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连环凶手再现12
第四十八章
今日降温愈发的明显,越靠近北方的城市越早便开始准备过冬的必需品。
这县城繁荣之处的花楼虽被封了起来,可往日的奢靡繁华,早已令楼里的姑娘们习惯了娇贵生活。
不少姑娘抱怨房里冷的紧,嚷嚷着让龟奴们将后院子里屯的木炭拿出来用上。
老鸨看着她们这般模样,摇了摇头,指挥着仆从去后院将锁在库房中的木炭铁盆拿出来。
可不一会儿,一个仆从急匆匆跑来道:“钱妈,这仓库钥匙近日轮到小洛守了,他人都跑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老鸨钱妈的眉头皱的死紧,声音带着些尖锐,骂道:“王八羔子,老娘真是瞎了眼,他平日里闷着嘴不说话,竟让我觉得那货憨厚老实,结果没想到竟是个天杀的王八羔子!”
钱妈越说越气,直叹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就在这时,被封锁的大门从外被推了开,一众衙役侍在外左右分散开来,将花楼包围了起来。
钱妈见此阵仗,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挂上那一惯的笑脸,迎了上去。
乔县令冷着脸道:“叫所有人都出来。”
楼内姑娘们懒懒散散,一个二个倚在自己房门口朝楼下看去,一步都不挪动,有的胆子大,甚至还嘟囔埋怨出声。
“那便只有‘请’各位姑娘下来了。”贺庭萧声音冷冽,只一个眼神,手下侍从便鱼贯而入,强行将一个个姑娘拽下楼来,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哎呀官爷息怒官爷息怒,都是些贱蹄子,别同她们一般见识”钱妈陪着笑,楼里的姑娘也在这种情况下一瞬变得老实起来。
很快,大厅中渐渐聚集起更多的人,楼里的姑娘仆从都不敢大声说话,一时只有脚步之声回荡开来。
宋然扫了一眼大厅,对着钱妈道:“刚刚在楼外就听到你们在找什么,可是这物事?”
宋然用绢布托着一把生了些许铜锈的钥匙,上头还占有些红色的血迹。
“这”钱妈一愣,疑惑道:“可是那龟奴找到了?”
宋然点了点头。
“既是找到了,又又为何来此?”钱妈更是糊涂了,这龟奴既然找到了,那这凶手便也是抓到了,为何还要这般兴师动众的来她这楼里?
“洛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又为何要将他收到楼里?”宋然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出口。
钱妈见众人都看着她,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见他可怜我选了几人试工,本不想试他,说个话也磕磕绊绊,看起来就挺愚钝的。可听他说他做工的原因,竟是为了还债,他那副样子还想着还医馆的药钱,是我早跑了逃债咳咳”
钱妈眼珠提溜转了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这心肠一软便让他也试了工,可是没想到他虽然看起来愚钝,但干起活来却利索的紧,听他说着之前也做过这等事,他一个人顶两三个,而且那时正好新得了姑娘,我这便留了他下来。”
宋然一直观察着大厅中那些人的神色,大部分人都是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
听老鸨讲完,她缓缓开口道:“想必这位姑娘,便是松儿姑娘吧。”
宋然的视线似乎有实质一般,穿透过众人,钉刻在那位松儿身上。
钱妈也一瞬转头朝她看去,接着又转回头看向宋然,更是茫然道:“你怎么知道?”
“不知松儿姑娘本名是何,前三年又身在何处呢?”宋然看着在人群之外的松儿,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仔细看去眉目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媚色,竟颇为冷清。
“诶姑娘您这是何意啊?”钱妈有些困惑,不明白这怎么从那逃跑龟奴身上,转变到她自家姑娘身上了。
松儿低垂着头,没有看向这边,也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似乎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的世界以外一般。
见她这般模样,宋然并不意外,只缓缓道:“松儿姑娘不愿意说,没事,那便由我来。”
她从身旁一衙役手中拿过一套宗文卷轴,上头记录的是本县三年前一起案子的判决。
“林村一场盗墓活动引发的血案,在三年前曾轰动一时,大家都知晓村里盗窃之人死的死伤的伤,但几乎没有人知晓,有一个女子亦是盗墓者的同伙帮凶,那时她保住了一条命,又因自愿告知了那赃物所在,最终被判了三年,关进了牢里。”
宋然看着松儿继续道:“这个人的名字叫林娟,好巧不巧,三年前是被那伙盗墓贼从青楼里赎回的人,而再你进入青楼之前,你在诏安城北咍县一家员外家中做着奴婢,而你被发卖的原因,是因为主母被人杀害,伺候她的奴婢没了用处,而此案正是连环杀人案的第一起。”
“而之后连环杀手犯下的案子中,死者丈夫亦均是那青楼的常客。”宋然声音清朗,像是一道能刺穿黑暗的利箭。
“现在这个洛也死了,还是伺候你的人,林娟姑娘,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了吧?”宋然声音带着些冰冷,她直直看着林娟,而后者终是缓缓抬头朝这处看了过来。
林娟今日未涂脂粉,只简单用玉钗挽起了头发,一张带着风尘的脸上已经初显了苍老的痕迹。
宋然还记得自己和贺庭萧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她和另一个姑娘一个弹琴一个跳舞,带着标准的笑容,同现在相比,简直像是镶嵌了一副完美的面具。
“姑娘说的什么,我不太懂,我只知晓我这一辈子风尘飘零,还总是同这些厄运接连在一起,看来之后得好好烧烧香拜拜佛才是。”她神色没有一丝波澜,真就像逃跑后无望的那般恹恹。
“那个叫‘洛’的龟奴并非昨日早晨离开,而是在命案发生的那个晚上,回到这个楼内,帮你拿走你收集的死者‘头饰’,之后再同你汇合,想将之交给你。”
宋然继续道:“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等待他的却是有去无回,成了你几乎完美的替罪羔羊。”
“他的确低调到令人几乎可以无视他的存在,可就是这般渺小之人,生病之后会将钱财全部给了妻子让她离开自己,老实到干掉两三人活计只为讨得一份工钱还药费之人,让人难以相信他会犯下这种种罪行。甚至,连他身上还带着一把仓库钥匙逃跑,都显得那么不合理。”
宋然见她神色依旧无波无澜,就像这个人同她一点关系也无。
“他所坠之处,有两人走踏的痕迹。而从他的尸首身上,我们也推算出了他死亡的时间,而那个时间,这个楼内只有你不在此处。”
宋然话音刚落,林娟便开口道:“姑娘,你说的这些也都只是推测,那晚上我确实不在楼中,可又有谁能证明我同他在一起呢。”
林娟丝毫不显慌张,甚至从容的继续说道:“而且我一个女子,又是怎么做到这般利落行凶的,我的目的又是为何?而且,有什么更加直接的证据,说明这一切是经我之手呢?”
“好问题,此前我一直认为犯下此案的是男子,毕竟一般女子没有这般的体力和力量来完成尸体的搬运和处置,但这并不代表所有女子都做不到,有些女子就是天生力气大些,甚至比男人还厉害。”
宋然看向她,继续道:“而目的,想必是你那曾求而不得的夫人罢。”
宋然说罢,能明显感受到林娟脸色有一瞬的苍白和怔愣,后者似乎这才真正注意到她一般,神色认真了起来。
“我是女子,姑娘,你在说什么?”她勾起一丝嘲弄的嘴角,眸中露出不屑和厌恶。
“感情之事,何关性别?”宋然语气淡然,却如轰然放入冰水的滚油,在这楼中渐起一片水花。
花楼不少人侧眸看向她,虽然这朝代断袖之风盛行,可一个姑娘这般大胆的宣之于众,却让人觉得是如此的大逆不道。
“从小到大,你同她几乎形影不离,你照顾着她爱慕着她,但这种感情却无法告诉她,你偷埋在心底,她的婚事被父母定下,你同她一起去往她的夫家,或许那个时候也是极好的,你们依旧在一起。”
“可惜好景不长,你的主子,你心爱之人得不到丈夫的忠心,他流连忘返于青楼中的各色姑娘之间,你的主人却日日守着如活寡般的日子,生不如死。”
宋然能感受到林娟脸色愈发的难看,她的眸子里似乎快要萃出冰霜。
“于是,你克制不住你的爱意你的怜惜,你告诉了她你的心意,可惜,却如你刚刚那般模样,她觉得你恶心,恶语中伤了你,甚至要将你赶出家门发卖了你。这一切都伤透了你,于是,你在她不备之时令她喝下安睡的药物,拿走了她最爱的那款玉钗,并用此结束了她的生命。”
“闭嘴”林娟看着宋然,喃喃出声。
“你恨她对你的无情无义,恨她在被丈夫反复背叛中的软弱无力”
“闭嘴你闭嘴”林娟眸子泛着血红,
“你将杀死她的那款玉钗当做了纪念,也让它成为了你每一次朝他人下手的利器,可惜你每看到这个玉钗一次,你就会感受到被厌弃一次,你既对它充满爱意,又对它充斥着怨恨,对它无限怜惜,却又将它一次又一次插入别人肮脏的血肉,划出一笔笔你的怒意”
“我让你闭嘴闭嘴闭嘴!!!”
林娟疯了似的朝她冲了过来,侍从们早眼疾手快想拦住她,可惜竟未想到她猛冲的力道如此之大,四人齐齐发力,才将她扑倒在地。
“所以你要的最直接的证据,不正安然插在你的发髻之中么。”宋然看着她疯狂的模样,两人对视着,林娟突然大笑出声。
可是很快,她便由大笑转变为大哭。
她嚎啕道:“你知晓什么?你以为你懂了什么?”
“她怕极了世俗的偏见,我不怨她,她看不起我觉得我是怪物,我亦不怨她”她红着眼,看着宋然,眼神空洞的继续道:“他丈夫将青楼里的肮脏伎俩用在了我的身上,我痛苦难堪,我将此告诉了她,以为她终于能醒悟过来”
“而她而她在最初的愤怒后,却一改常态她不再嘲弄我的感情,她转变了对我漠视的态度,她让我好好伺候,让我将他的丈夫留在家中”
“哈哈哈哈哈,她是如何对一个喜欢她的人说出这般话的我让她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她却执迷不悟,还求我求我保住她的家庭和体面,甚至让我生下那个畜生的孩子甚至答应可以满足我变态的欲望”
“哈哈哈,那一刻,我才真是看清了这个人。愚蠢、幼稚、可怜而又轻贱”
“这些贱人,都为了那份体面,过着卑懦痛苦的生活,我觉得她们真是恶心,恶心又下贱,她们也该尝尝我那日的无助可她们也真可怜啊我不怕弄脏双手,我要送她们一个了断,结束她们这般可怜的日子!”
林娟被困压在地,宋然从她发上取走了那一根晶莹剔透的玉钗,玉钗的一端被人刻意打磨,尖锐的如同利刃。
这是在龟奴洛尸身旁包裹中,根据数量算出的缺失的一件饰品。
也是第一个连环案死者卷宗中,一个丫鬟所发现的遗失之物。
宋然看着她颓然而又疯狂的模样:“为何要杀洛?你这般行事,不像是觉得官府会发现你的伎俩一般,既如此,为何要杀他?”
她发丝早已凌乱,额头上因刚刚挣扎反抗生出晶莹汗水,她抬眸,带着狼狈的模样看着宋然:“他看到我了我不知他知晓多少,我对他说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求他帮我逃,他竟答应了我想,可能他已经发现那晚我抛尸小巷的事了罢”
“既如此,他并未想要暴露你,你为何不放过他?”
她沉默了许久,就在宋然以为她不会开口之时,却听她几乎低喃出声:“谁,又放过了我呢”
窗外吹进了令人瑟缩的寒风。
带走了不知是谁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