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要不是知道你寒假去阿拉斯加玩了？我还以为你去新东方还是蓝带进修了一番呢？”夏怡摸了摸吃得凸起的小肚子，躺在沙发上哼哼。
“夸得直接点。”应书蕴笑着关上洗碗机的门，出水声瞬间响起。今天周末，她任夏怡点餐，做了一桌中西合璧的晚餐，两个人都吃得有点撑。
她穿过客厅走到窗前，推开半扇。夹着海风的潮湿气息卷进春夜，俯身看去，对面街道上车水马龙。
这是位于洛城西边的高级公寓，临着海，下楼就是西区最有名的商业体，和很多需要靠车出行的社区很不一样。
应书蕴刚来的时候，本是准备体验一下大学宿舍生活。选了一间学校的二居室，和另一个美国妹子共用厨房客厅。
刚开始还相安无事，直到妹子交了个男朋友，不仅经常带回家开party，喝多了还猛敲她的门。
忍无可忍决定搬出来。
现在这房子是一间两居室，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客餐一体很宽敞。
周絮帮忙找的，做到了她要的下楼能吃饭的标准，后来他也搬了过来。
合约很快到期了，应书蕴肯定不会再续了，这段时间在网上看了看，也没什么合适的。
夏怡倒了两杯起泡酒，走到应书蕴身边碰了碰她的肩头，“发什么呆呢？”
“哦，没什么。”应书蕴接过酒杯，如梦方醒。
家里的事暂时还没跟夏怡和周絮说，她不是担心他们“另眼相看”，反倒是担心他们过分小心照顾。
救急不救穷这话向来是有道理的。
“你最近是物欲越来越低了，阿拉斯加这么修身养性吗？”
“你去玩玩看就知道了。”
“我不要，我怕冷。要不也不能来这读书，”夏怡喝了口酒，充沛的气泡让她眯了眯眼，“你修身养性就够了，爱下厨也是便宜了我！”
“那下次开始收费。” 应书蕴故意正色道。
夏怡瞪了她一眼，“钻钱眼里了？我的钱都收。不过说起来，我好久没吃melrose的伯爵提拉米苏了，明天请你去吃brunch。”
“明天不行，”应疏蕴喝了口酒，清新的荔枝味在口中崩开，“明天我得去趟图书馆，会待得比较久。”
“啊！你要不要这么拼啊？”夏怡哭丧着脸，“你这样显得我很咸鱼。”
应书蕴摸了摸咸鱼的脑袋，“做咸鱼也是种福气哦。”
事实上，她撒了个小小的谎，明天确实有事，但并非学习。
凋零严冬远去，春日的青郁之色冒头，蔓延开。但黑夜来临之时，费尔班克斯还是因宽旷沉在孤寂无声之中。
许获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紧闭无光的木屋，像冬眠不愿醒来的野兽一般蛰伏在黑暗中。只有车灯不远不近地照着，灰尘在光柱里飘动。
他和这木屋一般沉默，无言对峙。
“唰~”
应书蕴掀开墨绿色亚麻窗帘，即使仍留了一层纱，洛城的春光依然透过整墙的玻璃，倾泻而入。
她接了个电话，转身走出卧室，进了衣帽间。
各式风格的奢华衣服挂在两侧，置包柜却空了一大半。应疏蕴拿出两个链条包，用防尘袋装好，又细心包装了一遍，放入袋中。
为了快速回血，她不得不压价卖。门铃响起，她收起眼里的不舍，提着包去了门口。
看了眼时间，应书蕴没吃午饭，直接换了身衣服去地库。
慢速经过闹区后，上了日落大道，两侧棕榈树摇摆着退后。她开一辆英国suv，堵在路上，不耐地透过琥珀色镜片扫过周边。
左车道的豪华跑车并排在旁，应书蕴坐得高，只看到副驾窗户里伸出一只纤长的手臂，做着黑色美甲的指间夹着根细烟，远远传来薄荷的烟草味。
薄荷味的烟果然还是适合在热的地方抽啊，凉快。
红灯转绿，前车起步，她也收起胡思乱想踩油门跟上。
到了公园停车场，时间也差不多了。她下车，去旁边的餐车买了份三明治咖啡套餐。垫了垫肚子就往停车场走，准备再给人发个信息。
还没走近，就看到一个穿紫色球衣，白色篮球裤的年轻男人正围着自己的车打转。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因为这车虽不是顶级跑车，也是限量款，总有人喜欢看两眼。
应书蕴原地站了会，那人还不走，她这才疑惑地走过去。那男孩估计二十左右，刺猬头，小麦肤色，肌肉明晰。
他正蹲在排气管那凝神细看，不妨头顶的光突然没了，还洒下一道凉凉的声音。
“是的，是方的。”
李天锡吓得跳着站起来，看清来人后愣了愣，打招呼道：“学姐。”
应书蕴皱眉，在脑海里极力搜索眼前的面孔，还是一无所获。
男孩倒是自顾自套起关系来，“我啊，李天锡，上学期和周学长一节营养课，你不是来等过他几次吗？”
“哦，”应书蕴忙回忆，周絮上学期不知为何选修课选了个营养学，据他说每天上课就是学习阅读营养表，然后烤烤燕麦饼干，很简单。
但这么简单的课也有冒失鬼把饼干烤糊，她隐在墨镜后的眼忍不住笑弯，把眼前的人和冒失鬼划上等号。
“你有什么事吗？” 应书蕴摘下墨镜，好奇问。
李天锡指了指车子，“这是学姐的车？”
“嗯。”
李天锡又兴奋地指了指自己：“我啊，tx，跟你在f app上联系的人，来看车的。”
回洛城后，应书蕴给车拍了几张艺术照，发到了好些本地生活类的论坛和app上，这个月也有几个人约看过。
但都没有后续。
她今天也集中约了两个人，没想到先来了个校友。
应书蕴带了丝营业笑容，对李天锡点点头，“我刚还想给你发消息呢。你看吧，有什么问题问我。”
“嗯，”李天锡转了一圈，又打开车门朝里看，“好干净啊，学姐保养得真好。”
“也不是，平时开得少。” 要不是美国西部没车等于没退，应书蕴是真不想开车，平时一群人出行，也多是旁人开车。
见李天锡兴趣很大，她把钥匙给他，“你试一下吧，我坐副驾。”
两人兜了一圈回来，事已成了大半。
事情过分顺遂，应书蕴又提醒了一遍价钱，“这个数哦，贴文上都写了。”她等着对方砍价，再一来一回，这是她在网上找的攻略。
却没想到李天锡直接点了头，表示没问题。
应疏蕴就这样失去了谈判练手的机会。
她了了一桩心事，跟李天锡商量车款分两笔，一笔转给她美国账户，一笔直接通过国内账户转给家里人。
李天锡一口应下表示回去准备，又当即汇了一笔定金到她户头。
“那我们过几天再签文件交车。”
“行。”从家到学校虽有公交，但洛城的公共交通并不发达。应书蕴卖车的同时也在看车，但没有经验这事一直没着落。
这几天也得加快进程了。
两人道别，李天锡刚跑出去数米远，又转回身跑过来。
“学姐，你有微信的话加个微信吧。” 男生笑得灿烂，眼睛亮亮的。
应书蕴有些犹疑，她不喜欢加陌生人微信，但为了快速促成这笔生意，只好摸出手机亮出二维码。
“李天锡，你能不能快点？”
李天锡回头看了眼，“别催了别催了！”
那女生站在不远处，懒懒地靠着跑车的前盖，用手遮着前额挡太阳，黑色短发一刀切，着白色背心和绿色工装裤，飒爽中带着妩媚。
应书蕴看到那黑色美甲反射着阳光，像是指尖捏了颗星星。
嗯，手和脸一样好看。
“抱歉，我朋友脾气急得很，你通过一下哦，我先走了。”
“嗯。”
应书蕴看着他和那女生玩笑着打闹两下，上车离开。
前方的公园内尽是春色，有人和狗奔跑着玩飞盘，也有人坐在垫子上野餐，也有人什么都不干,仅仅是躺在地上。
沐浴在光里。
马里布的海滨别墅里一派嬉闹景象，音乐仿佛要掀起远方的海浪。
仅着泳裤的肌肉男往泳池里扑水，溅起大片水花。穿比基尼的火辣女生躺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目晒太阳浴。
李天锡把烤好的羊排递到陈梦珂身边，低声嘱咐：“你看着点啊，别让他们在这里瞎搞，我去机场了。”
陈梦珂压低帽檐，点点头，“去吧，你是真啰嗦。”
正坐在泳池边无所事事的stella站了起来，“李天锡，你要去接许获吗？我也一起。”
“别别别，”李天锡赶忙摆手，“我那车就坐两个人，等会接上他，他坐你腿上吗？”
见stella咬嘴，心有不甘的样子。他又安慰，“我可不就是去接他回来的吗？到时候不就能见了嘛。”
懒得再管，他回了屋去拿车钥匙。
stella见人走了，又转头跟陈梦珂抱怨：“许获怎么回事啊？这都去几次了？”
“魂丢了吧。”
“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呀？”
陈梦珂乐得火上浇油，“说不定下学期就转阿拉斯加去了。到时候这别墅可以随便玩了。”
见她如此，stella也闭了嘴，拿起身边的鸡尾酒。
把厚外套和包丢进后备箱，许获一言不发钻进副驾。
李天锡跟着前方车流，忍不住旁边瞟。
这脸是一次比一次沉了。
不知道寒假期间许获在阿拉斯加遇到了什么，但他知道许获结束了家庭聚会后又去了一次，开学后也趁着没课的日子走了几趟。
总觉得他的闷闷不乐有自己的锅，却也不知从何背起。事实上许获回来后对他还更好了点，还允许他们在他的别墅开party，以前根本不让去。
他再次转头看向那沉寂的侧脸，却听到许获突然开口，“你知道阿拉斯加的市花是什么吗？”
“什么？”李天锡云里雾里，他上哪知道啊。
许获侧头靠在车窗上，脸上流淌着周围飞逝而过的红白光影，一会明一会暗。
“forget-me-n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