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
花继珩听到“凛州”二字，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是，我们生于凛州，家族也曾显赫过，若是从前，定能好生答谢姑娘，只可惜……”
他师弟花行玉看起来像是要死了一样，嘴唇白得能吓死人。
“不用答谢，相遇即是缘。”她也不太喜欢仙门人的这些礼节，只觉得麻烦，说话文绉绉的。
“你师弟这是怎么了？”她看着花行玉，总觉得有些奇怪，好像只剩下一口气，又被强行吊着。
从方才花行玉就一言不发，若不是走的那几步，她都要以为他是个木头人呢。
花继珩痛心地叹了口气，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早些年凛州出现过一些事，他被卷入其中，回来后便成了这幅模样，方才又受玉神雪山影响，五感恢复有些慢。”
他们是花氏最后的传承者，家族没落他们也不想再重兴，他只是想让师弟变成正常人，而不是这样如同死人一般没有生气的活死人。
寻遍名医都没有办法，玉神雪山是他最后的希望，可是天道好像不喜欢他们的拜访。
本来以为撑过了雪盲，五感皆失后便能寻到路，可没想到一脚踏进了迷阵，被困了许多天都没有找到阵眼。
虽说修道者有辟谷之术，但他们终归不是真仙，几日不进食是可以，但一直这样下去身体也会撑不住。
幸好方才有人勘破了阵法，那灵力也乱了他们这里的灵息，他才得以破了这幻境，重见天日。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治他？”她听花继珩说完后心头一颤，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
花继珩点头，看向自己的师弟。
顾清疏这时倒是没那么冷漠了，因为这个人的目的和她差不多，“好巧，我们所愿无差。”
她抬头望向那看不尽的高天，心里倒是没有当时那样悲痛了，“我也想让我的亲人回来，安然无恙地回来。”
“那还真是巧。”
“只是这天道好像不太欢迎我们。”她将长刀插回刀鞘，杵在了地上，支着那冰冷的刀柄，看着这不沾俗尘，不通俗世的神山。
天道不会在意苍生，也不在意人间，所以才会有仙。
仙毕竟是人修炼而成的，只有人才会爱人，所以只有仙才会在意这苍生。
那在天道眼中，他们这些苍生又算什么。
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无趣时便看看这些蝼蚁又闹出了怎样的笑剧。
“远山不见我，而我见远山。”花继珩垂眸一笑，俊秀的脸上却是异常的坚定。
是啊，天道不欢迎他们的到来，难道他们就要放弃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来都来了，都走到这里了，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就算最后到了山巅，没有见到神黄鼎，也没有见到天道，她也无悔。
他眉眼一弯，“哈，对了，还没有问过姑娘的名字呢。”
“顾清疏。”
她知道自己不叫这个名字，但她也不会用江泠这个名字。
话毕，一直垂头不作声的花行玉猛地抬头，看起来像是好一些了，只是神色有些奇怪。
“我见过你。”
他如同失了魂一样，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这个名字他听过，这个人他见过。
花继珩也没想到花行玉居然说话了，这几年花行玉从未说过一个字，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顾清疏眉心微动，她知道自己曾经来过凛州，那时花氏已经没落了，她和花行玉又是怎么遇见的。
况且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花行玉还记得她。
“当年他究竟怎么了？”她也是好奇，自己是不认识花行玉的，可花行玉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奇怪。
花继珩纠结着要不要说，沉默良久后才下定决心开口。
“他当年被玉罗城的人抓走过，回来就这样了，灵海中没有一丝灵力，什么也不说，这是他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他想到当年的场景，心中剧痛，“我只知道玉罗城主在抓仙门人，玉罗现在已经没有正常人了，全是妖魔和被他们囚禁的仙门人。”
妖魔是主，灵族是奴隶。
只是花行玉回来后什么都没有说，怕是被吓坏了。
能把一个良心未泯的人逼成疯子，把活生生的少年害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
奴隶……
也与她梦境中的场景重合上了。
脖子上的铁锁，像栓狗的项圈。
她不敢想自己曾经经历过怎么样的事，她只知道自己一直是一个骄傲的人，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天之骄子，仙门天才……
一个那样高傲的人，被当成狗一样凌虐着。
这所有的凌辱与折磨，她都会为自己讨个说法。
她看向花行玉，或许在几年前，他还是一个背负着家族未来的少年，只是现在成为了一个废人。
灵海都被废了，也着实是可惜。
可为什么她的灵海还好好的，没有收到一丝损害？
总不可能是玉罗城主良心发现吧。
“或许我们真的见过吧……”她看着花行玉，声音渐渐变小。
在没有人知道的黑暗中，在那人间炼狱。
花行玉念叨许久后仿佛累了，又不再出声，脸色更加不好。
这是身体上的摧残，但真正让他变成这样的，是心中那道越不过的鸿沟。
那也是囚住他的牢笼。
“顾姑娘来玉神雪山是第几天了？”花继珩收了心中的悲恸，看着她的状态，也是好奇。
这姑娘看着挺瘦弱，怎么身体这么强健呢。
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玉神雪山的影响。
顾清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破迷阵之前她都看不见太阳，也不知道迷阵之外是否有过黑夜。
一天？或是两天？
她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反正刚来。”
花继珩听到后松了口气，还以为这姑娘是被困了好几天还能那么精神，也是厉害，原来是刚来。
“这里不分昼夜，终日都是白天，所以人在这里是不知晓时间的。”花继珩也是在这里好些天了，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些东西的。
所以在这里，人会忘记时辰，日出之前是白天，日落之后也是白天。
他们数不清自己到底被困在这里多少天。
“白天那不是更好，省得走夜路，还看不清，万一就掉下去了呢。”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里没有灯火，若是真有黑夜，自己多半是看不清路的。
那会很危险。
所以她觉得终日是白天也不错。
花继珩也是没想到顾清疏会这么想，只是一笑。
这姑娘看得真开啊。
“你们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她瞟了一眼他们的脸，只觉得他们快饿死了，跟难民一样，便从乾坤袖中掏出几块干粮递给了花继珩。
这一刻花继珩仿佛看到了神仙。
“多谢。”
顾清疏受不了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别过头不去看他们了，抬头看着那轮太阳。
其实他们聊了有一会儿了，那太阳也渐渐变换了位置。
她要知道哪里是南边。
方才她记住了最初太阳的位置，现在一对比，哪里是东哪里是西已经很清楚了。
只是她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看到太阳。
她带的食物不多，自己一个人吃应当是够的，只是现在多了两张嘴，往后几日估计要苦一些。
本来她并不想与这两个人有过多交集，但花行玉说了那句话后，她便改了主意。
花行玉见过她，还记得这么清，他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幸好她不容易饿，一日不吃东西也没问题，还可以省一些吊着这两个人的命，就当是为自己积德了。
这兄弟俩裹得比她还像个粽子，这虚弱的样子看得她有些揪心。
她本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也不像丁允那样喜欢多管闲事，但若是花行玉与她真有什么牵扯，让他这样下去也不太好。况且他这情况也有些奇怪，若说是灵海被废，那就是会变成寻常人，怎么会这样虚弱。
“介意我帮他看看吗？”她看着花继珩，提了一嘴。
花继珩自然是不介意的，他师弟见了那么多名医都没用治好，若是她真能看得出些什么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顾清疏看着花继珩没有阻止，伸手探向花行玉的灵海。
确实，这具身体里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如同一潭死水一样，再多的灵力补进去都像是进入了无底洞，无法补足这身体。
但他的灵海却是完好无损，只是里面没有灵力，就像一个空荡荡的屋子一样。
她本以为花行玉的灵海已经彻底废了，会是一片片碎瓦，没想到是这样正常。
他的灵力是被活生生引出体内的。
只是这灵力被引出体内后，就算是又有灵力进入他体内，也进不去他的灵海。
这是最让人崩溃的。
明明灵海无损，但这辈子都与修道无缘了。
就算是再多天灵地宝砸在他身上也无济于事。
若换作她，她也会接受不了，让一个人接受自己成为一个废人太难了。
但花行玉的身体虚弱得有些奇怪。
既然灵海无恙，那他又怎么会变成这个要死不死的模样。
难不成他的身体还经历过什么其他的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