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敌一千
去宣人的内官到了临府才知道北寰言与北寰舞都伤了风寒,不易面圣。小内官又马不停蹄地往宫里赶,把这事回了许景挚。
许景挚本就担心,今日听闻北寰双子都得了风寒,就知道是昨天在雨里跪的。
立即让景雀指御医去看看。
景雀听了令,没动,只是低声道:“陛下,稍稍冷静一下。言学士与舞姑娘身边跟着神医谷的小神医,若是染病,早就开始吃药了。倒是前朝刚有人参言学士不知礼数,陛下就又派人去临府,这不是找着把把柄送到御史台的言官们手上吗?”
许景挚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景雀立即让人拿点桂花露来。
许景挚喝了完,心里舒畅了不少,他坐在龙椅上闭眼,好好思索一翻,道:“去宣礼部尚书。”
景雀一听许景挚要宣礼部尚书,立即着人去宣礼部尚书刘新。
礼部尚书刘新是永延九年从北境六州刺史调任到御史台当御史的。
这人早些年受安王许安归的提点,当了都官。
后来凭着自己的本事取得了上官的青睐,思路敏捷,办事效率其高,会揣摩上意。最近几年才从御史台调到礼部,接任了礼部尚书职位。
刘新进御书房的时候,许景挚正在看今日早朝六部还没来得及呈上的折子。
“微臣拜见陛下。”刘新进来欠身一礼。
许景挚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道:“有一事,你听听看。”
刘新颔首:“是。”
“孤想给北寰双子一个身份,你觉得什么合适?”许景挚说到这,放下折子,双手撑着案牍,抬眸看向刘新。
北寰双子住在许都这些年,他们是安王之后这个消息只要是在许都有些关系的人都知道。
只是许景挚从未说过给北寰双子身份,没下明旨
刘新想了一下,便道:“其实北寰舞的身份好定,直接封郡主便可。只是北寰言的身份……还要看陛下怎么想。”
“孤怎么想?”
许景挚眼眸微眯,刘新这话问得有深意。
早些年在御史台直鉴的性子,即便是当上了礼部尚书也没收敛。
刘新颔首:“自从北寰言入许都,外面的流言就没断过。这些年陛下不立太子,朝中重臣都议论纷纷。今日御史台参北寰言顶撞上殿,也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北寰言十二岁以状元身份进翰林院,十四岁代陛下巡查南境一切事物,去南境审不过两月就结了南泽王谋反一案,还把安王府一众从那案子里摘了出来……再观,众皇子们,都还没替陛下做过事,北寰言十四岁就已经光芒四射,难免惹人嫉妒罢。”
“孤问你,你倒是来问孤。”许景挚可不吃踢皮球这一套,他要刘新给个建议。
刘新知道许景挚的秉性,没糊弄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说:“若陛下真有立北寰言为太子的心思,不如趁早下旨。若陛下没有,那应该给他一个平台,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实力,让所有人都忌惮他,再也不敢轻易诋毁。”
许景挚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滑动,眸光涣散,想了许久,才道:“你们礼部去准备封北寰舞为长乐郡主的事吧。准备好了来说一声。”
刘新颔首,领旨告退。
景雀送走了刘新,回身看见许景挚手中拿着黑市的牌子,若有所思。
他适时上去提醒:“言学士与舞姑娘染了风寒,三月三日的生辰礼,恐是来不了了。”
“嗯。”许景挚道,“你去跟皇后说这生辰礼推后。推到三月中旬。”
景雀应了退下,亲自去传旨。
萧皇后知道景雀来,连忙让春月出门迎。到了内殿之后,萧皇后站起身。
景雀欠身一拜:“皇后娘娘,陛下口谕。”
萧皇后半蹲接旨。
景雀道:“陛下说言学士与舞姑娘染了风寒,近日不易进宫面圣,请皇后娘娘把生辰宴推迟到三月中旬。”
萧皇后颔首应下,转尔看向景雀:“昨日的事,多谢景内官成全。”
景雀淡笑着:“我替陛下办事,皇后与陛下本是一体。应该的。”
萧皇后看向身边春月,春月立即拿出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小盒子,递到景雀面前:“我听闻景大监喜欢收集这些个奇珍异草,正巧家兄路过川蜀之地,碰见了这个稀罕玩意,就买了回来,送进宫来。还望大监笑纳。”
景雀睨了一眼拿盒子,颔首:“皇后娘娘误会了,替陛下与皇后办事,是我的本分。再者,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知道是谁以讹传讹,让皇后听信了去。下去之后,我必定严查。”
拒绝之意何其明显。
萧皇后知道景雀这人不好收买,被拒了也不恼,笑道:“只是感谢,没别的意思。”
景雀抬眸,轻笑:“皇后娘娘若是真想感谢,也应该感谢陛下。娘娘好好教导三位皇子,陛下必会感念娘娘恩情。御前离不开人,我便告退了。”
萧皇后点头:“好。”
景雀转身带人走了。
萧皇后盯着咸宁殿的门,好久都没出声。
凤座后踱步出来一个内官,站在萧皇后身后,道:“奴说过了,景雀这人娘娘是不可能用这些世俗的东西买通的。”
萧皇后侧目,揉了揉太阳穴:“我总要试试。如今这后宫里,谁都没有那位景内官得宠。若他不是个男子,陛下哪舍得让他只住在承恩殿啊?很该住在我咸宁殿才是。哪有一个内官跟他一样,陛下许了他自己的字为姓,还许他除了御前,都可以用‘我’自称。内官做到景雀那份上,就不是奴婢了。”
那内官过来,接过萧皇后的手,替她揉着太阳穴:“娘娘这是妄自菲薄。陛下一个月总还来咸宁殿两三次。每次都在娘娘宫中休息。论后宫,哪个有娘娘这般福气。只要陛下看重,娘娘来日方长。”
“白成,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出谋划策,也算是尽心尽力。为何我要提你当咸宁宫大总管,你总是不许?”萧皇后睨着身边这名名唤白成的内官,百思不得其解。
白成收手,跪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娘娘看重奴,奴何敢再做他想,只是想着在咸宁殿,做好分内之事。至于其他,奴一概不想。”
“起来,”萧皇后蹙眉,“每次说到这,你都是这幅模样,不要便罢了。”
“是。”白成起身。
“这个点,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该下课了,你去接他们罢。”萧皇后睨着白成,“不要让三妃跟他们有接触。免得给我惹事。”
白成颔首,立即带人去接三位皇子。
春蓝见白成走了,站到萧皇后身边,继续替萧皇后揉着太阳穴。
“春蓝,”萧皇后手撑着脸,闭目养神,“你说白成这人图什么呢?”
春蓝轻声回道:“在这皇宫里,有本事的人,都有所图。金钱、地位、权力,不过其三。”
萧皇后道:“白成这人,似乎只要钱啊……”
春蓝手上加了些力:“主子若是看不清这人,不动便可。他若有所图,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萧皇后不再说话。
临府里,北寰双子病着,临允想去看看两孩子病情,被流风流云拦在了蔚兮堂外。
凌信从堂里出来,让临太傅回去好生歇着,不要到处乱跑,免得不小心被传染了,他一个人要照顾三个。
时均白也想去看北寰言,没想到北寰言这几日身上竟然发了热,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只能浑浑噩噩睡着。
凌信气得每次给北寰言端药来,都要训他一顿。
北寰言知道自己给凌信添麻烦了,不敢知声,只能小心翼翼地吃药,再把药碗小心翼翼地递回去,说一声:“对不住,辛苦你了。”
每次看北寰言面无血色跟他道歉,他就气不起来。
这事说到底还是那几个皇子惹出来的,北寰言只是将计就计,用了苦肉计,让他们长记性。
北寰言不喜欢进宫,就是因为知道那些皇子看他不顺眼。每次碰见少不得要夹枪带棒地讽刺一番。
北寰言不是挑事的性子,每每受了委屈,都只是低头不言。不顶嘴,也不看他们。
时间长了,皇子以为北寰言好欺负,才有了那日一定要北寰言下跪的事。
回暮云峰之前,他一直都在躲事。
他不想别人因为他的身份,找到机会攻讦安王府。
可从暮云峰回来以后,凌信总觉得北寰言变了。
那种改变说不上来,他表面还是那副淡然温诺的样子,似乎谁都可以欺负。但他现在看人的目光里总是带着一丝幽暗。
那是谁都无法窥见的深渊。
凌信总觉得这双眸子他见过,想了好久才想明白,这双眸子跟安王妃一模一样。
不再任人欺负是好事。
但是第一招就损敌一千自损八百,让凌信有点受不了。
更何况北寰言跟北寰舞一起染得风寒,北寰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生活无碍了。只有北寰言还躺在床上,全身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