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
“太子不知为何竟对我起了疑心,阿、阿月。”
“我只有一条死路了。”
二人均乔装掩饰一番,相会旧巷中,申温茂攥住袁俞月袖摆,面色惶恐。
袁俞月将手收紧,蹙眉瞧着他那双粗糙暗沉的手,面上极力掩饰嫌弃。
“我早不愿作死士了,我已经存够一笔钱!我不得不走!阿月,你跟我远走高飞吧。我们躲去其他地方!”
“你曾说你对我也有一点感情的,不是么?!”
申温茂劲大,拽着她的衣袖连同她的手臂也要晃动,袁俞月只忍不住轻“啧”一声。
他心头猛颤,继续苦苦哀求道:“阿月,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愿意陪我走!”
“我不得不走!”
“我早知我会暴露,尤其当我明白,我真的爱上你的时候。”
他满眼尽是真挚与痴情。
“我知道你定过不惯简朴的生活。这些年我在太子和晋王身边游走,早就存够!──”
“我答应你。”
袁俞月轻轻一声说出,他便即刻哽喉,浑身止不住喜极而颤,“那、那甚好!我什么时候来接应你?”
“哎,你莫要这样急。若你此刻不去东宫,也不去晋王府邸,想你一时半会是不会出事的。”
“我呢,还需你帮我完成一件事。”
袁俞月搭上申温茂的手,细细盯着他的双眼,温和道:“若事成,我定与你远走高飞。”
申温茂睁大了眼,嘴唇不自觉咧开来笑,更抓紧了她细腻的双手,急切道:“什么事?”
“帮我杀了袁冬月。”
“可以吗?”
申温茂点点头,他是死士,本就是刺客。
“那你可答应我,这次不能出差错。”
“阿月放心便可!”
·
行瞻轩。
“不知殿下可否移步别处,臣女有话对您说。”
袁冬月走近祁寒,并不理会他周遭那群妖艳小姐的眼神。
灯光下祁寒侧脸冷冽,低着头倒酒:“有什么话在这说就好了。”
……
袁冬月咬咬牙,此地人多眼杂,若密函里真有什么,真就会害了你。
祁寒撇头,见她一时间并不说话,只微挑眉毛,欲谴走她。
“殿下不想看见你,还不明白么?”金姝头靠祁寒肩上,跋扈道。
“呃,”
袁冬月不屑地冷笑一声。
“金小姐恐是眼瞎,没看见殿下嫌弃你的眼神?”
金姝即刻被点炸,尖言骂道:“你什么人啊!你才眼瞎吧!满嘴粗言!”
“骂你还不需那么文雅。”
袁冬月翻过白眼。
金姝猛站起身来,再要和她理论,祁寒轻握去她的手,柔声安抚道:“金小姐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
袁冬月拧紧了眉,面上怒色难耐,只差没有发作。
不是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与我一般见识?
金姝闻言心中一喜,立马听话,双手环过他脖间,面色很是得意,抬眸盯向袁冬月:“哼,听见了么?殿下让我别和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若没什么说的,还请袁小姐先行退下,不要再打搅本王的雅兴。”祁寒眸子里没有温度,语气冷淡道。
只见他两指轻轻捏着金姝手心,好似及其顺手亲密。
袁冬月不知他今夜吃错什么药了,只头脑气得发懵,周遭嗤笑声此起彼伏。
“哎,她家丫鬟不是叫嚣着殿下心悦她么?”
“真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呀,我也是头次见呢!”
“你!你们闭嘴!”闻蝶急得脸颊一会红一会白,此刻只觉坐立难安。
金姝缓缓将手从祁寒手中抽出,满面娇态地朝他一笑,随后拿过桌上一盏酒来,手起刀落般朝袁冬月脸上泼去。
“啊!”
袁冬月应激地叫出声,猛抬手遮住面庞,那盏酒体量大,不仅淋湿其面,还湿透了她的衣襟。
更不幸,她鼻腔内吸入些许烈酒,此刻只觉辛辣难忍,袁冬月赶忙朝外哼出烈酒来,模样粗俗狼狈,不出半会却发出一次次猛烈的咳嗽声。
“哎哟,刚刚瞧见袁小姐面前好似有飞蚊经过,一时心急害怕,竟不曾考虑到会泼到你,没事吧?”
整屋只充斥袁冬月剧烈的咳嗽声,那烈酒经由鼻腔竟通去喉管,一时半会完全停歇不下。
闻蝶赶忙扶住她,心急如焚地拍着她的后背。
祁寒捏紧了杯盏,只微瞥眸去瞧她。
周遭小姐捏着丝帕,面色绯红,均遮着半张脸看戏。
……
咳嗽声终于停歇下来,她猛喘气,双手撑膝盖,抬起脸来,面色又红又闷,眼底尽血丝,乌睫挂满泪水。
一众见了她这模样都忍不住嘲笑。
“小姐这衣襟湿成这样,莫不是要故意待在这给大家伙瞧?”金姝挑眉挑衅道。
“你!”
袁冬月咬紧牙,此刻忍下怒火,只将目光移向祁寒。
却见他陶陶然,正与另些女子眉目传情,丝毫不理会她正在经历的窘境。
她扭眼盯向金姝,冷言道:“果真,龌龊之人想什么都是龌龊的。”
只丢下这么一句,末了瞥眼祁寒冷淡的面孔,她转身即走。
·
真是气死我了!啊!
袁冬月脚步沉重地跺向地面,真真一步一脚印,然又觉发泄不出,只一边走得极快一边面色狰狞地攥紧拳头挥打空气。
“小姐、小姐消消气!”闻蝶忙跟在其后皱紧眉劝解道。
“好你个祁寒!啊!”袁冬月怒吼道。
“小姐夜里凉了些,莫要走这么快,您衣襟还是湿的。”
“衣襟?别提衣襟!别提、别提!想着就气啊!”
闻蝶只好默默闭嘴,二人只速步走着。
……
“小、小姐。”
“又怎么了?不要劝我!我、要、生、气!”袁冬月只怒气满满地回应道,然当她抬起头来,前方忽地出现一浑身裹黑之人,手捏刺刀,眼睛瞅准了她,立马拔步朝她跑来。
袁冬月在原地猛怔片刻,待大脑终于反应过来,赶忙带着闻蝶朝反方向撒腿狂奔。
心底的怒火恍然间消失殆尽,对死亡的恐惧只让她大脑空白,只咬紧牙尽可能探索自身速度的极限。
她一面跑一面抽出两旁人家堆叠的箩筐,只欲抵挡住那人再将他甩远。
行瞻轩坐落京城一角,远离中心,此刻夜又渐深,路上竟倒霉得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申温茂自是迅捷地躲避一切障碍。
只要抓住她,杀了她,他便可以和袁俞月远走高飞。他眸子狰狞且猩红,目光死死扣着袁冬月背影,嘴角泛出可怖的笑容。
一切一切美好的幻想只在他脑中片片闪过,他笑得痴狂,这几年潜伏在祁政身边,他早受够了,他要释放天性,他要追求和心爱之人的欢愉!
袁冬月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大汗淋漓,喘气愈加粗重。
该死,怎么甩都甩不掉啊,距离只俞来愈近了。
……
待袁冬月离开行瞻轩,祁寒不过片刻便也寻了借口离开。金姝只若泡在蜜罐里,眸子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痴痴感受着方才的温存。
自行瞻轩离开,他脑中总不时回闪方才袁冬月最后瞧他那眼神,心中只觉着一阵奇怪的滋味。
自是想不清,这才冷了脸。
他上过马车,闾丘浮随其身后,车夫即刻启程赶回秦王府。
路经一条小巷,前方刺耳的求救与尖叫声隐隐传来,祁寒闻得耳熟,即刻拉开帷幕朝外看去。
入眼一幕竟让他猛地呆住,只见一条死胡同里,袁冬月双手死攥一块木板与其对面那人殊死抵抗,那男子手中挥着尖刀,泛着瘆人的惨白。
而她身边常随着的那名小丫鬟已然中刀,正靠墙瘫坐着丝毫不能动。
马车驶过巷口片刻,祁寒喉结滚动几分,犹豫几分。
刹那间,他瞥眸朝那条幽暗的胡同看去,凉风拂过,他发丝飘扬,一柄精细锋利的镖刀从他袖口中飞出,疾如雷电,猛地扎进申温茂后背。
申温茂只猛地怒瞪双眸,头颅爆红,顿时口吐浓血。
马车飞快驶过胡同口,闾丘浮猛地抓住祁寒的手。
“王爷!您这?”
他咬紧牙,紧蹙着眉、目瞪口呆般盯向祁寒的脸,只恨他出手太快,自己一时间没能阻止。
“您杀申温茂?”
“您要以身入局,将自己牵扯进来吗!”
闾丘浮口中难忍压抑与怒色。
祁寒只曲手撑着车窗,捏了捏眉间,阖着眼,微叹一声。
“停车。”
车夫即刻勒停。
祁寒这才睁了眼,瞧去闾丘浮,启唇道:“无妨。”
随后又命令道:“你去驾车。让车夫去找袁姑娘。”
……
袁冬月手臂已然被利刀划出伤口来,方那歹徒只欲实行他的最后一击,她或许已做好了今夜命丧黄泉的准备。
她此刻只惊魂未定,浑身因恐惧而打着颤,愣愣站在原地瞧着死去的男子,满地尽是鲜血。
“小姐,你没事吧?”
袁冬月闻言抬头,只见巷子处朝他匆匆跑来一名面生的男子,她瞳孔微怔,心跳忽地加快:“公子?你?是你救了我?”
“方才在下路经此处,恰巧碰见小姐正被歹人所袭,这才将小姐救下。”
“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感激不尽!”袁冬月只声音颤抖地快要哭出,此等救命的恩情,她一时不知如何回报。
男子见袁冬月并无大碍,又忙跑去一旁观察闻蝶的伤势。
“此刻夜深,恐路上仍有危险。这名小姐伤势极重,不知可否请在下送二位小姐回府,也好保住她的性命。”男子声音急切道。
“好、好……”袁冬月匆慌答应着,忙帮那名男子抱起闻蝶来,临走前,她忍住颤抖的双腿,这才敢细细看清那歹徒的模样。
断眉丰唇,右颊一道刀疤。
她身子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