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怦然
妖域,万妖窟。
妖界地处西北魔域与尧山的夹缝之中。传说中,蛟化龙之前曾到此处养伤,它伤势严重,无力化形,便蜕化成为一条小白蛇,遇到神族一位无名散仙,见它奄奄一息,便动了恻隐之心,替它疗伤。小白蛇对那位散仙日久生情,只待化身成龙,与之相伴终生。
怎奈彼时蛟龙正逢蜕皮之时,蛟龙本性暴虐,上古时因血脉中的杀性太重,而被贬为地隐。从此蛟龙一族终生为化龙为使命。蛟龙每一次蜕皮都会离化龙更进一步,但也因此血脉中的暴虐杀性也会最大限度的觉醒,体内的水火之力两相冲撞,导致它被体内的残暴血脉所掌控,竟误杀了那位无名散仙。
从此蛟龙一蹶不振,再无化龙的可能。它为了忏悔,便殉道追随那位散仙而去。留下的蛟龙骨幻化成为一座龙骨地宫。世间正道以龙为善,蛟为恶。世间万妖崇尚蛟龙,认为蛟龙身为上古战胜,却因一身杀性被贬为妖,视为不公。便奉蛟龙为妖皇,将此地封为妖域,化龙骨为万妖窟。在魔界外另开辟出一片天地。
龙骨上残留的蛟龙之力,足够他们在此生存万年。
这片裂隙百丈余深,悬崖两侧皆是鳞次栉比,错综复杂的亭台楼阁。层峦叠嶂的建筑镶嵌于崖壁之上,有些甚至直接从中凿出一块洞穴,供万妖居住。也因此得名万妖窟。这里靠近魔界,终日不见阳光,更别说这裂隙之中,龙骨尊贵,一旦受日光曝晒,这龙骨不过百年便会化为腐朽。
巨大的龙骨下,是流动的风沙,龙头处此时正站着一个身影,负手而立,遥遥望着裂隙尽头的魔界。
他的身后,一个身穿黑色斗篷,整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正缓缓向那道身影走来。
他一开口,嘶哑难听如同被风沙腐蚀过的嗓音,令人听来毛骨悚然,背后生寒。
“主人,芙蓉山的那个废物,没能抓到人。”
若是穗岁在此地,必定一眼并能认出,这位便是在宫中与黑白无常交过手的那个黑衣妖怪。
立于龙骨之上的身影长长的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都说是废物了,没抓到便没抓到吧。宫里那位如何了?”
闻言,身着斗篷的黑衣人连忙毕恭毕敬的颔首回话:“阜成还有几天便可降生,宫里那位暂时无碍,如今那老妇人颇为倚仗属下,只待临鸢那丫头临盆,一切便事成无虞了。”
那道身影声音慵懒又随性,像是身处什么惠风和畅,自在悠闲的风景秀丽之处,晒着太阳,享受着宁静美好时,随意说出来的话。
“看好那丫头,别让她伤了自己。查到那支笔的下落了么?”
黑衣人头更低了,小心翼翼地,生怕惹怒了上首之人。
“属下。。。无能,搜魂一术太过霸道,捡到司徒灼的那个凡人,没能撑过去,便魂飞魄散了,只知道它进了转生炉,似乎。。。也化身成了凡人。”
“罢了,不用再找了,只要抓到司徒灼,拿到了他的魂魄,其他的都不重要,如今冥府撒了众多眼线要抓你,一切万事小心。”
说完,便消失不见了,徒留那黑衣人恭敬地俯身行礼。
“是!”
——
穗岁这边,什么也没有问出来,那妖邪不过是以投胎之法作为诱饵,引那山鬼将司徒灼抓住带给他罢了。
这山鬼是山灵所化,虽然吞噬了这个凡人的魂魄,可山中精怪一向单纯愚笨,脑子不会绕弯子,要不是吸收了山下怨灵,估计连吸收仙泽,吞噬林中走兽魂魄都想不出来。
只是芙蓉山的山神竟然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这倒是有些令人称奇了。
听那山鬼所言,这座山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们也不是自愿成为山中神灵的,其实对于神仙的遴选制度,穗岁也不十分清楚,反正不是什么有大气运的,就是什么二十四孝真善美。
芙蓉山刚才经历一场大火,虽然下了一场雨熄灭了山火,但周围一股浓烈的焦木气息,灰白色的浓烟如一幅缥缈的帷幕,飘扬在半空中,成卷的连成片,自地面逐渐升腾而上,又被晚风吹散,渐渐消隐。
草木灰烬混合着缕缕黑烟飘洒在空中,所到之处,漆黑一片,掺杂着呛人的气味。
“你们看这山让烧的。。。”
“这山上还有活物吗?”
穗岁看着周围这一片荒败乌頽之景,不由得感叹,有些可怜这山上的生灵,一把火就能轻易让他们死亡毁灭。
地脉中的山鬼别扭的低下头,眼神却偷偷向上瞟去,转脸瞧见山神那平和却充满命令的眼神,他捂住胸口重重地咳了两声,见对方不为所动,他摸摸鼻子,垂眼道:“好吧!我会还回去的,你莫要生气。。。”
说着,他坐起身来,闭上眼睛屏气凝神,抬手运气,不过须臾之间,他的身上便开始散发出阵阵碧色的光晕,有一股清新草木,雨后泥土的气息自他身上传来,闻来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那股光晕逐渐汇聚成一股长河般的力量将远处躺在地上的那头猛虎轻轻抬起,拖到半空当中,化作点点碧色星光与那股力量汇聚在一起,缓缓蜿蜒而上,越聚越多,最终如同烟花一般怦然炸开,在朝阳初升的一片明亮中铺满整座大地山林。
那山鬼将芙蓉山的灵气仙泽都还回来了。
山神见此,也眉眼温柔的抬首望着这片山,他俯身捧起温泉中的一汪水,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一汪水便化作一团白雾烟气缓缓向上飘移,飘到天空中,形成一朵祥云,有丝丝缕缕的小雨降下,山林上的植被受到这阵毛毛细雨的滋润,开始抽芽,没一会儿,地上便一层郁郁葱葱的绿色嫩芽,它们将地上火焰烧过的痕迹尽数覆盖,只留下一片清澄葱茏的淡淡娇绿。
在这一刻,死亡与新生共存在这片山林之中,这些草木在灰烬中重生,重新又回归了这片山的怀抱。
众人惊叹于山神之力的伟大与恢弘,在这片几不可见的小雨中,感受着他的温柔与坚定。
与寻常的山神不同,方才山中地脉被山鬼撞开,穗岁便感觉到了,这地洞之中,更深之处,埋葬着许多尸骨,所以才有方才山鬼的那句芙蓉山下白鬼生。
这山底下,伏尸百万,时间长了,便有怨灵生出,影响着这座山的气运,也逐渐腐蚀着山上的山灵。
“城隍大人,你知不知道这芙蓉山下的尸骨都从何而来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怨气?”
穗岁起身问段京辞,却不料脚下一个没站稳,向一侧倒去,关键时刻旁边的身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扶住她。
她撞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稳住身子抬头望去,对上一个淡然清漠的眼神,是司徒灼。似乎是错觉一般,穗岁仿佛瞧见方才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紧张自己吗?
司徒灼温热的手掌虚虚扶住她的腰,不着痕迹地敛起眸光,随后若无其事得收回手,恢复一派清隽温凉的模样。
“小心。”
穗岁不知是快要摔倒的危机感使她的心跳地如同打鼓一般,还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于是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司徒灼长得实在是太对她的胃口了,是个人都抵抗不住,这心跳的快了些,也是人之常情嘛!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于是稳住心神,拍了拍司徒灼的肩膀,打趣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徒弟,知道护着你师父我了,值得表扬哈哈。”
司徒灼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点点头,没说什么。
见穗岁没心没肺的模样,段京辞瞥了一眼司徒灼,他正倚靠在一旁的树上,挽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是扭头不问反答道:“你何时收他为徒了?”
穗岁觉得今日的城隍神十分奇怪,之前见都是一副生人勿进,不太喜欢她的样子,如今又莫名熟稔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突然问这些做什么,尤其是他说话的重音落在‘他’上,让人觉得心中毛毛的。
想起之前他对自己的态度,记仇的穗岁撇了撇嘴角,挑挑眉斜睨向他:“我们很熟吗?大人。”
说罢便昂首跳入地脉当中,心中舒畅。
司徒灼抬眼看向段京辞的背影,淡然收回眼神,随着穗岁又也跳了下去。
一旁的豹尾不明所以,心下暗道,穗岁这丫头什么时候和人间城隍神这么熟了,居然还敢怼人家,看着城隍神脸色不虞的模样,豹尾甩了甩尾巴,一个起跳,也下了地脉。
上面只留下段京辞一人,他咬了咬牙,压下心中怒火,脸色铁青,阴沉着的脸被穗岁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的,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突然,地洞中传来豹尾急促紧张的喊叫。
“小心!”
以及穗岁受到惊吓般,颤抖的音色。
闻言,段京辞阴沉的着脸瞬间冷凝,他紧抿着唇,周深气息倏然变得阴鸷乖戾起来。
一个闪身,跳下了地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