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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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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天子尚在病中,各家若逢喜事都不敢大肆操办。

    秦怀永会试中榜,秦尉远大喜,命府中厨子按着秦怀永的喜好备下一桌家宴,关起门来好好庆祝。

    就连袁氏也让人加急从庄子上送来了贺礼。

    谢吟秋虽是个姨娘,但毕竟是秦怀永的生母,今日也破格上了主桌。

    “儿子能有今日成绩,皆因父亲和母亲多年悉心教养,儿子敬父亲和母亲一杯。”秦怀永举杯起身,对着李璇和秦尉远一饮而尽。

    “好好好,不愧是我秦家儿郎!”秦尉远饮下杯中酒,倍感欣慰,“若你祖父泉下有知你有这般出息,想来也是心安了。”

    李璇念在这个庶子素日里对她都恭谨,也举杯祝贺:“望你戒骄戒躁,前程通顺。”

    一旁的谢吟秋低着头,暗道了声假惺惺。

    她理了理衣襟,挺直腰,等着秦怀永给她这个生母敬酒。

    未想等了半天,众人已开始动筷子夹上菜了,秦怀永再无动作。

    她暗暗掐着自己手心,压下情绪,一顿饭下来,竟也没吃两口。

    秦之遥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完全沉浸在喜悦里。

    梅园里。

    秦玉从百味轩打包了些饭菜带回来,叫着小勺和另一个小婢女一起吃。

    “你呢,是个话极多的。”秦玉看了眼小勺,又看向那个小婢女,“你呢,又是个话极少的,倒真是动静相宜了。”

    “娘子,你打趣我就算了,你打趣春来,她待会该羞得吃不下饭了。”小勺俨然是和秦玉混熟了,使起坏来,不着痕迹。

    春来听着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就差把头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因性子沉闷老实,老子娘去了以后就遭受府中一些人排挤,这才会被人差遣到秦玉的院里做活。

    “娘子,你们莫要取笑我了……”春来小声说着,脸上滚烫。

    “啧!下人都和主子一桌了,姐姐,你这院里真是好规矩啊。”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春来被惊得连忙起身。

    秦之遥缓缓走进来,手上还拎着个食盒,待她看见桌上的菜色后,神情一滞,心中疑惑。

    听说秦玉院里的奴仆都跑光了,月银也被克扣了去,她本是来看看她狼狈可怜的样子,顺便发发善心,未想却看见主仆三人面色红润,吃食竟不比她小娘院里的差。

    秦玉只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说:“我院里的规矩自是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不相干的人来指点。”

    秦之遥走过去,将食盒往桌上一放。

    “今日家宴,却不见姐姐,我本是好心来给姐姐送些饭菜,不想竟惹姐姐烦了?”

    家宴,多讽刺的两个字。

    秦玉看着秦之遥得意的样子,暗想这人是不是脑子进过水。

    好端端的偏要来恶心人。

    秦玉起身,走到那食盒旁,低头摸了摸那盒面上精致的雕花,而后抬眼看着秦之遥:“既是家宴,我等无关之人就不掺和了。”

    说罢,那只好看的手轻轻一推,食盒就这样飞了出去,里头的吃食尽数洒在了秦之遥身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秦之遥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张脸惊得花容失色,她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污秽,难以置信地看向秦玉。

    “秦玉!你做什么!”

    秦玉一脸无辜,像刚才的事不是她做的一般。

    “没什么,只是把不属于我的东西扔掉而已。”

    几个婢女眼珠子瞪得溜圆,显然也是被震惊到了。

    秦之遥的婢女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用锦帕去擦秦之遥身上的饭菜,只是这混着油水,根本擦不干净。

    秦之遥一把推开那婢女,气得脸通红,泪眼汪汪地指着秦玉大喊道:“秦玉,你太过分了!我现在就去告诉父亲,父亲定会替我做主!”

    秦玉忽的想起,幼时在书院,因为个子比旁人小,经常被欺负,彼时她不想陈老太师为她操心太多,只能自己躲起来更用功地读书习武,别人读一遍的书,她就读十遍,别人练十遍的招式,她就练上一百遍。

    看着秦之遥跑远的背影,秦玉知道,风雨欲来。

    前厅,众人已经吃好饭。

    因着秦尉远今日尤为高兴,话就多了些,另还喝了些酒,就更飘飘然了。

    李璇借着要带秦淮安温习功课的理由先行离开了,如今厅内就坐着秦尉远,秦怀永和谢吟秋三人。

    三人都面带笑颜,不时还听秦尉远大笑几声。

    “父亲!”秦之遥哭哭啼啼地跑进厅内,吱吱呜呜的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哭得厉害。

    谢吟秋见秦之遥一身狼狈,慌忙起身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秦怀永拧着眉没有出声,只看着。

    秦尉远愣了下,朦胧醉意瞬间清醒了三分,将秦之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后也赶紧上前问:“瑶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秦之遥抽了抽鼻子,砰的一声跪在秦尉远面前!

    “求父亲给瑶儿做主!”

    “到底怎么了?”秦尉远头一回见秦之遥这样,紧张起来。

    谢吟秋是最懂自己女儿的,似是猜到了什么,便帮腔问道:“瑶儿,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秦之遥抬起头,泪水糊了一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本想着今日家宴,姐姐不在,怕她伤心,我便装了些吃食给她送去,不知道怎么的,姐姐莫名就将那些饭菜倒在我身上,还说,还说……”她望着秦尉远,似是不敢说。

    “还说什么?”秦尉远急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姐姐说,她不稀罕这些吃食,也不稀罕这个家。”话说完,秦之遥又哭起来。

    秦尉远听完,登时火气上了头,猛的一甩袖,怒吼了声:“她反了天了!”

    梅园里。

    秦玉屏退了两个小丫头,独自在院中等候。

    果然,不出半柱香的功夫,秦尉远等人风风火火地来了。

    秦玉抬眼,只望见秦尉远一双载满了怒意的眼睛。

    “孽障!你怎可如此欺侮你妹妹!”

    秦玉没应声,悠然坐着,她稍稍偏了下头,朝秦尉远身后看去,除了谢吟秋母女俩,还有几个小厮,手上拿着手掌粗的扁棍。

    “父亲。”秦玉站起身,唤出极为平静的一声。

    秦尉远别过脸:“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今夜难得有半轮弦月挂在天上,月光流淌,替秦尉远的决绝更添了层寒意。

    秦玉忽然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唇边似乎还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秦尉远见她这副神情,更加认为她是半点没有悔改的意思,呵斥道:“你目无尊长!苛待手足!今日我便家法处置你,好让你长长记性!”

    此话一出,原本躲在墙角偷听的小勺和春来赶紧跑了出来,俩人一起跪下朝秦尉远求情。

    “国公爷,娘子身子弱,受不得这样重的罚,求您饶过她吧!”

    秦尉远主意已定,根本听不进去。

    “凡求情者,一起罚!”

    秦玉走到二人身前,语气还算温和:“你们若还认我这个娘子,就回房中去,如若不然,主仆一场,就此了了。”

    “娘子!”

    秦尉远已然没了耐心,挥挥手唤来两个小厮将小勺和春来拉开。

    另有人搬来一条长凳,而后手执长棍分别站在两侧。

    暗处,谢吟秋母女俩笑意深藏,心里好不得意。

    秦玉毫不犹豫地趴上长凳,语气淡淡:“今日这一场,权当尽了秦国公的收养之恩。”

    秦尉远一声令下:“打!”

    那长棍一次又一次挥下,落在秦玉身上,几棍下去,鲜血浸透了衣衫,晕染开来。

    秦玉始终闭着眼睛一声不吭,身上血水,汗水,黏成一片。

    秦尉远紧皱着眉,他不想秦玉的骨头竟能硬到如此地步。

    “够了!”他抬手命小厮停下。

    秦玉睁开眼睛,额头尽是细密汗珠,她已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继续趴在长凳上,忍着钻心的痛对秦尉远说:“烦请国公爷让我再住一晚,明日一早我便离开,往后生死皆与国公府无关。”

    “好!本公准了!”秦尉远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小厮松开小勺和春来也跟着离开,两个小丫头早已是涕泪横流,连忙扑上前,看着秦玉身上的伤止不住的心疼,连手都在颤抖。

    “娘子,一定很疼吧……”小勺看着秦玉,不禁想起她刚被买进府时秦玉的样子。

    只是静静躺在床上,整天昏迷着,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每日的药都得靠灌,像是一点求生的意识都没有了。

    那时她就想,这样好看的人为何会受这样重的伤?

    秦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我又不是铜墙铁壁,自然是疼的。”

    都这时候了,竟还有心思开玩笑。

    秦玉现在挪不得,二人只能连着凳子将她抬进屋,好在房中最不缺的就是药,只是那贴身的衣服和伤黏在了一起,要撕扯下衣物上药对秦玉来说又是一道折磨。

    这一夜,三人都没有睡,秦玉是疼得无法入睡,两个小丫头则是放心不下,一直在屋里陪着。

    秦玉挨了家法的事一早就在府中传开,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嘲热讽,有人只当听个乐呵。

    梨园里。

    秦尉远想起昨夜的事情,一脸凝重。

    毕竟是个女儿家,是不是罚得重了些?

    谢吟秋端着碗热茶走过去,身姿绰约:“老爷,还在为着玉娘子的事发愁呢?”

    “嗯。”秦尉远应了声,接过茶喝了口,又说,“这丫头过于傲气,不服管教,若长此以往,必惹出祸端。”

    谢吟秋听出秦尉远话语中还有几分不忍,唯恐秦尉远心软,便说:“老爷,玉娘子那就是让您给纵出来的,她若真想和您断了关系,您便把身帖给她,让她去外头吃些苦,等她知道外头日子不好过了,自然就会回来向您服软。”

    秦尉远一听,觉得谢吟秋说得极有道理,他从不理会后院之事,只以为秦玉一直在府中吃好喝好,还有人伺候着,眼下看来,当真是娇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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