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罪
北寰舞刚睡醒,外面套着紫色轻纱半挂在肩膀上,要落不落。
眉眼中带着困意,睁了一半,眉目如远山,唇若桃粉,就这样侧着眸子,印着天边微光,模样妖灼得不像话,嘴里呢喃着:“等你啊……”
这仿佛是勾人的曲儿,一出便按住了时均白心脏,让他心跳骤停,而后如雷一般狂跳不止。
她已经及笄了。
时均白愣在那里,仿佛被什么摄了心魂。
北寰舞知道自己的模样,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让月华无光。
她微笑着从床上站起来,系好纱衣,笑眯眯地走到时均白面前,踮着脚,凑到他眼前:“怎么,人家主动来找你,你还不高兴?”
时均白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及笄了,就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北寰舞身上的香味直往他脑子钻,他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怂恿他,让他拥抱她,抚摸她。
他后退几步,避开北寰舞。
北寰舞见时均白连气都喘不匀,就知道是报了白日的仇,笑盈盈地转身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问:“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时均白深吸几口气,强行稳住心神:“我见过我小叔叔了。”
北寰舞转过身正对他,两只胳膊架在桌上:“时灵怎么说?”
时均白道:“小叔叔说是被人栽赃陷害……”
“关在刑部的人,没几个说自己是有罪的。”北寰舞毫不留情打断他的废话。
时均白知道她想让他说什么:“我问小叔叔,沁春城地下是否跟他有关系。他说他不知道此事。我问他为何那里会有跟这一代皇陵几乎一样的神道,他沉默了。后面他就再也不说话了。”
北寰舞转着手里茶杯盖:“你觉得时灵为什么不说话了?”
时均白摇头,他什么都不敢想。
北寰舞站起来,负手踱步到时均白身边:“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大致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小叔叔在维护谁,那个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他闭口不言。二是他说了谎,那事就是他做的,他无言以对。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需要调查才能清楚。”
时均白沉默不语。
北寰舞转身往外走:“你先休息吧。这事,不到最后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办。等哥哥病好了与他商量了再说。”
晌午的时候北寰言就退烧了。
他坐在床上吃了药,还是没精神。
景雀上午派人来问过了,回复的还是说在发热。
凌信才不心疼他,跟他说:“自己去膳房用膳去,我才不给你送饭。”
北寰言睡了一日没吃饭,烧得浑身没力气。他知道这些时日凌信日夜看着他,受累了,他也想快点好起来,便听话地从床上起来,扶门而出。
流云流风见了连忙过来说:“公子这是要干什么,我们去。”
北寰言摆手:“躺在床上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顺便用点饭。”
流云立即道:“我去帮公子拿饭,公子就在院子里用罢。”
说完他就跑了。
凌信在后面看着直咋舌:“这有亲卫了是不一样,生病了都有人伺候。”
北寰言撑着花坛,往石桌走,没力气回话。
北寰舞除了轻咳,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再来,看见北寰言已经起床了,便过去跟他坐一处道:“时均白找过时灵了。”
北寰言嗓子烧得沙哑:“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时灵说自己的是冤枉的。可再问细节,他又沉默不语。”北寰舞说,“这里面的事,时灵肯定知道点。”
“嗯。”北寰言点头,表示赞同。
“他连亲侄子都不说,更不会跟我们说了吧?”北寰舞捡起桌上一片落叶,拿在手里把玩。
说话间流云就端着清粥小菜来。
走了一路,热粥也吹凉了不少。
北寰言吃饭一向不喜欢说话,北寰舞撇着嘴在一边等他用完饭。
时均白从侧院来,看见北寰舞坐在前面,立即掉头就跑。
北寰言看着奇怪,破天荒吃饭的时候问:“你们俩怎么了?”
“什么我俩?”北寰舞顺着北寰言目光,看见时均白刚消失的衣角,笑道,“没什么,一报还一报而已。”
北寰言纳闷不清楚他俩怎么了。
外面寒期起一路小跑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北寰舞立即站起身去迎,如今寒期起已经年近五十,虽然日日都还锻炼到底是岁月不饶人。
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
北寰舞迎过去扶着他:“什么事非要自己跑来,着人来跟我说一声不行吗?”
寒期起摆手,一口气说完:“时灵认罪了。”
北寰言也放下碗,站了起来。
“认罪了?”北寰舞蹙眉,“怎么可能?”
寒期起拿出信封,信封上标红,是急信。
北寰舞拿过来拆开,扫了一眼,递给北寰言。
北寰言看了一眼,当即回屋,拿了早就写好的奏折与父亲给他的那封信,就要进宫。
北寰舞一把拉住他:“哥!你干什么去?你可记得爹爹给你那封信的时候说过的话?”
北寰言当然记得。
许安归给这封信的时候说,不要太着急把这信拿出来。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告诉他,即便没有他这封信,陛下也迟早都会封他为大理寺少卿。
眼下情况有变,时灵忽然认罪,说是修建地下神道图纸出自于他手。
怎么他在暮云峰四月,这案子没审结,前段时间他在宫里整了三个皇子,今日就出这档子事。
对方好像是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为何,不想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慢慢琢磨。
昨夜时均白去问时灵前因后果,时灵三缄其口,明显是有隐情。
若是为了保时家,他应该抵死不认才是。
眼下认了,又是为何?
一息之间,北寰言想了许多,他总觉得沁春城的案子,牵扯甚多。今日时灵在刑部忽然认罪更加确定了他这个想法。
那个在背后操控全局的人,似乎对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
北寰舞道:“我朝律法,春生秋杀。即便是时灵有什么弥天大罪,也是秋日处斩。你是病糊涂了吗?这么沉不住气?况且时灵只是认罪,刑部还没量刑,这事只要不发邸报,就还有转还的余地!”
北寰言锤了锤脑门,确实,他病了几天,脑子有些糊,一时没转过来这个弯。
“你回去休息,我先去藏息阁看看情况。”北寰舞说完,便拉着寒期起往藏息阁去。
北寰言有点站不住,浑身没力气。
流云过来扶他回屋里休息。
北寰舞拉寒期起上马车,往藏息阁总部去。
“你还当你是二三十岁小伙子吗?”北寰舞没好气地翻了寒期起一眼。
“这事,事关朝廷,我能随便让人来传消息?”寒期起压低声音说,“我们藏息阁这些年说是不问朝堂,可你们在这里我哪有不问的。言公子虽然在翰林院,但他到底不经常去。宫里前朝的事,景雀又管不着,我不得帮你们多盯着点。”
“是是是,”北寰舞最听不得寒期起聒噪,“那,藏息阁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来我听听?”
寒期起挠挠头:“你还是自己去看吧。我从不管这些事,对朝堂局势也不清楚。怕说错了,耽误事。”
北寰舞点头。
也是,寒期起破案寻找蛛丝马迹,是一把好手。
但一旦牵扯权谋,他就无计可施。
寒期起十六年前,曾经查过太子妃毒杀案,还有临太傅受贿案。他每找到一条线索就会被人抹去,每找到一个证人,证人就会被灭口。
那时候他就明白,自己跟这些手上有权势的人斗,是斗不过的。
这跟他在州府破案的性质不一样。
那是一道有已知条件的谜题,不会动,也不会改变。只要查下去,终有解开的一天。
但朝中的事不一样,这就是一个随时随地会动会变的谜题。一直都有人关注,一直都有一股势力从中作梗,让他没办法往下查。
能跟这些人过招的,只有与他们一样有权势的人,才可以见招拆招,布局反杀。
寒期起自知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他从来不碰朝廷里面的事。
北寰舞跟着寒期起到了藏息阁总部。
藏息阁总部在朱雀大道上,建得富丽堂皇。
从外面看,这是许都最大的书屋。入店就看见成排成排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层层叠叠,看上去密不透风。
这里本就是信息收集场所,文字多,日后若是出事,来人查,也会很废功夫。
但藏息阁所有的秘密都在后院。九曲回廊十八弯都藏着密道与机括。枝繁叶茂之后藏匿的殿阁,都是藏息阁信息枢纽。
北寰舞跟着寒期起进了聚信堂,寒期起把最近有关于时灵案子的消息册子拿了过来。
消息是繁琐凌乱地送过来的,但是寒期起按照时间顺序整合到了一个书册上。
北寰舞翻开,上面记录了这段时间早朝讨论南泽王意图谋反的事。
这事最大的争议就是没有找到参与谋反武官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