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
春蓝春月白成三人手捧着供词,往咸宁殿去了。
许景挚今日心情不好,没有起床上朝。
萧皇后起来连忙让内官去前朝通知,让各位朝官回去休息。
许景挚被刺杀、景雀挡箭命悬一线的消息,随着那些被送出去的朝臣官员妻儿传遍了整个许都。
今日应该没早朝,这些人都清楚。可即便是清楚,也都还起了个大早想要进宫来问问陛下情况。
景雀不在,一直跟在许景挚身边,从浅邸就开始伺候的老内官徐迎出来主持朝事。
他刚说完歇朝三日,立即就有人围过来问许景挚的情况。
说他们想亲问圣躬。
徐迎颔首,神情肃穆回道:“陛下受惊了,眼下在咸宁殿歇息。御医请了平安脉,说陛下身子无大碍,只是神思倦怠,故而休朝三日。各位大人如有奏本,递给部里,让部里呈报到御前罢。”
说完徐迎欠身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三省六部长官凑在一起,商量这事要怎么办。
最后中书令郭睿明道:“既然是合宫夜宴上出了刺杀一案,眼下定是在严查。御林军那边肯定知道情况,但想必秋统领现在也没空见我们。不如由兵部尚书江狄去御林军问问具体情况,如何?”
江狄也是这样想的。
这事一商定,江狄就立即去御林军官署找秋薄。
果然秋薄现在忙着严查城防,见不着人,江狄只能回兵部官署。
回到兵部,兵部侍郎程建元立即来拜道:“江尚书,昨夜江起来调御林军神机营测试弓弩的档案。”
江狄蹙眉:“是昨夜?”
程建元点头:“是。说是查案用。”
江狄略微想想,就猜到了昨夜刺杀恐怕是跟最近兵部在测试的新武器有关。那图纸是安王府拿来的,他没想到御林军那边会这么大意,把这东西给弄丢了。
北寰舞在画雨轩里休息,时均白就在外面看书。
北寰言昨夜也歇在画雨轩,没出宫。
晨起,他照常去大理寺,看这些时日他要的卷宗是否都已经调过来了。
流云督办这事,他虽然养在暮云峰,但确实跟着安王殿下学了不少东西,与六部官员交流顺畅,提调卷宗找什么人,哪个衙门一清二楚。
很明显,这是许安归用心教的结果。
北寰言望着流云跟他回禀完,道:“辛苦你了。”
流云颔首:“应该的。王爷王妃教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来许都帮大公子。”
北寰言想了想,还是应该从工部先开始着手。
沁春城护城河上的那个水闸明显就是一个不合理的存在。
从后面案子结果来看,那水闸就是为了断流护城河的水,好让参与谋反的军队从雏凤楼隔壁被烧毁的院子里的池塘出来。
沁春城谋反的肯定跟工部有关系。
景雀说那案子是十多年前借着南境洪水泛滥的由头,报给朝廷,陛下点头同意了以后,才由工部去实施的。
南境洪水拨付的款项应该修建河堤。
怎么会变成水闸?
而且那水闸建造巧妙,设计图若不是出自时家之手,还能是谁呢?
北寰言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立即起身对流云道:“你继续整理这些卷宗,帮我把工部南境有关于堤坝修建、维护会议纪要找出来。时间跨度,是永延元年到现在。”
流云点头,转身去做事。
北寰言则是进宫,去了画雨轩,找时均白。
北寰舞懒懒地卧在软塌上不想动,三月里,快入夏的天气,手里还抱着暖炉。
时均白想自己若是在此时出宫,可能会增加莫须有的嫌疑,干脆就在画雨轩里住着。
他看北寰舞一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想着之前北寰舞的样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恶补下男女之间的事,便问嬷嬷要了些书自己来看。
他在一边看得面红耳赤。
现在他明白了什么是葵水,什么是房事,还看了一些嬷嬷们引导皇子房事的春宫图。
“师兄。”
北寰言声音吓了时均白一跳,他像做了坏事一样,下意识地把书藏到身后去。
北寰言望了一眼,似是看到了,但他没做声。
时均白吓得结巴:“做、做什么……”
北寰言微微歪了一下头,道:“我想问你沁春城水闸的事。师兄去看过了吗?”
时均白深吸一口气,定了定了神,才道:“看过了。”
北寰言问:“师兄觉得那水闸,是出自时家吗?”
时均白蹙眉,沉思了片刻,回道:“有点像,但又不太像。”
“此话怎讲?”北寰言问。
时均白回答说:“我们时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做无用的东西。那个水闸一看就是因地制宜而设计出来的东西,离开护城河,那机括就没法用,那设计虽然精巧,本质上来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东西。”
“那东西,如果不是时灵设计的,时家还有人能设计出来吗?”北寰言又问。
时均白道:“那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只要在时家学堂上过学,都可以设计出来……”
时均白沉默了几息的时间:“你想问的是,如果那东西不是我小叔叔设计的,还会是谁?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时家旁系人设计的?”
北寰言见时均白领悟了他的言外之意,低声道:“我听闻你们家家族耆老对你父亲只娶妻不纳妾意见颇大。怕时家嫡系到你父亲这一辈,因为没有后嗣,就没落了……你们家担着修皇墓的重任,必须子嗣昌盛,才后继有人。”
北寰言说的是实话。
时均白这些年虽然在外学艺,不参与家族的事。
但他跟时灵在一起,看他设计皇陵的设计图的时候,时灵多多少少提过这些事。
时灵曾经还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他们这一辈的事,有他顶着,但到了时均白这一代就由不得他自己随心所欲了。
他妹妹时均云以后总是要嫁出去的,时家嫡系这一脉,他是独子。
他需要承载起整个家族的兴衰。
时均白母亲是个厉害人物,无论是治内还是对外手段极其狠辣,时均白父亲从小是爱玩的性子,对家里的事不怎么上心。
他父亲不上心,自然由他母亲全权接管家族事务。
在沁春城听到平伯说他父亲在给他议亲,时均白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事,他父亲一概不管,从来都是母亲说了算。
但他母亲也没有跟他提过这些事,甚至十岁就把他送到暮云峰跟着师叔一起修行奇门遁甲,明显是不想让他参与家族之间内耗。
现在看见时灵沾染沁春城谋反的案子,被关在大理寺,北寰言又来问他这事,时均白忽然想到,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才让他父母着急给他议亲?
时均白对于北寰言问的事没头绪,若有所思回道:“时家这一代曾经有一位与小叔叔设计机括墓葬天赋不相上下的旁系。只是那人得了重病,死得早。在我三岁上,他就病逝了。”
北寰言没问出什么来,便又回大理寺去。
他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要先找出工部的疏忽,才能有给时灵辩驳的机会。
北寰言走后,时均白坐在书房发愣。
他今年十七,年纪不算大,但也不小了。
走一个成婚流程,差不多就快到十八岁了。
他本身对成婚这件事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不太清楚男女之间的事。
但北寰舞来了葵水,所有人都明白,只有他不明白。
他去翻了书,学习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以后,他忽然发觉,如果跟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姑娘成婚,入洞房做那些亲密的事,他似乎也做不来。
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在沁春城他说对北寰舞说会对她负责那句话,北寰舞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时家的祖训决定了时均白以后一定会妻妾成群。
恐怕那时的他,说出任何话,在北寰舞看来,都是轻浮。
他不懂成婚以后的事,但是她懂。
现在他懂了,让他再跟北寰舞重新说一次,他竟然也觉得害羞,说不出口。
这种托付终生,跟他之前想的不一样。
那不仅仅是嫁给他,跟着他去时家生活。
还要跟他一起经历风雨,跟他一起耳鬓厮磨。
跟他一起同床共枕,跟他一起孕育生命。
他们要在一起相守百年,直至身落尘土,魂归九天。
这是一件多么需要慎重思考的事情啊……
“你要不要回家看看?”北寰舞抱着手炉捂着小肚子,走过来,低声问。
时均白回过神,看向北寰舞。
这人本就生得美艳,现下身子不舒服,唇色都淡了几分。
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整个人显得格外素净,不似平日里见到的那般喧嚣。
她缓缓走过来,立在他身边,有气无力地说道:“哥哥说的有理。时家嫡系现在就你一个人,你小叔叔这事出得蹊跷。若是累及家人,你们嫡系一脉,或许就此落罪。旁系崛起,指日可待。这很有可能是你们时家本家的嫡庶之争。”
时均白薄唇紧抿。
他不太明白,即便是嫡庶之争,也不应该跟他的婚事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