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堡垒要从内部攻破
“张大人，虽然您看不上我，但我可十分尊敬您呀。我打了好几年的农民军，转战中原各地，就没见过几个像您这样清廉的知府。”
黄得功一改往常的痞气，语言诚恳道：
“您是真正想为国为民做事的人，只不过生不逢时罢了！”
张夬连忙拱手道：“黄总兵谬赞了，在下不过一匹夫而已。”
同时心念电转：这黄得功怎么突然说这些话，而且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似的，可我跟他哪里有什么交集？
他既怀疑又好奇。
黄得功又看向这一片菜地，一脸的惆怅，喟然一叹道：
“如今我大明王朝，又何尝不是跟这块菜地一样呢？”
“连年的天灾，破坏了我大明的根基，各路造反军互相割据，整个天下一盘散沙！”
“还有遍地的贪官污吏，他们就如同这杂草一般，盘根错节地扎根在大明的土壤，吸食着国家百姓的养分！”
“俗话说乱世用猛药，可那是说给造反的人听的，他们想翻天覆地建立一个新王朝，可国家之事哪里是下猛药这么简单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才是真正的治世名言！”
这些话术都是卢九德前几日教给他的，出自王家彦的手笔，张夬闻言不禁动容，喃喃道：
“可是，如今我大明真的还有办法挽救吗？”
“有，当然有！”黄得功兴奋道：
“虽然大明杂草遍地，盘根错节，但总有人有办法，可以将这些杂草连根拔起，不损害大明根基分毫！”
他又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道：
“张大人，通过这几天观察，我十分相信你的为人，不怕告诉你，我是带着陛下的圣旨来济南府的！”
“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夬脸色大变，刚刚听到黄得功分析如今天下的局势和治国的道理，他就已经有些震惊了，言语和他以前对黄得功的印象截然相反！
如今又听黄得功是携圣旨而来，他早就听说，陛下曾恼怒于刘泽清不去勤王，甚至扬言要御驾亲征济南。
而黄得功以前正是大内禁军勇卫营的老将！
难道是陛下要对刘泽清有动作了？！
想到这里，张夬当即从菜地里跳出来，拉着黄得功就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
“黄总兵，我们屋里说！”
两人进了正屋，黄得功略一打量，发现屋内的陈设也十分简单，一桌三椅一茶壶而已。
一个屏风将空间一分为二，里面是卧室，外面就当前厅使用。
张夬为黄得功斟上一杯茶，略显紧张地问道：“黄总兵，您刚刚说带着陛下的圣旨，这到底……”
黄得功先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张大人，您应该知道前几天，陛下三发圣旨令刘泽清勤王，却全被他抗旨的事吧！”
张夬闻言内心一震，果然如自己所料，是陛下派黄得功来济南的。
“这个在下略有耳闻！”张夬谨慎道。
“张大人，我想您也已经猜到了，我到此，就是来替陛下整治山东兵的！”
张夬惊道：“所以……黄总兵前几日流连烟花柳巷，都是装的？”
黄得功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个正经人！”
“我此番所为原因有二，一是放松刘泽清的防备，二是趁机贿赂拉拢济南的官绅和将领！”
张夬闻言恍然大悟，但他还是有些怀疑，黄得功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黄布包裹的卷轴来。
“此乃圣旨！”
张夬定睛一看，这才大致相信了黄得功所言。
……可黄得功为何来找我？难道是想让我帮助他行动？
陛下甚至为此专门给我下圣旨？！
陛下竟然知道济南城还有我这么一号人？
张夬顿时激动了，他勤勤恳恳几十年，最怕的就是根本没人记得他的好，白努力一场。
可如今，皇帝竟然都知道他的名号！他顿觉这几年的清苦都不算什么！
“臣济南知府张夬接旨！”张夬跪倒在地，恭声开口。
黄得功：“？？？”
“张大人误会了吧，这圣旨是陛下给我的，现在拿出来给你看一眼，只是让你相信我说的话而已。”
张夬：“……”
他讪讪地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来如此，我说呢，原来是黄总兵找到的我，我还以为是陛下呢！”
黄得功笑道：“张大人，做完了济南的事，就跟我进京去面圣，怎样？”
张夬心中一动，抱拳说道：“黄总兵有什么吩咐，在下一定尽全力去办！为陛下分忧！”
黄得功点了点头，说道：
“我这几日贿赂了济南大部分的官员，定于两日后晚上在怡红楼设宴，到时包括刘泽清、王公壁、王三在内的人都会到场！”
他的眼中露出杀伐之色：“奶奶的，这些贪官几天就花了我十万两银子，这一次，我一定会亲手讨回来！”
鸿门宴！
张夬瞬间猜到了黄得功的计划，脱口问道：“黄总兵难道已经控制了怡红楼？您这次带了多少兵来？”
黄得功淡淡道：“没有控制怡红楼，兵的话，加上我一共只有七个人！”
张夬：“……”
他一听这话，顿时就无语了，七个兵，这不是去送死吗？！
黄得功又突然道：“对了，现在还要算你一个，一共八个人！”
张夬：“？？？”
啊这……
“黄总兵呀，您可别拿在下开玩笑了，咱一共八个人，怎么可能制服刘泽清那一大帮子人呀！”
黄得功道：“所以我才来找大人您呐，您是济南知府，手下能调动不少人吧！”
张夬顿时哭笑不得。
他这才明白黄得功来找他的真正意图，原来是搬救兵来了！
张夬苦笑道：“黄总兵呀，我确实有心帮你，可您实在是找错人了。”
“我虽然是济南知府，但上有山东巡抚王公壁官压一级，下有刘泽清手握五万重兵，我被夹在中间上下不得，根本就没什么实权！”
黄得功见他想退缩，忙道：
“张大人，我在找你之前可都打听好了，您在济南府可是当了六年的官了，比刘泽清和江昌在济南的时间都长，对吧？”
不等他回答，黄得功继续道：
“坚固的堡垒要从内部攻破，我当然知道你的这些情况，不过我看中的不是你有多少实权，而是你在济南多年来积攒下的人脉！”
张夬闻言一震，当下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黄得功接着说道：
“张大人，济南可是人杰地灵之地，向来英雄辈出，如今在刘泽清和江昌的腐败统治之下，蛰伏之士肯定不少吧！”
张夬恍然大悟，明白了黄得功的意思。
心中更是对黄得功佩服至极，他最开始以为黄得功只是一个好色的武夫罢了，没想到竟有如此的见识，忙拜道：
“黄总兵果然计虑深远，在下佩服。”
黄得功却笑道：“这些可不是我想出的主意，是当今兵部尚书王家彦的计谋，我不过按计行事罢了！”
“而且，济南的这次行动只是陛下的一步棋而已，我们的棋局是整个南方，目标是尽收南方之兵，北上勤王剿贼！”
“当然，济南是最关键的一步。”
“张大人，这是关系大明兴亡的大事，您可要竭力而为！”
张夬内心一惊，他听说过王家彦的名字，此刻喃喃道：
“我大明竟还有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