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陛下驾到
神机营驻扎于‘南海子’,南海子是北京城南的一处皇家苑囿,历史上历经元、明、清三朝,永定河穿道而过,史称南苑。
崇祯自知如今时间的宝贵,即使有了他这个变数,可李自成北上的大势是无法改变的,他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北京的坚城而已。
最多两个月,压到三月底,李自成恐怕就会兵临城下。
此刻毫不拖延,也不管范佩西如同吃土的表情,立马钦点了锦衣卫和新练的勇卫营,一路浩浩荡荡朝着南海子疾驰而去。
而我们可怜的佩西同志,虽然是个惜命之人,但毕竟是真正见过大风大浪的,此刻在马车的颠簸中也逐渐恢复了气色。
他暗自思忖,察言观色,认为崇祯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应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自己若不传火器之法,估计十死无生。
若传完火器再回东印度公司,迎接自己的肯定也是严厉审讯,他不过一个小人物,被处死的概率得有八成。
如此看来,他的处境很是堪忧,但只要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生门。
只要他不再回东印度公司,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大明皇帝看着不像是顽固之人,凭借着他的技术,或许可以在大明混个一官半职也未可知。
虽然心中不愿,但除此之外,他已再无生路。
……
京城郊外万里无云,天色青肃、索冬千里,虽然无风,但周遭的空气也透着寒冷。
京师首山之地,放眼郊野,如今竟是人迹罕至。莫说人迹,连平坦的小径都已是难寻。
“这小冰河期,当真不是盖的。”崇祯掀开轿帘一角,不禁牢骚道。
旁边方正化正策马守护,徒听得‘冰河期’一说,不禁脱口问道:
“万岁爷,恕老奴学浅,这‘冰河期’为何物?”
崇祯顿时一愣,没想到方正化会有此一问,看着萧索的景致,喟然一叹道:
“没什么,只不过……朕前几日翻越古籍,偶然看到的这个词,竟发觉与眼前的境况十分相似。”
“大明时运不济,恰巧遇上了这冰河期,找谁去说理?只能靠我辈勉励了!”
方正化见话题扯到了大明气运上,自不敢再多言,又见崇祯表情沉重,忙宽慰道:
“万岁爷,如今您抑恶扬善于朝中,施以巧计征南军,短短时间内形势已经大好,此番困局定能破解!”
“呃……万岁爷,外面寒冷,您还是安坐轿内吧,神机营的军器局已经快要到了。”
崇祯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轿帘,缩回到了轿内。
他常年居于皇宫,暖阁内四季如春,倒是不惧冰河期,只是苦了大明的万千百姓,只能在寒冬中苦苦求生。
当然,这些也不是崇祯能立马解决的。冰河期固然难熬,期间必然死伤无数,可相比之下,满清的铁蹄才是真正使得华夏倾颓、生灵涂炭的大威胁。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整个华夏大地,由南至北,尽皆深陷战火,所造成的损害,又岂是冰河期所能比的。
一旦如历史那般,李自成覆灭大明,届时吴三桂必然会勾结满清,万事休矣!
绝不能!
崇祯正思虑翩飞,只听前方传来言语,四周马蹄声止,马车也缓缓停住。
方正化的声音传来:“万岁爷,军器局到了。”
军器局是督制火器之所,平时又有储存火器火药之用,相当于军火库,所以在神机营外单独建营,以防不测。
崇祯眉心稍微舒展,当即挥散了思虑,踩着锦梯下了马车。
其余众人尽皆下马,两个锦衣卫将范佩西叫下来,跟在他身后,防止他有逃跑之心。
众人簇拥着崇祯,朝着军器局内部走去。
……
军器局,副使衙内。
今日天气寒冷,局内又没什么事务,对于副使刘清来说,是个难得的睡懒觉的日子。
但此刻,他却满脸不耐烦地坐在衙内,冷眼看着面前昂然而立的中年人。
就是这个人,搅了他的美梦。
“我说宋工匠,你可真是个奇人呀!我听说,你老家在南方,却为了陛下的勤王令,孤身一人前来北京勤王。
“本官以为这些不过是茶后笑谈,但今日看来宋工匠做事果然是不循章法呀!”
他不阴不阳地嘲讽,十分讨厌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若非宋应星是内官介绍来的,他早就让其趁早卷铺盖走人了。
“哦?我不循章法,难道是指属下打扰了大人的美梦吗?”宋应星不动声色的回击。
“你……”
刘青刚要动气,但想到这人毕竟是宫里推荐的,据说陛下都对他赞赏有加,便强压下了火气,甩脸道:
“工匠其上有总制,有千户,他们才是你的顶头上司,而你却越权找到了我这儿,这难道不是不尊朝廷章法吗?”
“宋应星,别以为你是宫里推荐来的,背后有人撑腰,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面对刘青的威胁,宋应星依旧面不改色,朗声道:
“刘大人,宋某从来没有因为宫内推荐而妄自尊大,背后也没有人撑腰,不然也不会要求从最基础的工匠开始做起!”
“好好好,你清高。”刘青显然不想跟他啰嗦,不耐烦地道:
“可你今日确实越权了,这可是不争的事实,你到底有何事不能找你上面的人解决,非要来打搅我?!”
宋应星当即拱手道:“我当然不能找他们,因为我今天就是来告他们的!”
刘青不禁嘴角一抽,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就听宋应星继续说道:
“我自愿任底层工匠一职,就是为了在这军器局中找出一些巧匠,可以为大明尽一些力。可是这几日的观察,我发现局内工匠的质量良萎不齐,有些根本就不懂制造,也不知是如何混进来的!”
“我将此事汇报给上司,可谁知这些人正是他们收了钱给塞进来的!”
“如今局内一片乌烟瘴气,我来军器局也几天时间了,就没见过正使的影子!工匠们也在其位不谋其职,却还每月领着朝廷的俸禄!”
“真是岂有此理!”
听着宋应星的滔滔不绝,副使刘青顿时一阵头痛,本想着敷衍一番了事,却又听宋应星道:
“副使大人,这些情况您不会不知道吧!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您还在床榻安睡,如今这个情况,您是怎么睡得着的啊!”
“属下来反应情况,可您也不问我所来何意,直接就是指责和推脱,这难道是副使之责吗?”
“你……宋应星,你还敢污蔑本官?!”刘青的火气顿时压不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这宋应星说着说着竟开始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当下一挥袖袍,厉声道:“宋应星,这里是军器局,是老子的地盘,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啊?”
“你是一个工匠,又不是正使大人,管的未免也太宽了!”
“你若不想干了,尽早回南方老家编书去,别在这里碍眼!”
宋应星眼见刘青这副态度,眼底已经泛起了失望之色。看来,这位副使大人也不想管这局里的风气了。
或者,他也从中拿了不少的好处。
当下冷哼一声,面容一肃道:“好,既然大人不想管这件事,那在下只好接着往上报了!我就不信,还没有人管了!”
“宋应星,你有完没完!我告诉你,有种你就上达天听,不然趁早给老子滚蛋!”
刘青怒道,上达天听?笑话,他为官多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一个直愣愣的工匠,也想见皇帝?!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从门外急匆匆地赶来,似乎有什么急事。但进门看到剑拔弩张的二人,不禁欲言又止了起来。
“什么事!”刘青气坏了,端起一旁的茶盏喝起茶来,随口问道。
那仆人迟疑了一下,随后伏在刘青的耳边低声道:
“老爷,陛下来了!”
噗——
一口茶水还未下肚,就被他喷了出来。
“现在……陛下现在何处?”他察觉到宋应星疑惑的目光,连忙也压低了声音道。
同时心中思念电转:陛下怎么会到这里来?这不合情理呀,难道真的是为了眼前这个小工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陛下最近编练新军,难道想置办些火器?
这倒是合理,不过却有些难办,但总归可以先敷衍过去,随后再与神机营总督、成国公朱纯臣商量对策就是了。
“老爷,现在陛下正巡查库房。”
“什么?”刘青禁不住惊呼出声,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这可不得了了!若是让陛下发现……
不信,我得亲自去一趟!
“宋应星,你说的这些本官会好好考虑的。你先在衙内等着,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处理完紧急的事情,再说你反应的那件事!”
第一步,先把这个毛毛躁躁的宋应星稳住。
说完后,他便整理好自己的衣袍,跟着那仆人走了出去,神色颇为紧张。
宋应星不禁眉头皱起,看了眼刘青急匆匆的背影,又看了眼地上的一摊茶水,越想越觉得古怪了起来。
这人,态度怎么前后变化如此之大?
神色如此紧张,难道是有什么贵人来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军器局正使大人,作为军器局的一把手,至今都未曾露面过。
难道是正使大人来了?
宋应星心中也好奇,这正使大人究竟是何来头,于是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