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榜
傅璟!
怎的傅璟二字就围着她阴魂不散了?
厨房里众人皆停了动作,看着这突然闯进来的贵公子,同时还在琢磨刚才这公子说的那句话。
傅璟那个相好?
顾不得别的,秦玉只能先将眼前这人拉走。
百味轩她已很是熟悉,便把人带到了百味轩后院,这个地方已经修缮布置好,但还未对外开放,所以平时不会有人来。
“你是谁?”秦玉望向那人,语气算不上好。
“在下卫云峥。”卫云峥拱手对着秦玉作了个礼,接着说,“亦是傅璟的挚友。”
知道这人是谁后,秦玉猜测其中必有误会。
“你听着。”
卫云峥瞧着面前这好看的娘子一对柳叶细眉微微拧起,似乎有些恼,随后又见她仰头直直地看着自己。
“我不管是傅二公子,亦或是什么旁的人,我与傅二公子并不相熟,也并不想攀扯,方才那样造谣的话,我日后不想再听到了。”
然而在卫云峥眼里。
傅璟送了玉,娘子又把玉戴上了,这不就是郎情妾意了吗?
定是那傅璟惹这娘子生气了!
对,一定是气话!
卫云峥十分笃定。
他顺着秦玉的话应承下来:“好好好,不说了就是。”
秦玉见此人态度十分敷衍,知道多说无用,干脆不再浪费口舌,甩袖离去。
卫云峥呆站在原地。
他去厨房作何来着?
对了!酱料!他是去要酱料的!
一晃半月。
会试放榜在即,各家皆是又盼又怕。
街巷中已有小贩叫卖起状元酒来,也就买着图个吉利。
然而,宫中忽然传来噩耗,圣上重病,一时人心惶惶。
眼下尚未立储,朝中最得势的是大皇子,可民心所向是三皇子,若圣上真一病不起了,少不得又是一场争权夺位的血雨腥风!
本来晴朗的天,顷刻间被乌云覆盖,少见的几抹白也逐渐被渲染上一层灰色。
妖风四起,眼看着就要变天了!
摊贩们早早就收了摊,路上只剩三两行人,衣角随风乱舞,正焦急地奔跑回家。
街边的酒楼茶馆也清闲下来,百味轩的小堂倌将汗巾往肩上一甩,身子斜斜地往门框上一倚,想着今日怕是不会有什么客人了。
漫天的风卷起落叶,伴着豆大的雨点落下,街上已是空无一人。
小堂倌正要将门关上,以防雨水溅进来,却见一只手搭上门框,白净,修长。
“还有空房吗?”
小堂倌望向来人,连忙将掩了一半的门打开,把人迎进来。
京中的世家公子他见多了,却是头一回见着如此好模样的。
“给公子安排一间上房?”他自以为这又是哪位贵公子。
却听那人说:“寻常的房间即可。”
谢允收起伞,先付了三日的房钱,再由那小堂倌领着去房间。
后院。
秦玉站在廊上,看雨点打在地上,势头之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几时。
丝丝凉意袭来,秦玉今日穿得单薄,她双手抱着自己,瑟缩起身子。
“既怕冷,怎么不多穿些。”
身后忽有人说话,同时,一件已洗得发旧的深色斗篷披在了秦玉身上。
那人在秦玉身旁站定,看她那一双明眸又惊又喜,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谢小六?”秦玉的声音有些不稳,她分明已经确认身旁之人就是她心中所想那人,可还是要等那人亲口承认。
“秦小七,是我。”谢允的声音温和有力,莫名让人心安。
少时的记忆又被拉扯出来,秦玉心上酸涩,泪珠滚落。
“都是当过将军的人了,怎还这般爱哭?嗯?”谢允眼眶泛红,他抬手轻轻擦了擦秦玉湿润的眼角,面上笑着,心却隐隐作痛。
秦小七可是听见打雷都要怕得躲起来的,这些年一个人在刀尖上舔血过活,无数个日夜被梦魇围困,该是有多无助?
“嘁,要你管。”秦玉打下谢允的手,抿着唇笑了。
这世间辽阔,她秦小七,似乎又有家人了。
陈老太师一生没有娶妻生子,却收了几个徒弟,皆是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这些徒弟或成家了,或奔走于江湖。
谢允是陈老太师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也是最小的一个,孤僻寡言,不与人亲近,直到秦玉的出现,谢允对她很是爱护,将不说与旁人听的话皆说与她听,尽管她那时尚在襁褓,并不能听懂。
“你怎在京中?”秦玉很是好奇。
她曾听陈老太师说过,谢小六去找他真正的家了。
按他如今的年岁,或许已经成家了?
谢允只说:“来办些事。”
秦玉又问:“会在京中长住吗?”
谢允看向那乌云绵密的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沉吟了下,说:“兴许会。”
秦玉也不再问别的,伸手想去拉谢允,后又想起二人都不再年幼,干脆手一抬,做了个请的动作。
“走,今日我请你吃酒,不醉不归。”
看着秦玉脸上肆意自在的笑容,谢允也笑了,这是他这许多年来笑得最为真切的一次。
……
数日过去。
满城的杏花都开了,缀满枝头,落了一地。
今日会试放榜,礼部衙门前围满了人,众人都在猜测究竟谁会拔得头名。
等时辰到了,只见两个衙役抬着架布告栏小心放于亭内,接着,锣鼓一响,表示众人可上前查看了。
“谢允!是谢解元!”人群中有人叫喊出声。
“竟不是傅二公子!”有人震惊。
傅璟与卫云峥一同站在布告栏前,只在榜上扫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卫云峥赶紧跟上,不忘打趣:“傅子行啊傅子行,没想到你也有落于人后的一天。”
子行是傅璟的字,鲜少有人这样叫他。
“大秦山河浩浩,能人异士之多,我又算得了什么。”傅璟面上风轻云淡,似是不在意排名之事。
卫云峥突然想起另一桩事,问:“对了,你和你那相好的怎么样了?我上回见她可是气性大得很呐。”
傅璟一听,眉一凝,停下脚步,看着卫云峥:“相好?”
“对啊,就是你送玉的那个娘子。”卫云峥邪邪一笑,低声问,“怎的?你还有别的相好?”
人群外。
秦玉正好路过,今日,是她去百味轩收那一成利银钱的日子。
她见人多,已是极贴着边儿走了。
然而就是有那毛毛躁躁的横冲直撞,这不,秦玉就倒霉碰上了。
无端的被撞进人流里,她只得先往宽敞的地方去。
旁边有条被衙役封起来的道是专供贵人车马通行的,没人敢往那里头挤。
秦玉只想借道离开,却已经被许多人注意到。
“姐姐也来看榜?”秦之遥未想会在这里遇见秦玉,但是既然遇见了,就免不得想炫耀一番。
秦玉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她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避之不及。
秦之遥不死心,快步追上去拉住秦玉,张口便说:“兄长这回榜上有名,这会儿消息应该就快送回府上了,父亲今日定要给兄长好好庆贺一番。”
秦玉扯了个笑出来,双手抱拳道:“恭喜,恭喜。”
说罢她又要走。
秦之遥见秦玉居然不生气,且毫不在意,小脸一皱,心里头有些憋闷。
不远处。
傅璟正向卫云峥问:“你在哪处遇见的她?”
卫云峥余光一瞥,抬手指着秦玉的方向:“诶?她不就在那儿。”
傅璟顺着方向望过去,在瞧见那人后竟觉得心里原本堵塞的地方瞬间通畅了许多。
彼时,秦玉再次被人拦下,已是不耐烦得很。
王玲让婢女去看了榜单,得知傅璟在各省举子中取得第二这样的好成绩,正要去恭贺,就看见秦玉朝这边走。
“秦玉,你莫不是又要去招惹我傅二哥哥!”王玲说话声音不大,可话中警告意味明显。
未免以后再有的这样的麻烦,秦玉想着干脆一次把话说决绝些。
“县主,我自知身份卑微,不曾也不敢妄想攀附傅二公子,我已有意中人,县主尽可放心。”
王玲听到这里,面上神情缓和了些,但还有不信,她向秦玉问:“真的?”
“真的。”秦玉重重点了下头,眼神十分真挚。
傅璟脚步一滞,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早已握成拳。
他自幼习武,耳力自然比旁人好些,方才秦玉说的话,他是一字不落,全都听了进去。
她分明看见他了,却还说这些话。
眼看就要到了和黄掌柜约定的时辰,秦玉说了句告辞便匆匆离开。
“傅二哥哥!”王玲瞧着秦玉离开同时也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傅璟。
……
近日,京中已有许多商贩酒楼效仿百味轩卖起烤肉来,有人摸到了其中门道,味道竟是大差不差。
长久以往,烤肉便不是百味轩独有的菜色了,秦玉的那一成利只会越来越少。
秦玉一来,跑堂的就去知会了黄掌柜,黄掌柜很快便迎了出来。
“秦娘子,快,里面坐。”
二人到了黄掌柜早早备下的雅间,一桌子好酒好菜,颇为丰盛,可见其诚意。
秦玉见此,扬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坐下,等着黄掌柜先开口。
黄掌柜坐下后就从怀中拿出一张印有大通钱庄文印的一百两银票和几锭碎银放到桌上,缓缓推到秦玉的面前。
“娘子,这是您上个月的收益,总计是一百一十九两又五钱,便取整一百二十两,您点点看。”
秦玉倒也不客气,直接将钱收进了自己的荷包,笑说:“不用点,我自是信您的。”
二人都是直爽之人,黄掌柜抬手捋着自己的胡须大笑了两声,一面招呼秦玉动筷吃菜,一面给秦玉倒了杯茶,因顾念着秦玉毕竟是个娘子家,便没有倒酒。
“娘子,想必您也知道了,如今卖烤肉的不止我一家,不知道娘子可有什么应对之法?”黄掌柜为这事儿已忧虑多日,东家的让他赶紧想个新菜式出来,可他理账管铺子在行,厨房的事却是一窍不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秦玉或许有法子。
秦玉哪懂什么经营之道,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对街的酒铺常有客人出入,紧邻着它的酒铺却门可罗雀,转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
“黄掌柜,你可知城中哪家的糕点最受人喜爱?”秦玉转身向黄掌柜发问。
黄掌柜想也不想,便答:“自是周记点心铺。”
秦玉又问:“那你可知谁家的米卖得最好?”
“是城东老张家的!”黄掌柜几乎脱口而出,他是个聪明人,不等秦玉说明,他就明白了秦玉的意思。
要想生意恒久,除了本身东西好,招牌和口碑也是极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