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莽
沈长谙将新买的衣服放在了她的床前，静静地等着她醒。
其实已经过了很久了，可她还没醒，或许真的是累到了吧。
一个人若是一直紧绷着，是会坏的。只有在这时候告诉她，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好好休息，她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因为有他在，她就不用是那个操心过多的人了。
而按她的性子，也只有在这样轻松的环境下才会卸下防备与身上的重担，让自己放松些。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这个模样呢。
他撑着头看着那乖巧的睡颜，这样的她不会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也不会翻人白眼，倒是添了几分恬静。
“小兔崽子。”他眼中浮起一抹笑意，压着嗓子却能明显听出语气中的轻快。
本就是该在爱中长大的孩子，娇纵些又如何。
况且本来就是他惯出来的。
“你说什么？”谁知床上的人突然开口，倒是将他吓了一跳。
她微睁开双眼，发现并不刺眼，才彻底睁开眼睛看向沈长谙。
这家伙，趁她睡觉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呢。
沈长谙倒是没想到这小崽子居然装睡，方才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只能掩饰性地捂唇移开目光，上下扫视着屋内，不看去她。
谁知道这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看出个窟窿，他才受不了地移回了目光，真诚地看着她。
“没什么。”他拿起床前的新衣服递给她，“见你睡得香就没喊醒你，便自己挑了几套衣服，我觉得应当是合身的，你还是要试试看。”
顾清疏半信半疑地支起身体接了过来，手指触着，是极好的料子。
“你怎么知道合不合身？”
“我记得你的身形，应当差不了多少。”
她清澈的目光扫向沈长谙，将信将疑地抱起衣服翻身下床，沈长谙立马反应过来，极有眼力见地走出了门。
“那我先出去，你慢慢试。”
养孩子本就不好养，特别是养姑娘，他还是第一次带孩子，也怕越了界。
虽说是穿了里衣的，但看女孩子换衣服还是不太好。
万一她要换里衣呢。
有一说一，谢洲瀛送的那件衣服确实质量不错，还防水。
当时被泼了一身驱魔水，她里面的衣衫倒是一件都没有湿。
那是她喜欢的白水纱，同她梦境中的道袍很像，外披一层雪白的罩衫，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是她从未忆起的从前。
他倒真是知道她的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连着里衣也为她备好了。
她换好后打开门，那人还站在门口倚着廊柱等她。
沈长谙见她换下那一身压抑的黑袍，撕去了谢洲瀛为她戴上的假面，舒展一笑。
视线停留在她的发间，那银饰夺目，算是配她。
他抬步走到她面前，手却不自觉地抚上她的黑发，触碰那冰冷的银簪，一排银铃碰撞作响，抵着墨发摇荡。
“这个……”她抬起眼眸看向他，语气算是柔和。
“戴着吧，好歹是银子，穷了还能换点钱。”他轻触银铃，依然是笑着收回了手。
她也伸手摸着自己的发饰，认同了沈长谙的说法。
毕竟是银子。
“你什么时候出发？”
顾清疏只想早点去，但是看这天色昏暗，夜路难走啊。
可在玉神雪山也会有黑夜，所以天色什么的也不重要了。
“现在？”她有些不确定，试探性地问。
沈长谙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去，他今天才放出消息，那些慕名去玉神雪山的人都还没有准备好，她倒是轻装上阵啊。
真是人小小，胆大大啊。
“现在……也行。”
他其实不担心她会遇到危险，单靠她的身手与修为，定能无恙归来。所以不论是她与人同行，还是孤身前往，都没有多大区别。
只是玉神雪山上有太多秘密，他不想让她知道。
于是某个小姑娘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
“走！”她拽着沈长谙就往外走。
还真是说走就走啊。
沈长谙一看这姑娘拽着他，无奈一笑，“先等等，你就穿这么薄去玉神雪山？”
她低头一看，确实，这衣衫适合秋天穿，玉神雪山白雪皑皑，终年不化，是有些冻人。
但是。
“我不怕冷。”
他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件厚重的银丝云纹软斗篷。
“不怕冷又不是不会冷。”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斗篷给她披上，熟练地系着系带，“上次风寒你忘了吗，到底是人，会生病的。”
这话听着倒真有几分长辈的样子。
只可惜在她眼里，沈长谙从来不是长辈。
她直直地看着他，那细长的手指看起来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但他好像很熟练。
或许在她小时候，他也这样照顾过她吧。
这个角度看他，那垂头的模样好像还有些温顺。
她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不穿厚点，但转念一想，他不是凡人，应当不在乎冷暖。
而她只是凡人，终归是有壁的。
“你之前说成仙……有没有什么……”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可沈长谙一下子就理解了她的意思，“这个啊，虽说没有捷径，但还是有比较好走的道。”
“无情道，就是你爹爹修的那个。断情绝爱，应当是较为便捷的道。”
其实无情道也不好走，只是有人成功了，便成为了旁人口中的捷径。
她眸光微动，只是一瞬，却被沈长谙轻易捕捉到了。
“你心中有情，不适合走无情道，若非要如此，会很痛苦的。”
“我知道……我也不可能成仙……”她垂眸，想起了自己从前所犯的杀孽。
沈长谙歪头看向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着：“不必想太多，你只是没有寻到自己的道，更不用提道心了。成仙之路，最重要的便是道心，你会寻到的。”
“那你的道呢？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她反问。
她知道沈长谙有很多秘密，也暗地里做了许多事，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真实的他。
他只是一笑，随后便是沉默。
有很多话他无法说出口，只能在心中回答她。
为了让你好好活着。
“好了，走吧。”他拍着她的肩，手下是柔软的毛领，还有少女薄而窄的肩。
这里离玉神雪山不远，走不了多久，繁星点点，月华出云，洒在这圣洁的雪山。
这里有着万物的终始，无数人来此寻求真理，妄想得到天道的一缕目光。
而她，也会成为这俗世寻道者之一。
沈长谙一袭青衫立于她身边，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如同隐居山林的仙客。
可他说的话倒没那么出尘。
“记着，入了玉神雪山千万别像往常一样虎，别莽，看到啥先动脑，别老想着动手解决。”
“……”
果然，这个人正经不了多久又打回原样了。
这货和锦岚遇上居然没有吵起来。
说实话他俩碰上的话，那场面，肯定会很刺激。
但他说的好像没错，她每次遇到事都想着动手，能动手就不动脑，怪不得锦岚说她莽夫。
“哎呀呀，跟你站在一起，我都不知道是你冷还是玉神雪山冷。”他回头一看某人楚楚冻人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怎么办啊，每次看到她这样都觉得好可爱。
真的会忍不住想揉揉她的头。
但这样多半会被她一巴掌拍飞。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埋了，到时候就是你最冷。”
幸好她的手缩在衣袖里，不然他觉得她真有可能做出来这种事。
“嗐，不逗你了。”他转过身，面对着她，双眼含笑，“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你不去吗？”她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或许是与他相识以来，她去哪，只要他在他都会跟着，她还以为此次去玉神雪山沈长谙也会和她一起。
不知不觉，她有些依赖这个人了。
她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下意识以为他会一直陪着她，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其实并不是她的专属，也不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有相遇就会有分别。
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她。
“这次就不了，”他似是察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失落，语气温柔了些，“你一个人也能走下去的。”
她感觉沈长谙这话有些奇怪，说不上来，好像心中有些酸痛。
“玉神雪山山巅白雾笼罩，易迷失方向，你千万当心，一定要记得日出的方向，我在南边等你。”
他望向那一望无际，绵延不绝的雪山，眼中却是说不清的孤寂，声音也渐渐失了温度，融于着一片冰寒之中。
其实他早该放手让她自己走了，只是他一直舍不得，这次是时候放手了。
他不能一直陪着她的。
顾清疏知道，自己进入玉神雪山后，有人在等她回家。
她心中纠结，犹豫许久后才下定决心，一把抱住了那青竹般的人。
白雪般的斗篷在雪山的映衬下显得圣洁无比，她埋入这个人的怀中，贪婪的感受着他的温度，那是她未曾拥有过的炽热。
沈长谙一时不知怎么办，双手试探性地回抱住了她，安抚似地顺着她的背，“乖，遇到什么事，先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