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纤纤玉指案3
第五十三章
前两日的大雨，让今日的空气更加清新，天气虽然愈发冷了，但难得有暖阳，洒在人们身上，升起些许暖意。
可宋然一行人的心情却并不如这冬日暖阳，他们跟着于老三的指引来到了一处山林小道之上。
曹县丞一路上都在悄悄打量贺庭萧和宋然两人，他从未见过带女子办案的，也没见过女仵作，一时心中十分质疑。
可新任的这位元大人却似乎并不在意，一路上与贺庭萧还谈论着案子，一时也摸不太清这新任官员是个什么性子，但恐怕不像钱大人那般好糊弄了。
这山间小道早已因前两日的暴雨而被落石和泥沙掩埋，众人只得小心翼翼踩在这泥石之上行走。
贺庭萧一路牵着护着她，同行之人或多或少有些侧目，但他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好在经过这两日，此地已经没有积水，泥沙虽还有些湿润，但众人行走在上倒也没有太大的危险。
于老三走在最前面，可快要靠近林地之时，他有些瑟缩的朝人群走回，道：“就是这附近了，草民草民也有些害怕那女子的手腕上不知长着什么总之没见到手掌”
很快便有衙役发现，道：“大人，这儿有东西！”
宋然也赶紧跟了上去，她身形有一瞬不稳，贺庭萧眼疾手快扶住她，声音温柔沉稳：“小心些。”
宋然点了点头，继续朝那有所发现的之处走去。
暴雨之后，温度回暖，那些喜食腐物的虫子便也如雨后春笋便蜂拥而至。
泥泞的土壤之中，不少蛆虫在里来回穿梭，一截惨白的手臂若隐若现，日光穿梭树枝投射而下，却感觉不出暖意，反而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元明一声令下，衙役们便将其挖了出来。
一股被腐蚀的尸骨味道扑鼻而来，那截惨白臂膀的一端早已被蛆虫爬满，那断骨之处甚至都成了虫卵的居所，手臂抬起，不少虫卵被甩在了泥土之上。
曹县丞朝这边瞅了一眼，便扶着一颗树干呕了起来。
宋然静静看着尸体被挖出，只见死者身着一套丝质白色衣衫，非常单薄，被衙役放平在地上，可以清晰的看出是女子身体的曲线。
死者身体非常瘦弱，除开左手缺失，其他部位并未有明显的缺失。
死者脸上早已被泥污所覆盖，宋然蹲下身，仔细将泥沙从她的脸上剥开，泥土也覆盖着她的眼睛，宋然揭开她眼睛上的泥土，众人却被这泥沙后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死者睁着双眼，就像是绝望前的震惊与不解，她的眼珠早已浑浊，也有不少黄白色的虫卵在她的眼眶缝隙之中，还有些已经孵化出来，正缓慢朝外爬出。
马仁厚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一旁，他此前哀求着元明带着他一起，他只是想尽快确认这是否是他可怜的女儿。
他一身都颤抖着，在见到这死者的样貌后，一瞬跪倒在地，浑身竭了力般，道：“她不是她不是苏儿。”
元明见状，让衙役将他扶至一旁，他蹙着眉头，对着贺庭萧道：“贺大人，下官刚刚查看卷宗，这县中报失踪的多为幼童，马仁厚这个案子，下官感觉，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元明从政以来接触了很多命案，这么多年培养出的一些直觉，令他觉得此事可能并不简单。
贺庭萧并未回应元明，只从怀中拿出一张绢帕，打开后，将其绑在了宋然的脑后，遮住了她的鼻口。
“此人已死亡多日，腐臭无可避免。”
宋然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过于担心。
贺庭萧接着才对着元明道：“元大人，这片山林还要麻烦你的人手好好查探一番。”
贺庭萧自然也嗅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山林地处偏僻，一般只有一些本地的村民才知晓这条道，旁边又是密林丛生之地，人迹罕至。
若不是因为这于老三那晚被雨水冲到里面，可能这具尸骨就算化成了白骨都没有人发现
毕竟，本县的失踪人口报案中，近日里，并没有此人。
宋然接过衙役递来的仵作工具，好在县衙里虽然仵作一职空缺，但工具什么的都还齐全。
尸身已经有一部分腐烂到看得见骨肉，断肢的部位是腐烂变质最为严重的地方。
这姑娘身前应该是个容颜靓丽的女子，因为即使她此刻尸斑横陈，腐肉遍体，也依稀能看出生前风华。
宋然神色认真严肃，她每每面对这样的尸骨，其实内心深处都会升起一股悲凉，她默默将这种情绪消化，然后更为严谨从容的开始剖验。
她首先查看了死者表面的情况，后背的尸斑非常浅，但按压上去，尸斑颜色已经完全无法消失。
瞳孔中的浑浊程度也随着死亡时间延长而加剧，虹膜细胞大量溶解使细胞内里的色素因子脱出，也就呈现出了宋然现在所见的灰色混浊样瞳孔。
宋然仔细检查其外部情况，发现死者身上除了缺少左手这一情况外，右手手腕上有一条被利器划伤的痕迹。
皮肉已完全分隔开来，里面充满了虫卵的痕迹，宋然将其中的污秽一一清除，能明显看出动脉被划破的痕迹。
伤痕旁边的皮肉稀薄柔软，轻轻一扯，就像一张揉皱的柔软猪皮，连接在肉骨之上一般。
一旁站着的衙役们看着此等场景，都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只宋然面无表情，神色之中只有浓郁的思索之色。
右手手掌整个呈现泡浮之感，但仍能看出其手骨骨相完美，每一个指节都非常均匀。
宋然继续检查，她手指拂过死者身体，发现死者身上的伤痕多是死后所致，应该是在埋葬之时或是前日晚山石滑落冲击而导致的。
她仔细检查死者右手掌心以及双脚，能发现死者生前似乎被娇养着，虽然肌肤上有许多被微生物腐蚀的痕迹，但仔细查看却连一点茧子都没有。
宋然蹙着眉头，又依次有序地检查了死者的眼耳口鼻之处，死者惨白的面容上，双唇毫无血色，嘴里已经是蛆虫的天堂，一开口便是浓浓的腐烂腥臭之味。
她也检查了死者□□，并未看见明显的侵犯痕迹，但这些生前潮湿温暖之地，是虫卵最爱的地方，也是腐烂严重之地。
宋然就地解开了死者的衣裳，然后用银刀划开了死者腹腔之中。
一股冲天的腥臭腐败之味传了开来，周围一圈的衙役都不自禁地别过脸去。
宋然借着日光查看死者腹腔内里的情况，虽然许多脏器已经处在腐烂的状况，但宋然并未发现其外形遭到暴力或是药物作用下的受损。
胃里还残留着食物发酵的黑色物事，考虑到这几日的温度以及死者死亡的状态，宋然对死者的死因以及死亡时间有了初步的估算。
再三确认死者内里检查没有遗漏后，宋然利落地将尸体的皮□□合了上。
耳边也听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又有衙役似乎发现了什么。
宋然起身，对着贺庭萧和元明道：“死者尸斑已成型，按压颜色不减，但整体颜色较浅，推测致命伤是在右手手腕之处，皮肉分裂，动脉被完全隔开后失血过量导致的死亡。”
“死者身上并无挣扎痕迹，皮外伤均是死后导致，应该是在食用类似麻沸散类的药物后陷入昏迷，凶手再划开其手腕动脉，放血过量也导致死者所形成的尸斑颜色较浅。”
而且从死者整个身体状态，宋然第一眼就觉得尸体过于瘦弱，这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死者体内血液被放走大半的原因。
“她右手呈现泡浮状态，应该死前为了避免伤口愈合，将其右手放进了温水之中，至到死亡。”
宋然解释完死者死因，继续道：“瞳孔以外出现□□，瞳孔以内呈现灰色混浊样，再结合死者尸斑按压颜色不变化，考虑前两日天气情况，死亡时间的大致范围应该是在前三至四日之间。”
“死者胃里还有黑色粘稠的食物腐化痕迹，这是蛋白质腐化后的状态。考虑死者□□所孵化的虫卵，这个地方的虫卵可以避开前两日的大雨影响，因此推测尸体腐化时间来看能更精准一些。”
宋然接着说出她推测的结论：“她是在三天前食过午食后，喝下有迷醉作用的药物陷入昏迷。”
“身体机能逐渐停止工作，血液流逝后供氧能力消失，再之后凶手取下死者左手，然后搬运到了此处埋葬。一日后，却因暴雨骤降，将这具新埋葬的尸身冲了出来，又被于老三在慌乱之中抓住了。”
宋然条例清晰地诉说着自己的发现与思考，在这般阴森而诡谲的山林之中，她却像是遗世独立的女神，冷静而祥和，似乎能揭开世上所有的黑暗一般。
死者说不出的话，她能说出来，死者生前所经历的那些绝望，她似乎能够从她们的身体上一点一点拼凑出原样。
然后告诉大家，死者想要告诉大家的话语，还有那些强加在她们身上的怨恨与委屈。
贺庭萧一双眸子根本无法从她身上挪开，他一直都知道她是特别而优秀的，但至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若是她有自己这般出生，若是这世上并非男子来做主导，她又将是何璀璨的存在。
周边搜寻的衙役过来禀报，这周围的泥地之中还发现了不少人骨，或许和这个女子的死有密切关联。
日头已经西落，山林之间更是阴冷起来。
宋然看向那黑暗的山林深处，只觉那黑暗像旋涡一般，似要将所有生命吸食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