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质(上)小修
京城,裴府
谢十娘今日一早起来,就觉得有些心慌,坐立不安。
“凝玉,少爷可是回来了?”谢十娘心有不安下再一次地询问道。
凝玉斟了杯茶端给谢十娘,“夫人,还早呢,此时姑爷怕是刚下朝,许是一会子就回了。”
谢十娘扶额叹了一声,手里的帕子被纤细雪白的手指揉成一团,“凝玉,我……”
“夫人!不好了!”丫鬟丹碧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着,全不见往日里的沉静。
凝玉见状眉头紧皱,不由斥道:“何事如此惊慌?竟慌慌张张的不成样子!”
喜儿也顾不得告罪,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宫里来了人要少夫人进宫一趟,眼看着就要进了内院了!”
谢十娘眉头紧蹙,宫里来人要我进宫?她刚要说什么就看到管家带着一位内侍和几位禁军走了进来。
凝玉扶着谢十娘起身迎了上去。
“这位就是裴少夫人吧?”内侍很客气,脸上更是带着温和的笑。
来人这般客气,形容温和,谢十娘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家中有人犯事。她微微笑了笑,略福了福身:“见过公公,不知公公所来何事?家翁和夫君还在朝中未归。”
许内侍微一躬身,笑道:“今儿早上宋御史参了裴大人联和林大人鱼目混珠,欺君罔上。此番咱家前来乃是奉了皇命,特请少夫人入宫一趟,自证对质,也好堵住这悠悠众口。”
谢十娘闻言瞬间就软了身子,凝玉急忙扶着她:“小姐!小姐!”
在凝玉的呼喊下,谢十娘幽幽醒来,“真是胡言乱语!这话岂能胡说?想不到我一个闺阁女儿家也能平白惹上这无妄之灾!这位宋御史宋大人和我林家、裴家究竟有何仇怨?竟然这般恶毒!”谢十娘靠着凝玉浑身都在颤抖着,她说着便红了眼圈,徐徐落下泪来。
许内侍温声道:“少夫人放心,皇上让咱家来请少夫人入宫,就是相信林大人和裴大人的忠心。”说罢,他的目光又落到凝玉的身上,又道:“这位可是夫人的贴身丫头?还请这位姑娘一同前去,也免得咱家到时再来一趟。少夫人,时间不早了,咱也不能让皇上等着不是?”
“确是如此,万不敢让皇上等着。”谢十娘擦着眼角的泪红着眼眶,她定了定心神,强忍着眼里的惧怕,问道:“只是可否容我回房更衣?面见圣上岂能不敬。”
许内侍有些犹豫,只是思量着皇上对裴家的态度,还是点头应下:“还请少夫人快些,皇上那边不能耽搁太久。”
谢十娘颔首,被凝玉扶着进了房间。去了里间,凝玉隔着屏风往外看了一眼,面色焦急道:“怎么办?若是这件事暴露出去,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谢十娘看了她一眼,眼里再无一丝惧怕,轻声喝了一句:“慌什么!”她镇定地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天蓝色的衣服,边换下身上的衣服边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如今我就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林羽鹤,谁敢说我是假的!”
凝玉被谢十娘这种淡定的情绪所影响,快速跳动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走上前去帮谢十娘换衣,“姑娘,咱们一直待在府里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谢十娘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冷凝,“这件事是我大意了,你附耳过来。”
凝玉侧耳倾听,凝重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不时点头,“只是老爷那边……”这件事姥爷那边可是半点儿不曾知晓,若是到时出现纰漏……
谢十娘穿上最后一件外衫,整理着宽大的袖子,闻言就道:“几十年的官场生涯,两不沾边,深得皇上信重,怎会一点儿临场圆话的能力都没有。”若是没有两把刷子,又怎能坐得稳这个位置。
凝玉若有所思的颔首,扶着谢十娘慢慢走出去,跟着许内侍出了裴府,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凝玉瞧了眼谢十娘,见她一脸平静,还有些慌乱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垂首默默思索着一会儿见到皇上要说些什么,又该要怎么说。
这还是谢十娘第一次进宫,走进宏伟肃穆的皇宫,各色的琉璃明瓦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她走在长长的宫道里,感觉自己被这种环境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目不斜视地跟着许内侍往前走,一举一动都不失高官贵女的礼仪风范。
到了御书房,许内侍让谢十娘主仆候在外面,他则是进去通报。很快他就走了出来,请谢十娘进去,只是却将凝玉领到了另一间的偏殿里。临走时,谢十娘看了眼凝玉,眼底的信任和信重,让凝玉那颗紧张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此时的御书房安静如鸡,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御案后面,自顾批阅着奏折。
而御案前面两个人坐着,两个人跪着。坐着的是两个年约四十的男子,一个蓄着美髯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气,即便是有着胡子也遮掩不住儒雅的面容。一个则是面相有些严肃,下颌蓄了短须,目光沉静,瞧着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而跪着的两个人,一个是二十二三的年轻男子,一身红色官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即便是跪着也是腰身挺拔如青松。一双眼眸如黑曜石般,纯粹的又清又亮。
而另一个虽然也是年轻人,但是此人略略年长些,年约三十左右,穿着一身青色的官服,毫不畏惧地瞪着身边年轻又俊美的裴晏之。
谢十娘走进去就在裴晏之的身边跪下,“臣妇裴林氏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上停下手里的朱笔,将手里的奏折扔到一边,抬头看着跪在下面的三个人,“林羽鹤?抬起头来。”
谢十娘抬起头,微垂下眼眸,恪守礼仪并无半分逾越。
皇上含笑道:“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看来朕果然没有乱点鸳鸯谱。林卿家,你家闺女和裴少卿站在一起果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紧啊,哈哈哈哈哈!”
儒雅男子林弘文忙起身拱手一礼笑道:“还要多谢皇上钦赐了这门婚事,不然臣可就错过了宴之这个好女婿。”
听着上面传来的大笑声,谢十娘微微松了口气,侧眸时不经意间和裴晏之对视个正着。她抿了抿唇,转过了视线避开了那双黑亮的眼眸。
“皇上!”如此气氛,偏偏有人不开眼的来破坏,跪在裴晏之身边的言官宋宇高声大喊:“还请皇上严惩林尚书和裴尚书欺君之罪!”
皇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皱眼神微眯着瞧着伏地而跪的宋宇明,“宋卿放心,若是有人当真敢欺瞒朕,朕绝不姑息。”
他看向裴晏之和谢十娘,说道:“宋卿状告裴林两家以假乱真,林羽鹤不是林羽鹤,裴林氏,你可有话要说?”
谢十娘昂头挺胸,目光坦荡:“回皇上,臣妇自然有话要说!敢问宋大人,我不是林羽鹤,又是谁?”
宋宇冷笑道:“你根本不是林羽鹤,真正的林羽鹤定然被你杀了无疑!”
裴晏之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说道:“皇上,宋大人纯属一派胡言!羽鹤不是羽鹤,又是谁?敢问宋大人,凭什么说羽鹤不是羽鹤?可有证据?”
宋宇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我既然敢说自然是有证据!”他看向皇上,拱手道:“皇上,前几日,裴少夫人见人当街纵马,为了救一个孩童,身姿利落地踩踏着摊贩的摊子,更是从坊牌上高高跃下,毫发无损的下落救了那小童一命!敢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如何学得这些武功的?”
谢十娘听宋宇这样说,高高提起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她偷瞟了一眼林弘文,只见他眼眸微垂,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在收回视线时,却看见了被他紧攥成拳的手微微颤着。谢十娘心里闪过浓浓的愧疚,面上却不露分毫。
谢十娘满脸疑惑:“这有何稀奇的?难道宋大人不曾见过会武功的女人?我自幼身子骨弱,我爹爹心疼我,私下里请了武师父教我武功。只是京城里高门贵女一向以娴静文雅得人称颂,舞刀弄枪的终归是不好听,所以这件事并未传出去。”
她说着便红了眼睛,轻泣道:“不想爹爹的一片爱女之心,今日竟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欺君的由头。”
裴晏之点头附和,拿出一方帕子为谢十娘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不错,我与夫人成婚第二日,夫人就将此事告知于我,此事我也是知晓的。只是本官不懂宋大人为何这般大惊小怪?”他握住谢十娘的手歉意道:“是我无用,让娘子受此委屈了。”
谢十娘还是第一次被人握住手掌,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却被裴晏之握得更紧。她垂下眼眸哽咽道:“是我连累夫君了。”
裴晏之道:“你我夫妻一体,何必说这些生分的话。”
林弘文起身走到殿中跪下请罪:“皇上,小女所言不假,羽鹤年幼之时,身体颇为娇弱,您也是知道的。后来她大了些,臣就请了武师父来教导她,只是这件事到底不好传扬出去,所以也就不曾对人说起过。没想到长街纵马一事,竟然让宋大人如此脑洞大开,攀扯到欺君之罪上去。”
他一跪下,那个严肃的男人裴盛也跪了下来,“皇上,这件事分明是宋大人诬告,难不成林大人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得?”他看着宋宇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一样,将宋宇气的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