。
这最后一次三人出游的事,许运清酒后提过好几次。
好像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絮叨,往事很远,却并不轻,一到脆弱之时如同风湿碰上下雨天,苦的痛的都往骨头里钻。
晚上,应书蕴趴在床上仰着头,等待脸上的精华吸收,无聊又拿出手机看,听到动静,扭头回望。
刚洗完澡的许获只穿了件短裤,上身线条明晰,刻画出一块块紧实的薄肌,肱二头肌更是在擦头发的动作里起起伏伏。
她无暇欣赏男色,催促道:“我送你的小老虎挂件在哪?快拿出来。”
许获纳闷,把毛巾扔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捏着挂件就往床上扑。他侧躺在床上,往应书蕴身前挪了挪,献宝般递到她面前。
应书蕴拿过来仔细跟照片里比对,低头笑起来。引得许获也撑起上半身往放大的照片上看。
“怎么都是大小耳?”
“嗯,额头上的‘王’字还都是歪的呢?”
许获不可置信地又来回看了遍,“做工一样差?”
“有没有可能它们就是一个呢?”应书蕴伸手揉他湿漉漉的头发,语气笃定,“我记忆力比你好。”毕竟当时好歹是骄傲的小学生了。
许获瞪圆眼,拿过挂件平躺在床上,过了良久喃喃道:“天哪。”
过了会又抓住被子一角,迎头铺来,他语气愉悦,声量变大,“啊!天哪。”
柔软的被团把两人包裹得跟蚕蛹一般,咯咯的笑声闷闷回响。
渭山位于两省交接处,是著名的避暑胜地。致和度假村依山而建,内部设施完善,外部风景怡人。
许获这趟得待上一周,于公得考察aurora机器人在致和疗养院的运作情况,于私还得帮许运清维护人情。
这几天他拍了好多山里的照片,实时发给应书蕴,又在他和应书蕴,家越还有程术的小群里发了一遍,说下次要带大家过来度假。
程术本就崇拜他,这段时间更是被驯化得服服帖帖,张口闭口叫哥,很快就在群里发了个撒花表情,又拍了自己的工位。
“哥,你放心飞,我和程哥会好好守护公司的。”
应书蕴看得直笑,守护公司还得派上你这个刚转正的实习生吗?她正想逗他,消息又蹦出来。
家越发出了一个高冷的“好”字。
应书蕴从沙发上起身,探出头看家越正在画画,桌子上架了个相机。最近家越开始在小红书上发画画视频,虽然没有大火,也有不少人观看。
人在获得正向反馈的时候,精神会愈发向好。那一个个点赞和评论让家越的状态越发轻盈。应书蕴发现有个日本ip的用户会在家越每条笔记下留言,家越被她提及后少有地扭捏,让她不要八卦。
天地良心,她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应书蕴默默退回客厅,想着家越复学前确实得带她出去玩一趟,去山里也好,去看海也行。
洗漱完坐在床上,她照常给许获发去信息,可直到熄灯,都没有回复。
不会应酬到这么晚吧?
刷了一会手机,再看时间已经是午夜,她想了想又发了条微信:“睡了?”
还是没回应。
许获从没有这么久失联的情况,应书蕴直接拨了对方的电话,却无法接通。她掀开台灯坐起身,给秦柏打了过去。
依然是一样的情况。
窗外月色宁静,她的心跳臌胀得生疼。
突然的电话铃声想起,应书蕴慌忙接起来,是程斯言。
“对的,我也是突然联系不上,刚才还打电话给了致和那边的人,还是一样没打通。问了一圈,说是渭山那边下了几天大雨,现在又正好是汛期,突然就爆发了山洪。”
“那人呢?”应书蕴声音尖锐,刺破寂夜。
“说是安排救援了,通信基站出问题,现在也联系不上,只能等……”
“等什么等!”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应书蕴深呼吸抚平心跳,“抱歉,我等不了。”
她挂断电话,起身拿起衣服换上。
转身看到闻声过来的家越,应书蕴强忍着拍了拍她的头,“在家好好待着,我出趟远门。”
说完抓起车钥匙,快速离开。
渭山附近没有机场,每天只有一趟高铁能到附近的宜市,还得再开两三个小时车才能到。等到明天白天没有消息,再乘车过去都不知要到几时。
现在开车过去,七八个小时的路程,天亮了她就到了。
应书蕴也不知道自己去了有什么用,但她不想等,也不能等。无论如何,她都得尽快赶过去,不管那结局是坏事好。
如果被困在渭山的是自己,她相信许获也会如此,立刻出发是唯一的答案。
高速上,货车拖着长尾,在黑暗中如伏行巨兽。
应书蕴稳住方向盘,一辆辆越过它们。车灯笔直地点亮道路,点亮隧道。明暗交替中,她无来由地拾起了记忆碎片。
她出生那年的夏天,因为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整个澜江流域出现了连续的强降雨,特大洪水席卷了附近的城市与村庄。
这场与自然灾害的搏斗,书写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历史篇章。
老应也参与了当时的救灾行动,提及往事仿佛历历在目,滔天洪水摧枯拉朽地毁灭了农田,桥梁,万千人的家。应书蕴当时不过几岁,只觉得枯燥,动画片都要开始了,爸爸还在饭桌上念叨,太啰嗦。
后来上小学,学校组织参观抗洪纪念馆,那场天灾又变成一张张面目模糊的黑白照片。
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再悲惨再宏大总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可一想到许获会变成一张单薄的照片印在报纸上,或者出现在新闻推送上,应书蕴的心被绝望抓挠得又躁又痛,眼泪不受控往下淌。
她不断尝试拨打许获的手机,希望却一次次落空。
连续开了五个小时候,应书蕴抵达了宜市,她拐进服务区加油,进超市拿了几瓶黑咖啡,前台的小伙子正玩着手游,快速给她结账后,继续对着队友又笑又骂。
知道这很不应该,但她还是被那轻松的愉悦刺痛,迅速跑回车里,拉开罐装咖啡往口里灌。
车窗半开,远处的天像漂过的衣裳,褪去一层浓墨。她盯着那抹蓝看了几秒,在被吞没前关闭车窗,再次上路。
她和许获之间。
不是因为需要对方而爱,是因为爱而需要对方。
他们关心对方的成长,为彼此的每一份辛苦努力心疼,也为对方的成功喝彩。
他们关切对方的生命,两人还有长长的清单没有一起完成。
也许只是一场夏日午后的偷懒,两人可以摒弃烦扰,瘫在沙发上一起吐槽某部粗糙的剧集,分吃一盒解暑的冰淇淋。
肯定来得及的。
应书蕴心里反复念叨,用力踩下油门。
驶入渭山地界后,天上泛起鱼肚白。手机上端信号格格锐减,最后变成冷冰冰的“无服务”。
应书蕴放大地图,又减慢了速度,小心留意沿途的指示牌。
黎明的乡间小路,混沌难行。两侧良田被混杂着泥沙的水淹没,也没过了半截乡村屋舍,开一会就能看到被埋住的小车,只露出无望的车顶。
没有人烟,应书蕴只看到狼狈又死寂的气息在空中飘荡,心也不断下坠。待行至进山口,才看到路口被拉上了警戒线,一个带着袖章的大爷对她挥手。
把车停到一边,她急忙下车跑过去。
“大爷,这不能上去吗?”
大爷脸色青灰,猛吸了最后一嘴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灭火星,“路都没了,还怎么上去?你进山干什么啊?上面啥都没了。”
应书蕴费力理解着大叔带着方言的话,着急道:“怎么会没了呢?山里不是有个很大的度假村吗?”
“哎哟,小姑娘,昨天那大水发得,没死都是万幸了,人都跑了呀。”
死字精准刺激到了应书蕴的神经,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有人死了吗?”
“那肯定有啊,老天爷要你命你有什么办法。”
也许多活几十年,她也可以这么平静地讨论生死,但肯定不是现在。应书蕴只觉得头脑空白,山里上不去,信号也没有,到了这还是一无所获。
大爷又掏出一只烟点上,看了眼轿车车牌,又看了看魂不守舍的年轻女人,摇摇头,“你是来找人的?死了的都拖走了。”
他对着远处抬手,“或者去前面那个小学看看,那是村里弄的临时避难所,家里被冲垮了的,还有山上下来的应该都在那。”
应书蕴转身望向那远处的白点,氤氲在雾气中似海市蜃楼,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她跑回车内,倒车掉头,往那白点开去。
道路在山洪冲击下被削窄,渐渐走到了无法通车的狭路。左右看过去也不知哪条路能通往目的地,她果断停车,一深一浅往前走去。
一夜未眠,耗神的长途驾驶,加上对许获安危的担心,应书蕴的精神已经到崩溃的临界点,只能走几步就看看远处的白点,看着它越来越具象,才又能生起一股劲。
走进学校,应书蕴终于听到嘈杂慌忙的人声,铁锈大门半开,临时的蓝色帐篷撘满整个操场。
她快步在其中穿行,低头细细查看帐篷里的人,或是疲惫入睡,或是处理伤口,待看完最后一顶帐篷,也没能找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茫然就像清晨散不尽的雾,应书蕴呆呆站在角落,像回到幼时看老应入水般不知所措,嘴唇哆嗦起来。
“死了的都拖走了。”
这句魔咒在脑中乱窜。
失焦的眼突然被教学楼口的一抹白占据,男人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因为泥水而斑驳,他正抱着一个红色箱子缓缓走出来。
看到全需全尾的许获,应书蕴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泄出,像跑完马拉松般两腿发软,慌乱中抓住一旁的栏杆才不至于跌倒。
仿佛心电感应,许获也转过头来,隔着熙攘人群看到了远处的恋人。
他眨了眨眼。
嘴角扬起片刻,眉心却突然往下坠,惊喜之后是长久的心疼。
应书蕴站直身,看到他放下箱子,走了过来。
许获的步伐越来越快。
在她身前张开双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