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谁赞成、谁反对
“陛下,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成国公又犯了什么错,您要将堂堂国公软禁在紫禁城?”
皇极殿内,早朝已然开始,不知为何徐允祯竟然迟到了,到现在还没有来。
抚宁侯朱国弼最先忍不了了,对着崇祯发问,其余勋贵和文官也都争相附和。
崇祯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发现陈演这老狐狸竟然也来了,旁边魏藻德躬身而立,却是颇显狼狈。
看来是在家里憋不住了。
可如今的朝堂,恐怕由不得你陈阁老呼风唤雨了!
崇祯微微一笑,视线落在朱国弼的身上,开口道:
“昨日朕亲自视察了军器局,发现其中有重大贪污渎职的情况,而成国公作为神机营提督,非但不加以制止,还公然行任人唯亲、贪污受贿之事!”
“你们估计也都知道吧,军器局的堂堂正使,他竟然让他四岁的小儿子担任!正使每年的俸禄自然是到了他的腰包!”
崇祯怒道:“在其位不谋其职,我大明要他何用?!”
朱国弼自然知道朱纯臣的这些脏事,毕竟他自己的手也不干净,于是说道:
“陛下,自大明洪武皇帝开国之战,到成祖靖难之役,我们祖上可是为大明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啊!”
“这两百年来爵位传承,我们家族世代为大明的臣子,鞠躬尽瘁。如今成国公虽有错在身,但念在这些事上,还请陛下从轻处置。”
崇祯心下暗暗冷笑,心道:一群养尊处优、毫无作为的勋贵,也好意思提你们的祖上?
祖宗的棺材都被你们气的压不住了。
“抚宁侯,您这话说的不妥吧。”倪元璐也听不下去了,出班奏道:
“各位的祖上确实都是军功卓著,为我大明朝的开辟和稳定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太祖和成祖才会封爵封侯,使你们的子弟世代萌阴,共享百年富贵,这已是莫大的恩德,难道还不够吗?”
“可成国公,怀揣着祖上的功德,和皇家的恩赏,却不思回报,背着陛下做一些危害国计民生的龌龊勾当,根本就是无视皇恩、数典忘祖!”
“如此有负祖宗的一个人,抚宁侯竟然还抬出祖上功德来保他,当真可笑至极!”
“你……”朱国弼顿时哑口无言。
勋贵一双双冰冷的眼神瞪着倪元璐,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倪元璐从祖宗礼法角度,批驳了朱国弼的言论,这正是他的弱点,让他有力气却不知向何处使,只能给另一边的言官们去个眼神。
礼法方面的事,还是找专业人士比较妥当。
陈演看到了朱国弼催促的眼神,心下暗暗一叹。
他自知,如今的朝堂跟几个月前已经天差地别,这些天他闭关在家,一是躲避风头,二是观察京中的变化。
他现在已经看明白,政治风向变的如此之快,关键是这位皇帝,变的实在太快了。
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刻薄寡恩、疑神疑鬼的庸君,变成了一个敢作敢当、杀伐果断的英主。
他甚至想过致仕回乡,从此不问政事。
可他身处党争不断的大明朝堂,哪里是说走就走的地方。这些年来他做过的事太多,得罪的人也太多,一旦远离了权势,他的仇家或者崇祯皇帝,会轻易的放过他吗?
他已经在权利的漩涡中越陷越深,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了。
所以,看透了这些的陈演目光变的深邃而坚定,此刻出班站定,身上自有一种气势,奏道:
“陛下,抚宁侯也只是说要酌情从轻处置成国公,也没说不处置呀。怎么就违背礼法、数典忘祖了呢?”
“成国公是犯了错,但其中有何内情也要全部搞清楚吧。或许是有人蒙蔽了成国公的眼光以行不法之事的呢,这些都要细细查清才是。”
朱国弼顿时点头如捣蒜:“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陈演又看向崇祯,说道:“陛下,您今日召文武百官前来商讨成国公事宜,想必如何处置已经有了章程。所以臣想知道,陛下想要怎样处理?”
……nn的老狐狸。
崇祯心下暗骂一声,说道:
“确实,朕经过深思熟虑,心中已经有了章程。成国公知法犯法、带头贪污,将神机营弄的乌烟瘴气,如今战事在即,他的行为无异于是祸国殃民,将大明往死路上逼。”
“既然他‘在其位不谋其职’,那朕也就不留他了。即日起,废除成国公爵位,和神机营提督一职,削职为民,并自行填补这些年神机营产生的亏空。”
“神机营的话,改编到新军营之下,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崇祯正说着,底下的文官和勋贵已是目瞪口呆,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不就是贪污吗,现在谁人不贪,竟处罚的这般严重?!
神机营归于新军营,可新军营不受五军都督府节制,这不就说明,神机营从此便脱离了勋贵了吗?
勋贵之所以如此放荡,就是因为手中握着京师三大营:神机营、三千营和五军营。
现在崇祯要从他们手中抢京营的权力,那不就是在动他们的根本吗?
崇祯怎么敢……
就在众人还在震惊中时,一声凄厉的大吼却是从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口中传出。
新城侯王国兴,此刻一改沉默的作风,跨前一步喊道:
“陛下不可啊!”
“京营从太祖起便在五军都督府的节制之下,数百年来从未变过,怎能因为一个成国公,就要改变祖宗之法呢!”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勋贵们一个个都反应了过来,向王国兴投向敬佩目光的同时,尽皆下跪,口中齐喊:“请陛下收回成命。”
陈演也恍然惊醒,心惊于崇祯竟然真敢动勋贵的京营,便也率着一众言官,请崇祯收回成命。
崇祯霍然站起,看着一众跪下的官员,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若朕执意如此呢?!”
崇祯怒目以视,一股久居上位的帝王气势释放出来,一时间百官面面相觑。
虽然心中都坚决不同意把神机营划归新军营,但他们的领袖定国公不知为何没有来,所以没有人敢当出头鸟,各个都沉默不语。
王国兴眼神一转,知道机会来了,便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下,直接站起,朝崇祯一拱手,“陛下,您若执意如此,恕臣第一个反对!”
于是,一场双簧大戏就此展开。
一边是坚决发对崇祯政策的“正义”勋贵,说什么也不退让一步,旁征博引,反驳崇祯的言论,极大地振奋了勋贵们的士气,一个个对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新城侯投以敬畏的目光。
渐渐的,勋贵的攻击,竟然自觉的以王国兴为中心开展了起来。
另一边,崇祯显然被王国兴气的发抖(装的),一会被说的哑口无言,一会又气急败坏地大骂王国兴与朱纯臣结党营私,看向王国兴的眼神简直像要杀人。
在双方的扯皮争论中,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而勋贵那边,王国兴显然已经获得了勋贵们的拥护,崇祯见目的达到的差不多了,便“咬牙切齿”地道:
“行了,都不必多言了!互相扯来扯去的成何体统!定国公呢,如此大事,他怎么没来?!”
不仅崇祯想问,连下面的文武百官也都想知道这位勋贵的头头,本来该是今日主角之一的徐允祯,现在身在何处。
一个太监禀告道:“回万岁爷,定国公今日迟了早朝的时辰,按理不该再入朝,此刻在殿外罚站呢。”
“罚站?”崇祯一愣,竟是被气笑了,说道:“今日有大事要商议,快让他进来。”
太监躬身称是,不久,定国公徐允祯,面色颇为不好地走上了大殿。
他一直站在殿门口,刚刚听到了全部的争吵,知道皇帝与勋贵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他只能站一边。
作为老牌勋贵,他的站队至关重要。
若是昨天,他肯定毫不犹豫地站在勋贵兄弟们中间,可如今……
他刚刚是与王家彦一同进的宫,刻意留了一下心,发现宫内的侍卫已经都换了一副新面孔,且各个披甲执锐、严阵以待,仿佛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以他的行为准则,碰到这般左右为难的选择题,一般都是从心应对。
看到徐允祯缓步走来,一众勋贵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目光中满是期许。
然而……
之间徐允祯朝他们为难地一笑,随后面容一整,工工整整地行跪拜大礼,高唱道:
“陛下圣明!臣以为,陛下所做的决策,十分正确。对付成国公这般国之蠹虫、祸国殃民的蟊贼,便该下如此猛药!”
殿内的文武百官,太监皇帝,一个个都面露震惊地看着此刻一脸真诚的徐允祯。
但崇祯很快便反应过来,恐怕是王家彦向他显露了自己的部署……不过这样也好,不至于让徐允祯抢了王国兴的风头。
而朱国弼一行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知道,最初可是徐允祯提议要死保成国公的。
可现在,他竟然一声不吭,把全部队友都给卖了!
有演员!
一时间,众人看向他,都觉得自己仿佛上当受骗,心中顿时腾起一股怒火。
“徐允祯,你在说什么!亏老子这么相信你!你竟然首鼠两端、背后捅刀子!”一个暴脾气的勋贵,当即就绷不住了。
“是啊,昨日可是你要我们死保成国公的,如今怎么翻脸翻的这么快!”
“姓徐的,京营受五军都督府节制,这是祖宗之法,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答应!”
陈演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可如今眼前的景象,仿佛一方将帅纠集了大军攻打敌人,结果将士在前冲锋,将帅却突然投敌了……
这算什么事!
一旁的魏藻德也看不清,同时心中呼了一口气,这一看崇祯就是有准备的,幸亏自己只是和稀泥,没有跟着瞎掺和……
“好了,既然定国公也同意朕的方略,那么谁赞成、谁反对!各位都最后表个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