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白骨新娘案8
萧瑟秋风穿堂而至,严文韬的死来的太过突然,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
严夫人不可置信的朝前走了几步,踉跄跌地,被丫鬟扶着,半天没能起身。
宋然健步走到床边,对着贺庭萧道:“快过来帮把手。”
时间不等人,不顾众人惊疑神色,她沉着冷静道:“先将他放到地上。”
贺庭萧不假他人之手,迅速将严文韬平放至木地板上方便宋然操作。
宋然今早问过商大夫严文韬的情况,虽然他皮肤出现大规模的灼伤,肺部有些因浓烟导致的呼吸困难,但其他器脏方面并未有太多损伤。
就算他身体非常虚弱,也断不会突然死亡。这种情况只是因为他戒断反应后所出现的惊厥,心脏骤停,若是不管不顾,他才真的必死无疑。
时间太紧迫了,宋然让贺庭萧支撑起严文韬的脖颈后侧,她仔细检查着严文韬口腔中是否有异物,这是为了防止堵塞气道通口,为后面的紧急救援去除隐患。
宋然右手托起严文韬下颚,拇指翻开其口唇,左手捏住他的鼻孔,宋然此刻完全没有想过其他什么,脑中只有救人而已。
案件还未断定,他既是第一嫌疑人也是重要的线索。
宋然正准备对着严文韬做人工呼吸,半途却被贺庭萧拦了下来。
他神色带着些冷意,即使知晓宋然此举是为救人,可他仍是不愿。
“我来,你告诉我怎么做。”说罢,他替换过宋然的角色,用拇指翻开严文韬的口唇,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鼻孔。
见贺庭萧主意已定,宋然只得赶紧道:“对着他吹气,务必要包住他的整个口腔,直到胸腔膨隆后停止,然后如此循环两次,之后我会做心脏胸外按压,待我结束后,你继续循环吹气两次。”
张九见此情况想要上前替大人,可他还来不及阻止,大人已经按宋姑娘指示行动了。
人工呼吸第一轮结束,宋然左手根部放在严文韬胸骨中偏下部分的位置,左手手指翘起已避免接触胸壁,右手放置在左手手背并垂直于胸部,掌跟发力下压,下压至五尺寸左右后迅速松开。
宋然数着数,按压三十次后示意贺庭萧继续。
每一次循环,宋然都会检查严文韬的颈部动脉情况。随着时间流逝,严夫人好几次想要上前查看,皆被张九拦了下去,她声音带着哭泣,不知嘴里在嚷着什么。
在第五次循环之时,宋然终是摸到严文韬微弱的颈脉跳动,她大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救回来了。
侍从将严文韬抬回床面,后者的呼吸愈发规律。
贺庭萧面无表情起身,去到屋外清理。
商大夫刚刚在一旁候着,此刻赶紧上前查看,他摸着严文韬脉搏,虽然虚弱,但真的已经恢复了过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手法,竟能在没有呼吸、颈脉没有跳动的情况下让人起死回生。
商大夫在一旁写着药方,心底对宋然的敬佩之意却油然而生,没有忍住问道:“姑娘,你这是何法子啊?这岂不是刚断气不久之人都能救活?”
宋然解释道:“非也,这只是紧急救治的一种方法而已,若是病人内里器脏已经损毁,或是大脑已经死亡,这种办法也是没有用的。”
“您今早跟我说过严家小公子除了烫伤体弱外,其他并无大碍,而刚刚可以明显看出他是因为类似戒断反应所引发的惊厥,呼吸提不上来而导致的心跳骤停。”
宋然继续道:“这种情况下,这种急救法子才适用,而且时间一定要快,才能和阎王抢人,若是心跳停止时间超过半刻钟,希望就渺茫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受教受教。”商大夫连连点头。
严夫人不知何时扑倒在了床边,一直哭喊着‘儿啊’。
宋然走上前来,严文韬不知何时已经微睁开了双眼,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嘴里喃喃着:“酒酒”
严修文经历此番,此刻也顾不得颜面,只得道:“他说什么?照他说的做!”
见众人都还在,神色各异,严修文叹了口气道:“都是我管教不严,让大家见笑了,贺大人,可否让我带着大家先回大堂?”
贺庭萧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周可为看着眼前之景,劝慰道:“老弟莫要自责,这后宅之事本是妇人的活计,是我这愚笨妹妹的问题。”
宋然耳力极佳,话自然也听到了这番令她眉头紧锁的对,她看着严修文带着众人离开,转头又看见独自拭泪的严夫人。
平日里伺候严文韬的仆从从外面的一颗木杉树下挖出了一坛酒,手脚麻利的朝房内送去。
宋然拦住了那端着酒的仆从,确认那酒罐下也是刻有红印的,同火场里搜出来的一致,她拿出茶盏倒出一杯来,对着他说道:“浅尝即可,莫要让他多饮。”
仆从得令,对着宋然恭敬道:“是,小的知晓了。”
宋然轻嗅着被倒在茶盏中的酒水,酒味太浓根本无法分辨里面是否有其他东西。
宋然将茶盏放在屋中温水的火炭之上,认真观察其中反应,贺庭萧不知何时也来到她身边,她转头见他面色如常,轻呼出一口气。
“这酒水里也有曼陀罗?”贺庭萧见酒水逐渐沸腾冒泡,水分在快速流逝。
“大概率是这样,曼陀罗是一种带有毒素的植物,但这种植物并不会如剧毒般即刻要人性命,反而会在食用后给人精神感官造成巨大的愉悦感,产生幻觉以及让身体更为敏感,久用还可令人上瘾,性情变得愈发暴躁。”
“如今他这般严重的戒断反应,看来是长期且大量食用了这种物事。”宋然看着快要干涸的茶盏,准备将杯子拿出来。
“小心。”贺庭萧挡住她纤细的手,自己将那杯盏拿下放在了桌上。
宋然收回右手,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指尖的余温。
待杯盏冷却些许,宋然果然在里面看到析出的白色晶体,扇气入鼻,她浅嗅了一番,果然是曼陀罗独有的那股清香中带着苦意的味道。
床榻上的人恢复了些许意识,挥舞着手臂,声音带着绝望呢喃:“救我救救我娘她来了,来找我了”
宋然放下杯盏,走至床边,见严夫人还拉着严文韬的手,道:“别怕,娘在呢没事了,都没事了。”
宋然听着他的呢喃,考虑到药物致幻的情况,一时也不清楚他的话语有几分可信。
宋然对着严夫人问道:“夫人可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连沂楼的?”
严夫人声音带着喑哑,缓缓道:“文韬此前并非是像这样的,他就如他名字一般,文采滔滔可自那个姑娘死后,便像换了个人,终日流连烟花柳巷,怎么劝也劝不住”
“请夫人仔细讲讲当年之事,从心魔下手,或可了解他上瘾成因,也好对症治疗。”宋然道。
“当年他喜欢一名叫柳烟的姑娘,非她不娶。可老爷他不同意,不为别的只因柳姑娘的身份委实低了些。若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我们也不会阻拦,可那姑娘是勾栏院里献唱的,这这收了做妾也好,可文韬非要娶她。”
严夫人又露出悲容,继续道:“老爷很生气,禁了文韬三个月足,他也是死心眼,竟不吃不喝起来,生了一场大病。结果等文韬身体好转去找她,才知那姑娘跟着一位商人走了,说是被赎了身,再也未见过。”
“自此以后,他便成了花柳街的常客,名声也愈发”严夫人止不住叹息:“早知如此,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让老爷允许这婚事,现在成了这样,这孩子以后还怎么活。”
严夫人哭的愈发伤心。
宋然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丝异样,但这种感觉很快便又消失无踪了。
“夫人莫要太难过,身体为重。”宋然说了些客套话,侧目对着贺庭萧问道:“今早让侍从们准备的东西可都弄好了?”
贺庭萧点了点头,眉目温柔的看着她,道:“一切就绪。”
房间里留了侍从守着,宋然和贺庭萧朝外走去。
宋然走到院中,脚步不由朝那颗卖酒的木杉树走去,穿过一处小花坛,她不由一顿,一股隐隐约约的腐烂气味从脚边传来。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附身拨开花草,一具脏污生蛆,隐约可见棕色毛发的犬只尸体映入眼帘。
尸体已经糜烂不堪,被蛆虫啃食分解着身体,身体的尾部在土里,可能是因为前些日子的雨水,冲刷出了浅埋的尸体
宋然蹙起了眉头,同贺庭萧对视了一眼后,收回了手。他们走到那颗木杉树下,宋然看着里面还有好几坛酒,对着贺庭萧道:“先去验那具白骨,然后去沂楼。”
“都听你的。”
宋然看向他,后者神色如常,只是再也没有初时的那股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感觉。
宋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他那么自然的转变,让她也无法像最开始那般疏离和恭敬了。
两人再次回到大堂之时,许仵作已经帮宋然将白骨用麻绳牵引好固定完毕。
徐仵作刚刚已经说了一下自己初步勘验出的结果,死者是位未生育过的年轻女子。
宋然蹲下身看着面前这具完整白骨,眉头微蹙起来,昨晚没有看的太清楚,这白骨成色洁白,并未因土壤的覆盖而侵蚀泛黄,也就是说这具尸体白骨化的时间其实颇短。
“这骨色洁白,虽然表皮有些地方有土壤痕迹,可却丝毫土壤覆盖泛黄的迹象也无,这女子可能死亡时间应该不足一月。”宋然话音刚落,众人视线都聚拢在她身上。
曝尸荒野在常温的室外环境中,蛆虫以及各类细菌会大量出现繁殖,有时两周就可以使得尸体白骨化。
宋然有一个猜想,可现在还没有证据。
“烧火,蒸骨。”宋然对着张九道,后者点了点头,让侍从们把准备好的工具搬到大厅前的院子里。
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超大蒸笼,侍从们将席垫上的尸骨放入其中。
火架支起,木柴燃烧,上面放着一口大锅,宋然命人将烈酒和醋酸按比例倒入其中,接着将超大蒸笼放置其上,静候结果。
“这是验尸中的蒸骨法,还需两个时辰。”宋然看了看天色,继续道:“两个时辰后便可查验死者生前伤痕。”
徐仵作是第一次见如此验骨的法子,一时同大部分人一样半信半疑。
此时一侍从悄声对着贺庭萧禀报着什么,后者眸色微沉,转身朝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