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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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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

    文令仪醒来时已是早上,也是个晴天,不知睡到了什么时辰,日光照到脸上直发痒,她就在这点暖暖的痒意中睁开了眼。手臂略一动弹,又惊醒了睡在她身边的拓拔宪。

    文令仪躺在拓拔宪怀里,也不挣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答应过我,再过两个月要让我回家的。”

    拓拔宪陪了她一整夜,累了才倒在床上睡会儿,只是也不敢入了被里,就躺在了被面上。见她开口就是这些话,倒也有预料到,却今时不同往日,不敢再随意说些什么,便只当做没听见,将她好好地挪到了软枕上,自己翻身下了榻,站在床边给她整了整自己睡过的被面,“时候尚早,襄襄再休息一会儿……”

    “明明说好的!”文令仪狠狠地推开他的手,胸前起伏不定地看着他,琥珀眼中蓄了股愤怒的光。

    见他不答,只是用种奇异又深邃的眼神看着她,她眼中星星点点,像把星子揉碎了,扎得眼疼,大颗大颗地滚下泪珠来。

    “我什么……什么都听你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家,所以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告诉自己总会过去的,就都能忍。可是昨天你说了什么?你说,放我出宫,绝无可能。你敢在老祖宗面前讲,为什么不敢把这些话早早地告诉我,也让我知道,早就……早就应该死在昭兰台的湖里!而不是站在你的面前,让你折辱看戏!”

    她哽咽着说了一句又一句,拓拔宪要替她擦脸,手掌被她一次次打了去,红印浮现。偏是这样,他还不知趣地凑上来,文令仪只觉得厌烦又可恶,一低头,便紧紧咬住了他拇指底下的那块厚肉,用出吃奶的力气,将牙印深深地陷入。

    拓拔宪没有使力,只由着她咬,等到真有些疼了,也没有甩开手,只是试探着,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鬓发。看见她这般,他竟然有些难过,觉得自己有些事情做得太过了。

    当年的事,他是抱着对刘家人赶尽杀绝之心做下的,为了树威,尽快稳定局势,更为了在军中团结众将,一鼓作气拿下南方。前朝皇室的血,无疑最适合用来祭旗。

    文令仪吐出他的掌肉,扭过了头,口中酸麻不已,两边的乌发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泪珠凝在眼睫,躲向了一旁。

    拓拔宪收回了抚摸着她鬓发的手掌,坐在了她身旁,低声叫了句“襄襄”,接着道,“是朕做错了……”

    文令仪忽然难以自已地哭出了声,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说你做错了,做错了什么?那时候你是魏国太子,只要你愿意留下他们的性命,母后和太子哥哥就可以活着,哪怕你让他们吃再多苦受再多难,成王败寇,我都认了!我们刘家应得的!可你不该,不该在这时候说自己做错了。你是魏王,大魏的天子,不该喜欢上敌国之人,你说你做错了。当初你杀了那么多人,你认错吗,他们的性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她没指望他答得上来,只是觉得可笑,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又觉得难过。他竟然也会认错,认的哪门子错?喜欢她喜欢到了在老祖宗面前坦然认错的地步吗?

    拓拔宪僵在了原地,竟有些不敢再碰她。昨日那般血气噎在喉中的感觉又起来了。

    如她所言,他从不为当初赶尽杀绝后悔过,当时有别的办法,但他能看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这个,做就做了,敢作敢当。他眼中的成王败寇,绝不止于她口中的吃苦受难,王则生,寇则死,从来没有中间之道可走。

    只是……

    她是个例外。

    流淌着刘家人的血,却是他心爱之人。

    即便她朝他心口上捅刀,又怎么舍得伤她半分。

    更何况……昨日侯闻方诊出的脉象显示……

    “襄襄”,拓拔宪嗓子有些干涩,“若当初朕为你们宋国所俘,你可会放过朕?”

    文令仪扯了扯嘴角,想轻蔑地回一句“不会”,让他知道宋国才不是魏国这样的残忍无度。蓦然想起了当初魏人攻城时的景象,洛阳中人人自危,传闻那些魏人茹毛饮血,烧杀抢掠无所不行,宫里宫外的人都恨不能生啖其肉。此时的她回想起来,有种强烈的预感,若他真落到了被俘的境地,难逃一死。于是她沉默了,有种更深的悲哀翻涌上心头,合了合眼,留下了一串泪珠,睁开后对拓拔宪道:“你说得不错,我们不会放过你。可原本就是你们先攻打洛阳的,不然又怎么会发生这些?要不是你们狼子野心……”

    拓拔宪夺过她的手背,动作轻柔,却不容她置疑地俯身亲了一口,“你认就好。当初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文令仪想甩开他,却叫他捏住了,不由怒道:“我话没说完,拓拔宪,是你们狼子野心图谋洛阳,才引发的这一切!”

    “想不想狼子野心回来?”拓拔宪紧紧攫住她不放,“襄襄,朕知道你是宋国的公主,一刻也忘不了国仇家恨。可是你即便杀了朕也没用,大魏根基稳固,你动摇不了。好在你还有条路可以走。”

    “什么?”文令仪被他诱惑着问了出来。

    “做朕的皇后。”

    “你做梦!”文令仪喝了他一声。

    拓拔宪咽下喉中血腥之气,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有她尚未显怀的腹部,“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他见她不爱搭理的样子,又道:“若要,朕就去安排。”

    “你到底什么意思?”文令仪抬头,警惕地看向他。

    “你不打算原谅朕,朕看得出来。但你确定不留在宫里?回了西宁公府,你再不会有机会复宋了。可留在宫里,绍儿是你的孩子,有朝一日,你让他认了旧宋为宗,也不是不可能”,拓拔宪垂眸,“襄襄,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法子吗?”

    文令仪默了默,道:“你有病。”

    她没见过这样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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