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慈悲佛2
第六十八章
天色还泛着青,一阵急促脚步声便在门口响起。
宋然耳力极好,一瞬睁开了双眼。
门口之人似乎很是踌躇,从这个脚步的厚重程度来看,应是王婆无疑,可她为何这般举动?
宋然起身,穿好衣物,将房门打了开。
王婆被吓了一跳,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忧愁,看着宋然道:“小姐您怎的起身了?”
宋然看着她这般行为更觉古怪,微蹙了眉头,问道:“王婆,发生何事了?”
王婆看着她,神色间又升起一丝困惑,接着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一个叫傅然儿的姑娘来了府中大人表现地极为奇怪”
“傅然儿?”宋然几乎惊呼出口,一瞬蹙起了眉头。
“快带我去!”宋然几乎立刻扯着王婆的衣袖,让她带路。
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傅然儿’吗?
若还有‘傅然儿’存活于世,那自己又是谁?
还有之前沈聪蓝不是说贺庭萧保存着傅然儿的尸身?那又怎么会突然‘复活’了过来?
难道也是像自己这般,占用了她人的身体,内里住着别的人么?
大厅里已经没了人,仆从只说贺大人抱着一个姑娘向后院走去了,是和宋然居住院子完全相反的地方。
宋然能感受到自己几近停滞的心跳
她失了冷静,几乎奔跑到了‘傅然儿’所在的院子。
来不及平缓呼吸,她在院外高声喊道:“贺庭萧,你可在里面?”
没有人回应她,再往里走,却被两个仆从将她拦在门外。
宋然神色难看,听着里面隐隐传来的讲话声,对着面前仆从道:“你们让开。”
两名仆从极难为情道:“宋姑娘大人吩咐了,说是谁也不许靠近”
“特别是您”
宋然只觉头脑有一瞬发懵,鼻尖也一瞬酸涩起来。
所以看到原来的‘自己’,立刻便什么解释都懒得听了么?
他其实并未相信过自己的那番说辞吧
只是因为她像,太像了,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所以她被当做了‘傅然儿’的替身
真是可笑,她竟成了‘自己’的替身
宋然甚至开始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是因为死亡导致了遗憾所以欲罢不能,还是只是对那副皮囊有所执念,谁在里面根本无所谓?
还是还是自己来到的是一个平行世界
这个世界的‘傅然儿’根本没有死,而自己只是一件有着同样记忆的完美赝品呢?
宋然这一刻几乎感受到绝望。
贺庭萧到底怎么想的?为何不来质问自己呢?
就在仆从不知该如何处理,宋然也呆呆愣神之际,房门从里打了开来。
宋然看着昨晚还在庭院抱着自己,甘心在寒冷冬日夜晚将自己体温传递分享的恋人,此刻看着她的神色却判若两人,这种眼神,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冰冷而无情。
贺庭萧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裙的女子,她看起来极为苍白,身材消瘦,一双眸子几乎没有光芒,若不是宋然太过熟悉这具身体,她可能都认不出来这是谁。
可即便如此消瘦,这个女子依旧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傅然儿’?”宋然几乎失声。
那女子这才似乎注意到宋然,她勾了勾苍白的唇角,对着宋然道:“姑娘你认识我?”
‘傅然儿’声音低哑,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大声说话。
可宋然的心却愈发泛凉,‘傅然儿’的声音也是她所熟悉的,面前这人,如假包换,真的是‘傅然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贺庭萧你听我说”宋然摇着头,第一次带着些恳求的神色看向他,想让他相信自己的话。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宋然从未听他用这样的语调对自己说过话,冷漠而残忍,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瞬间被掷向了冰窖之中,让她全身止不出开始发颤。
王婆也追了过来,正好看着眼前一幕,她一时只觉心惊,也不知道该如何,只得对着宋然道:“小姐,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你怀疑我”宋然忍着颤抖,看向贺庭萧,就像要看进他的心中一般,可话音还未落,已经被贺庭萧极为漠然地声音打断。
“宋司吏,本官现在虽然停职,但也是你的长官,希望你谨遵本分,莫要再胡搅蛮缠了。”
宋然想要质问他,想要问他之前那些话都是假的么?
什么叫谨遵本分?什么叫胡搅蛮缠?
若是此前,她还是傅然儿的时候,绝对会据理力争,甚至同他打起来都可能
可现在她终也不再是那般冲动的姑娘了
突然什么都问不出口。
宋然忽然明白过来了,他并不在乎她的任何说辞,‘傅然儿’回来了,这才是铁板钉钉的真相。
他当初留着‘傅然儿’的尸身,不也是为了救活她么?
说不定当年那具身体根本也还未断气,他一直各种掩盖,也曾说过等待奇迹,说不定就是指‘傅然儿’能活过来这件事。
宋然摇了摇头,她几乎忍不住冷笑出了声
荒谬,真是太荒谬了
“姑娘你可还好?”‘傅然儿’略显空洞的眼神中带着关心,他们两人此刻比肩而立,贺庭萧侧眸看着她,连眼角的余光都舍不得再落在宋然的身上。
此时此刻,对于宋然而言,只觉奇耻大辱。
她再也呆不下,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相灵一早守在了房门口,却未看见宋然,此刻只见宋然面无表情,全身充满着阴鸷的气息回了房。
“主子,您怎么了?”相灵刚刚问完,耳边也响起王婆的声音。
“小姐您也认识那姑娘么?总觉得她同您有些神似,大人大人难道”王婆也有些不好的联想,想到此前大人这般照顾小姐,可是因为这几分神似么?
宋然将两人推出房间,没有回答她们的任何问题,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阖上房门,一人坐在窗边。
思绪混乱不堪,一想到他们二人此刻无话不谈或是肌肤相亲,她只觉胸中怒火乱烧,喉中的尖叫已经竟在咫尺,她几乎想要发疯。
失去了冷静和沉稳,她只觉胸口中不知是什么在乱窜,让她几乎窒息。
她翻箱倒柜,将所有他送的,或是有关他的东西一通乱扔
然后,她居然发现几乎所有的事物都与他有关
她现在的身份,所在的地方,吃喝用度,哪个不是与他有关呢?
她靠着箱柜,颓然滑坐了下来。
宋然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稳定,做不了正确的思考和判断,她不停告诫自己先冷静下来,这一切或许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刚刚她疯狂之举,将一块金色令牌也甩了出来,宋然伸手拿了过来,看着上头镌刻的‘免死’二字,一瞬理智又回笼了些许。
待情绪缓和后,她终是开始静下心思考起来。
这金牌是当时贺庭萧交给她手中的,说是先帝御赐,这般重要的东西,若现在他已经不信任自己,又为何不立刻收回呢?
宋然心中还是残留着那么点希望。
可直到天色渐暗,月牙都已经高挂树梢,他也再未来过。
相灵和王婆来过几次,皆是让她注意身体,劝她吃些东西。
又这般过了两日,她听到仆从悄声地讨论,说世子与那叫傅然儿的女子几乎寸步不离。
宋然悬着的心,终是一点一点坠落到了阿鼻。
第三日,贺庭萧被解了禁足,宋然在角落里,亲眼看着他们两人相携出了府门。
‘傅然儿’身体似乎极弱,他几乎扶着她走着每一步。
那般小心翼翼,那般珍之重之。
宋然也是在这一刻,恍然明白自己竟真是‘傅然儿’的替身
贺庭萧不是忘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是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失而复得之人,其他人其他事,又怎么会在他的考虑之中呢。
也是,‘傅然儿’已经活过来了,他又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借尸还魂’之人的鬼话呢?
宋然认清了现实,也不再折腾自己的身体,该吃吃该喝喝,她还有她妹妹那一份要活下去。
就算现在她心如刀绞,五脏六腑都在痛,她也不能再折腾自己了。
晚些的时候,郡主府差人送来了请帖,原来三日后是一年一度的赛马日,而叶疆宁领了今年递贴的差事,将国都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邀请了个遍。
华御国的开国皇帝就是在马背上占领了这片土地,然后壮大了自己的民族和统治。
现在虽然国内文人更多,但为了纪念马背之上打下疆土的祖先,以及那些为国捐躯、骁勇善战的将领将士,国都每一年冬季都会举办一起这样的赛马。
优胜者还能直接御前提出一个要求,情理之中的要求都会被圣上应允。
叶疆宁向世子府递了两份请帖,宋然也收到了一份。
临近晚膳的时候,宋然正看着手中精美的帖子,思考如何决定之时,见王婆黑这一张脸,带着怨气进了屋。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小姐您这般年轻好看,照样会找到如意郎君的,总是不会找个看起来半死不活之人的。”王婆子想着刚刚听到看到的事,越想越气。
忍不住说了出来,道:“这才出门一趟,便是一堆溜须拍马之人上门送礼,说是拜见未来的世子夫人说那姓傅的是是”
王婆本是在气头上,可看到宋然愈发苍白的脸色,她赶紧住了嘴。
“是么”宋然喃喃道。
她将帖子扔在书桌之上,只对着王婆淡淡道:“将相灵叫进来罢。”
王婆有些担忧地看着宋然,她张了张口,却也不知该宽慰些什么,明明前不久还那般着急心疼自家小姐,现在来了一个女人,竟是翻天覆地的发生了变化。
相灵进来之时,看见宋然正提笔写着什么。
宋然没有抬头,只问道:“韩苏将你派来的作用已经达到,你救了我。”
宋然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看着她道:“你是想回到他身边,还是同我一起离开?”
“决定权在你,你也看到现在的局面,我对贺庭萧而言已经无足轻重了。”
相灵有一瞬呆愣,但她很快恢复了严肃,认真道:“韩大人对我最后的命令就是跟着主子,主子生我生,主子若有不测我死。”
宋然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在书桌上静静躺着的请帖后,她将信纸折了起来,放进了信封之中。
天高地远,总有一处能容下自己。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再确认一件极为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