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质(下)小修
宋宇急道:“皇上,林大人所言未免强词夺理,既然林大人口口声声说请了武师父教导,那敢问林大人,那位武师父姓甚名谁,如今身在何处?”
林弘文丝毫不慌,冷静道:“回皇上,那位武师父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离京,如今身在何处微臣也不知晓。至于那位武师父的名姓,江湖中人,向来不愿和朝堂牵扯太多,当年微臣也只是在未曾进京科举时救了他一命,这才请了他来教导小女,并未问及他的名姓。”
听着林弘文的话,谢十娘心里微松,事情和她所想的那样发展,如今只看凝玉那边了。
谢十娘接话道:“师父不喜京都生活,不常在京都停留。自我学成出师,师父就离开了京都,再不曾回来。”
“荒唐!”宋宇仿佛抓到了林弘文的把柄,斥道:“既然教导林小姐,又得了你的救命之恩,区区名姓,又有何不可对人言!分明是林大人你撒谎欺瞒圣上!”
说罢他面向皇上拱手道:“林大人说不出那位武师父的名姓,便是胡乱诌出来的人,绝不可信!由此可见,这位小裴夫人定然不是真正的林小姐!”
宋宇斜睨了一眼林弘文和裴盛,义正辞严道:“皇上,裴少卿刚才已然承认此事他是知晓的,足以说明这件事他也参与其中。林裴两家试图鱼目混珠欺瞒圣上,其心可诛!还请皇上明察!”
裴盛紧紧皱着眉头,看着宋宇道:“宋大人,仅凭着三言两语就说本官和林大人欺君罔上,简直是荒唐!”
他转头看向皇上,缓缓道:“皇上,方才林大人已经解释了武师父一事,不想宋大人却一直紧抓不放,根本就是有意将欺君罪名落在微臣和林大人的身上,好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望皇上莫要被宋大人蒙骗。”
宋宇怒道:“裴大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能有什么目的!有不可告人目的的人明明是你们。”
裴晏之道:“事情明明已经说清楚了,宋大人为何要一直抓着不放?我夫人就是林羽鹤,这还能有假!”
谢十娘眉心紧蹙,苍白的脸上满是坚定:“皇上,宋大人分明是故意紧抓此事借题发挥,就算臣妇解释再多,也抵不过宋大人的故意挑事。”
“本官这是职责所在,事有蹊跷,本官难道要当看不见!”宋宇怒道。
看着底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人,皇上皱眉喝道:“够了!这里是御书房,不是菜市场!”
“皇上恕罪。”下面的人纷纷告罪,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难以压抑的怒火。
皇上揉着刺痛的眉心,“事情究竟如何,等问话的人来了再说。”
话音刚落,许内侍就走了进来,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双手奉上御案。
“皇上,凝玉姑娘的供词都在这里了,和林大人所言大差不差。”
听到许内侍的这句话,谢十娘还有些提起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完完全全地放下了。裴晏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浑身的气息轻松许多的人,眼眸微闪。
宋宇则是眉头紧皱,眼里闪过一丝焦急和惊愕,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就是假的吗?
林弘文抬眸快速地看了眼皇上,又迅速垂下眼眸,掩在宽大的官服袍袖里的手紧紧攥着,面上却毫无波澜,满是坦荡。
裴盛和林弘文是多年的老友,两人在朝中默契非常,几乎是对方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此时此刻,察觉到林弘文细微的小动作,裴盛又怎能看不出林弘文心里的不平静。他的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只是藏在有些微黑的面色下并未让人看出来。
“关于林羽鹤身怀武功一事,根据丫鬟凝玉所言,和林爱卿的解释并无出入,皆言乃是一位江湖中人所教授的。宋大人,你可要看看?”
许内侍将凝玉的供词递到宋宇面前,宋宇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脸上明显浮现出焦急的神色:“皇上,凝玉乃是林府之人,所言不可信啊!此人定是江湖人易容成了林羽鹤的模样,联合林裴两家以假乱真,试图打入朝堂内部,皇上不可不防啊!”
谢十娘再忍不住地冷声怒道:“宋大人真是好一张利嘴,两张嘴皮一上一下就想定了我的罪!看来宋大人是蓄谋已久,想要将林裴两家拉下马来,你好趁机而上!是与不是?”
“胡说八道!”宋宇颤抖着手指着谢十娘说不出话来,“你这妇人当真是巧言令色!”他转头对着皇上喊道:“皇上,此女言语意在置臣于死地,足以证明其心可诛!”
谢十娘怒火中烧,欲要开口就被裴晏之拉住,他对着谢十娘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对宋宇冷道:“宋大人好大的官威,你口口声声林裴两家欺瞒皇上,难道就不是欲置我们两家于死地?这话你既然说得,为何我夫人却说不得?皇上面前,莫不是连这点辩解之权,宋大人也要剥夺?”
裴盛趁机道:“皇上面前,莫不是宋大人想要越权处置?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你血口喷人!”宋宇闻言脸都白了,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就见皇上眼睛黑沉地看着他,他当即心肝儿就是一颤,跪伏在地上喊冤:“皇上,臣绝无此意啊!臣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此想法。”
“好了。”皇上也知道给宋宇一个胆子他也不敢由此想法,只是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既然宋卿提出疑问,朕也不能视而不见。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是不查个明白,对你们也不是一件好事。许福海。”
许福海微微弯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位宫女走了进来。
那宫女进来之后,就给皇上行了一礼,随后走到谢十娘面前,福身一礼道:“小裴夫人,得罪了。”
谢十娘抬起头,任由宫女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摸索。感受着宫女指尖薄薄的茧子,她猜测这个宫女应该也是一个练家子。她完全不惧,这本就是她的真实脸庞,有何可惧?
很快,那宫女就停了下来,对皇上道:“回皇上,小裴夫人的脸上并无不妥,是真脸无疑。”
皇上挥退了宫女,看向宋宇:“宋卿,你可听到了?”
宋宇的脸色有些灰败,“臣听到了。”
“可还有话说?”皇上又问。
宋宇再是不甘心,也只能咬牙认下了,“臣无话可说,臣也是担心小裴夫人是贼人假扮,这才行使自己的职责,不曾想是臣太过警惕了,还请皇上恕罪。”
这话说的,就是皇上想要说些重话都说不出口。毕竟他说的并没有错,身为言官,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可以直谏,这是他的职责。
“宋卿要道歉的可不是朕。”
宋宇深呼吸一口气,忍下心里的不甘,对着林裴两位大人,还有谢十娘和裴晏之道了歉:“是本官的错,让小裴夫人受委屈了,还请小裴夫人见谅。”
谢十娘压下心中的怒火,只是冷淡说道:“不敢,宋大人也是为了朝堂安稳,只是希望下次宋大人再直谏圣上时,还请宋大人找足了证据再来,否则别人可未必有我这么好的性子。”
“多谢小裴夫人提醒,本官谨记于心。”宋宇铁青着脸色道谢。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皇上缓缓说道,“虽然宋卿是职责所在,但也是失职无疑。若是其他人都如宋卿这般,一有点儿什么事就大张旗鼓的,这朝中岂不是乱了套?故罚宋卿半年俸禄,以儆效尤,宋卿你可有异议?”
宋宇叩头拜下:“臣领旨谢恩!”
事情解决之后,皇上就挥手将他们都撵了出去。
宫门口,宋宇对林裴两家人狠狠甩了下袖子,铁青着脸色怒气冲冲地坐上了马车离去。
林弘文和裴盛看着逐渐驶离的马车,眼眸幽深,闪烁着寒光。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谢十娘看着林弘文,踌躇着走上前,“爹……”
林弘文转身看着她,沉静幽深的眼神让谢十娘想起了林羽鹤,不禁红了眼睛。忽然林弘文沉沉叹了一声,听到这声叹息,谢十娘心里就是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凝玉扶着谢十娘,红着眼睛道:“老爷,小姐她……”
林弘文打断了她的话,对谢十娘道:“今日之事你娘怕是已经知道了,等我回府还不知要怎么罚我呢。明日你和宴之回府一趟,帮爹爹劝劝你娘,不然你娘怕是一直生气,到时候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谢十娘点头应下,“爹,明日我就和相公回去一趟,一定会帮您劝劝我娘的。”
看着林弘文坐上马车离开,裴晏之扶着谢十娘走向自家的马车,“咱们也回去吧。”经过裴盛身边时,他并没有看他的父亲一眼,就那样走了过去。
裴盛黑着一张脸上了另一辆马车,很快就回了裴府。进了院子,裴盛就叫住裴晏之,“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没空!”裴晏之冷冷说道,丝毫不在意裴盛铁青的脸色。
谢十娘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们父子关系不好,她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说。
谢十娘和裴晏之走出很远了,还能听到裴盛气急之下怒骂裴晏之“混账!”、“不孝”之类的话。
屋檐下的鸟笼里,一只黄色的金丝雀叽叽喳喳的地叫着。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吗?”谢十娘看着裴晏之平平静静地看着书,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本以为裴晏之回来会询问自己,没想到却只是坐在窗边自顾看着书,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