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兄妹
北寰舞没看见他眼睛里的那些小羞涩,落落大方地起身过去,把衣服拿来。
时均白搬来几个筐子,把北寰舞围在里面,外面挂着他的长衫,搭成了一个简易的换衣棚。
北寰舞在里面蛐蛐索索地换衣服,时均白守在外面。
“师兄,你怎么知道那宅子里的池水连着外面的水路啊?”北寰舞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时均白说:“死水养不了鱼,那里面有鱼,而且池水很干净,定然是活水。而且看那宅子风水,那里若是死水,克主……”
说到这里时均白顿了一下。
有一种违和感,忽然出现在脑海。
他总觉得有些事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北寰舞换好衣服,从里面出来,活脱脱一个俊俏少年郎。
这姑娘生得雌雄莫辨,穿女子衣服是姑娘,穿男子衣服是少年。
时均白有意避开北寰舞的目光,把她换下来的湿衣服,卷好拧干。
“眼下我们要去哪里?”时均白一边拧水一边问。
“自然是去找哥哥。”北寰舞辨了辨方向,指着东方说,“这边,去官驿。他应该在官驿里等着我们。”
北寰舞跟时均白赶到官驿的时候,北寰言与凌信正好坐在桌子前准备用早饭。
北寰言五岁的时候就被送到许都临太傅府上开蒙,期间没怎么回过暮云峰。时均白是十岁以后才去暮云峰学艺,他没见过北寰言。
时均白看见北寰言模样的时候愣了一下,这才发觉北寰言与北寰舞是双生子。
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北寰言一身碧衣长衫端坐在那,看向北寰舞,顿时声音变得低沉:“怎么头发湿了?”
北寰舞摸了一下鬓边湿漉漉的头发,也不管。
两下蹦到北寰言身边,拉着时均白,跟北寰言介绍:“这是师兄,时均白。师兄,这是我哥,北寰言。这是凌信,凌师叔的儿子。”
时均白与北寰言凌信一一见礼之后,全部都入了座,一起吃早饭。
北寰舞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喝了一口粥,说:“哥,雏凤楼问题大得很。”
北寰言不置可否,可他吃饭的时候规矩比北寰舞好太多。
他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拿筷子用勺子都不碰碗,这是宫里嬷嬷教导出来的。
他安静地听着北寰舞叽叽喳喳。
北寰舞一边拿着筷子指指点点,一边说:“你不知道,雏凤楼不是问题最大的,隔壁是问题最大的地方!我们俩昨天晚上……”
北寰舞把她与时均白昨天晚上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包括时均白花了五万两白银拍她初夜的事。
只是隐去了他俩同床躲搜查。
北寰言听出她说的话有问题,抬眸看了北寰舞一眼。
北寰舞被北寰言盯得心虚。
下一刻北寰言把目光落在时均白身上,见他跟凌乐看见雪娘一样,浑身上下红了透,基本就还原出昨天晚上他俩到底干了什么才能躲开搜查。
北寰言不是多事的人,见北寰舞不想提这茬,即便是猜到了也没多话。
只是静静地听北寰舞继续往下说:“我俩快天亮的时候,在那楼里放了一把火,然后跳池塘,走水道,从护城河里跑出来了。”
北寰言用完饭放下筷子:“雏凤楼隔壁的院子,大约有十栋楼,全烧了。”
“全部?!”北寰舞惊得站起来。
北寰言点头。
“不可能啊?”北寰舞说,“我们放火没多久跑出来,火就被扑灭了吧?”
北寰舞看向时均白,寻求佐证。
时均白点头:“确实没烧多大。”
“你们是什么时候放火跳河逃走的?”北寰言问。
北寰舞想了想,回答:“大约是子时前后。”
凌信嗯了一声:“子时?”
时均白肯定点头。
北寰言目光微沉。
确实是有人故意烧了那楼。
那楼有十栋房子,其中一栋房子里面做的是买卖幼女的生意。
其他……
“你们子时就跑出来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北寰言问。
北寰舞说:“我们当然是想看看那楼里还有什么蹊跷啊。就在护城河里守了一夜。”
“发现什么了?”北寰言问。
北寰舞摇头。
时均白沉默半晌,道:“很奇怪,那宅子起火的时候,里面没有一个人跑出来。”
“什么意思?”北寰言蹙眉。
时均白回答:“师妹在护城河里守着,我去前面守着,没看见有人从里面跑出来。那一晚上明明有很多达官显贵在里面。”
“嗯嗯!”北寰舞连连点头,“哥,你不知道!隔壁院子奇怪得很,我跟师兄粗略摸了下,你知道吗?那院子每一间房子都有很多机关!我们不知道那些机关都是干什么,也不敢随便触碰。如果那院子还没被烧就好了,你只要带兵去围了那宅子,让我们光明正大进去摸那些机关,或许会有一些头绪。”
北寰言所有所思——
看来雏凤楼隔壁的楼全部被烧毁,是因为那宅子里有太多的机括秘密。
那晚,北寰舞与时均白在外面守了一夜,没看见人,恐怕也是因为去参加那场盛宴的人,从雏凤楼隔壁的那个院子里走某种机关密道,离开了那座院子。
所以,这事的关键问题还是在那个雪娘身上。
她那前后矛盾的话,无异于是告诉他,昨晚雏凤楼隔壁的院子是营业的,而她就在那里面,所以才会说出那么理所当然的话来。
北寰言倏地起身要走,想了想又退回来,手指沾茶水,在桌上写了几笔给北寰舞与时均白看。
北寰言敲了一下桌子,说:“你们俩去查这个去哪了。顺便去城里的茶楼,酒馆,客栈走一走,听一听,看看最近,市井聊的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北寰舞点头。
北寰言朝着时均白一礼:“师兄,小舞就拜托你照顾了。我虽然不知道这沁春城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可凭直觉也知道这事很危险。还请师兄跟小舞一起行动的时候事事小心谨慎。”
时均白立即起身,跟北寰言还礼:“师叔让我下山来,就是为了接应你们。我省得的。师妹就暂且由我照顾,你放心。”
北寰舞一脸不高兴,在一边踢着地,小声嘀咕:“谁要你照顾了。”
北寰言看向北寰舞,拿出兄长的姿态,对她道:“小舞,你与时师兄万事小心。”
“哦。”北寰舞应下。
北寰言走之前看了一眼在一边上伺候的景雀,见没有外人问:“景叔不回许都去吗?”
景雀颔首:“陛下让我带一千御林军在此驻守,助公子一臂之力。”
北寰言点头,也不多言。
景雀躬身一礼。
北寰言带着凌信往府衙去了。
北寰舞看北寰言走了,两步蹦到景雀身边,挽住景雀的胳膊:“景叔!给我们点活动经费呗?”
景雀轻笑,顺手就从衣袖里拿出一包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北寰舞:“不够了再来找我。”
北寰舞一把抱住景雀:“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时均白看着景雀这模样,有些纳闷。
这内官虽然面相阴柔绝美,可说话一点都不阴气,说话很随和。跟谁说话都一副不卑不亢、温柔和煦的样子。
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才有的那种从容。
景雀见时均白在看他,他落落大方看回去,微笑道:“时公子有什么银钱上的需求也可以来找我。”
时均白一时间没回过神,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北寰舞拿了钱当即就拉着时均白出去挥霍。
两人出门之前,为了掩人耳目,时均白换上凌信的衣裳,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江湖少年人的模样。又给北寰舞易了容,让她变成了一个矮老头。
两人窜上房顶,跑到了驿站西面客房出了官驿。
一路上两人进了好几家店,再出来的时候,又易了好几次容。
终于是甩掉了徘徊在他们身边的气息。
经此一事,北寰舞与时均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以后不能轻易进官驿去找北寰言了。
甩掉尾巴之后,北寰舞先是去成衣铺挑了一身她喜欢的衣裳,换回了女装。又给时均白选了一身衣裳,让他打扮成了富家公子。
北寰舞给自己选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裳,一身裹胸长裙直垂到地。
衣裳用银线秀了雨滴,淅淅沥沥,若隐若现。宛若水之精灵。
她让店家给她梳了一个百合髻,小脸被发髻衬托得格外秀巧。
时均白这身衣裳则是白衣长袍,只是外衣边沿用淡蓝封边,周围秀有花纹,开衫襟前还坠了银叶,叶下还带着淡淡蓝色的穗。
腰封亦是蓝白相间。
他把一半头发束在发顶,用一个蓝色布条扎了一个马尾。些许发丝落在胸前与身后。整个人看上去矜持中带着许多风流与轻挑。
是一个风流少年。
两人衣服颜色相近,年纪相仿,往那一站就连店家都说这俩兄妹长得好俊。
北寰舞挽住时均白的胳膊,眼睛笑得弯成了月:“兄长,我想去吃这里的特产——枣、泥、糕。”
时均白看不了北寰舞艳笑,也受不了北寰舞这般不避嫌与他亲近。
他僵硬地回:“那就走。”
北寰舞拉着时均白就往街上跑。
时均白有一个妹妹,年纪比北寰舞小一岁,可他年纪小的时候被关在家族书塾里学习,后长大了,又因为四处修炼,常年不在家里,甚少看见妹妹,与妹妹不亲。
眼下北寰舞毫无顾忌地拉着他,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原本风流倜傥劲儿都折在了北寰舞如月芽儿的笑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