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到了掌灯时分,文令仪放心不过,派人去兴庆宫打听了下,宫人回来说她走后不久席就散了,太皇太后留了辛贵人在宫里,钟淑仪带了太子殿下到乾阳宫,现在该是已经见到陛下了。
文令仪怔了怔,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再怎么样,绍儿是他的孩子,他对她再不满,也不至于拿孩子做什么。
出了会神,向宫人摆了摆手,让她出去了。正准备看会儿书便睡,忽然想起今日是那个日子,把手里的《谢康乐诗笺注》一搁,柔掌压着书一并撂在美人榻上,袖子滑下掩住了细腕。
“娘娘要歇了吗?”春羽拿了件杭绸的薄披风过来,搭在她的肩上,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文令仪十指生得纤长,紧握着泛红,压在忽然跳得很厉害的心口处,声音有些不稳,“之前开的药还在不在?”
春羽忙半跪在脚凳上看她脸色,见起了层不自然的红意,急得当即就要起身出去,“娘娘还是像往常那样的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侯令官!”
文令仪一把拽住了她,“他来了也做不了什么,也就是开药。要是之前的药还在,熬了来我吃下就是。”
“在的在的!奴婢这就吩咐人去架铫子!”春羽头点得如捣蒜。
文令仪指了下不远处的桌子,“让裁……燕姑进来熬罢,早闻几口味道,也能好受些。”
春羽不假思索便答应了,没像之前那样推三阻四。
一见裁云,文令仪便舒服了些,从美人榻上走来桌子这边,掖了裙子坐下。
等熬好要一个多时辰,文令仪叫裁云和春羽一同坐着,慢慢守火上的药铫子。
火光轻巧地跃动,屋外不时有风声掠过,夜渐渐深了。
文令仪开始变得难受,双膝紧紧并着。看了看裁云,见她时时看着铫子,眼儿专注,怕出了差错的样子,怕打扰她就没开口。却又实在难受,望向了春羽,“这几日……”
她想用些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宫里还有别的动静没有?”
春羽却以为她听见了什么风声,心里一紧,本想着敷衍过去,见她眉眼盈盈,似乎快要哭出来,艰涩道:“其他倒没什么,就是……外边催着立后的折子多了不少。”
按照陛下说一不二的强势之性,底下的群臣做什么都会先揣摩过他的意思,没有几分把握,是绝对不敢擅自提起这等大事的。后位空悬也都这么多年了,没见谁敢触这个霉头。眼下忽然就兴起这样一股风潮,不会是空穴来风。
文令仪也听出来了,心跳似乎停了一拍。
他这是要……立后?
原本觉得死局一般,他若立后,倒有些事可以做了。
后宫一旦有了皇后,不管这人是昔日太子妃还是那个南方女郎,或是别的什么人,都不太能容得下她,尤其是那旧日的太子妃,她甚至知道自己生了绍儿,如何能忍下她继续留在后宫。
拓拔宪既然要立后,就不会把这个皇后当摆设,自然要听从些,如此一来……
文令仪眨了眨眼,身上慢慢起来的燥热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屏住了呼吸问道:“是不是还有个消息,说随军去地方巡视的那些人要回来了?”
春羽踟蹰了下,娘娘这是还惦记着西宁公府的晋家人?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陛下虽然冷落娘娘,可千方百计将她掳掠入宫,绝不是轻易能撂开手的。若娘娘一心要回去,借机生事,难免触怒陛下。又没了过去那般宠爱,只怕会受罚。
文令仪见她这般,脸色慢慢又黯淡了,“本宫随口问问,不知道就罢了,也没什么。”
春羽有些不忍,却还是不敢光明正大地说检校巡御史的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飞快道:“夏天南方苦热,陛下许是不忍北方人才在那里受苦的,但奴婢也不敢保证。”
文令仪明眸一亮,极力按捺了下来,对春羽颔首笑了,与抬起头的裁云惊喜对视。
也许……天无绝人之路。
老天也不想她再留在魏宫之中。
文令仪忽略了心底的淡淡惆怅,喝了药睡去,丝被掩在了轻薄寝衣之上。
到了半夜却被热醒了,心肝处像有无数小爪子在抓挠,只痒不疼,越忍越是酥痒。
她抓着衾被,额汗布了满满一层,整张脸晶莹又湿润。
不知忍了多久,期盼的晨光还没见到,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将脸儿往枕上一埋,背对着瑟缩了下。
文令仪忍不住在枕上埋着哭出来,也许是想到了哥哥快要回来,很多的委屈都难以轻松咽下。
男人动作没停,也没亲她,察觉到她哭,按在她腰肢的力气大了些,在差不多盈掌的细腰背上落下一个完整粗指印,没三四日消不了。
文令仪越哭,那里的力气便越是大,紧得仿佛她一辈子都逃不出这里,只能在男人身边做个不见光的承恩女奴。
“你……你松开我!”她终于忍无可忍,破了前几次的沉默寡言。
却没有换来男人的仁慈,他按着她往怀里一掼,无情地离开,又一掼,更深地埋入……
文令仪落在背上的发丝都在震颤,虽然没被男人搂在怀里,却觉得哪里都是他的,由他掌控着一切。
最后时,他还停了停,似乎刻意等着不出来。
文令仪虚弱地趴在枕上,鬼使神差地想到他之前说的生个公主,吓得满身的汗都冷了下来,用全身力气想远着他些。
被人箍住了,动弹不得,还觉得涨了些。
好在或许真是她乱想,过了会儿他就和前几次一样离开,没半分留恋,换了宫人进来收拾。
文令仪难掩身上狼狈,尤其腰间上的印痕密集,看了就知道他对她做了什么。但倦极了,他一走便沉沉睡去。
宫人们收拾时忍不住红了脸。
几次了还是没习惯。
翻开帘帐的时候还好,也就是看见娘娘昏睡在被中,面色泛红,像熟透的桃杏。
揭开被子时,却总是能被那些密密麻麻的痕迹吓到,尤其陛下哪里都不碰,只碰腰和臀,也太不近人情了些。仿佛年青的天子得了美人也不解风情,什么都不懂,只是单纯在……泄|欲……
……
文令仪醒来时天亮了,想开口发现嗓子哑了,又回过神,这里不是含光宫。
撑着疲软起了身,还未下榻,尚未掀起的帘帐外隐隐约约走来几个人影,“侯令官这边请。”
见她坐了起来,帘外那宫人十分惊诧,“娘娘怎么……眼下还早,娘娘再睡一会罢?”
文令仪刚才明明听见她叫侯闻方,此时却又绝口不提、只劝她睡下,垂了垂眸,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把一只细腕伸了出去,搭在床沿。
其后腕上脉搏处果然搭了两根手指。
宫人们见状也不好多话,只等诊完了脉,将她在帐外的手帮着往帐里收去。
侯闻方将要离开时,文令仪叫住了他,“大人请留步。”
侯闻方一愣,停下了脚步,“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文令仪声音带了些沙哑,“本宫这是中了毒。”
每隔七日便发作一次,她不想知道都难。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或许不是那人所为。
他什么时候兴致会来,谁都猜不准,要真是他下的毒,也该下在想要尽兴之时,没必要等七天。
侯闻方顿了顿,想起陛下交代过的,整理了下思绪便道:“娘娘说的不错,是毒,叫做春日宴的,过去在南边常见,如今传到洛阳,害了娘娘的身子。”
文令仪在南方住过七年,自然听说过春日宴,很快便有了个猜测。
这等异毒,非寻常人家能有,常在世家大族手上流转,充内宅隐私手段使用。
能将它带来洛阳的,除了南方来的那些人,还有谁?
她沉默了下来。
即便是他们做的,然后呢?袁钟二族深受拓拔宪信任,担当要职。哥哥还没回来,舅舅尚在北边,她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侯闻方似也知道她的消沉从何而来,接着道:“娘娘恢复得很好,原要更久的,现在看来再过两三个月便能好了。”
文令仪答了声“多谢”,让宫人送他出去。
闷闷地坐了会儿,正要掀开帘帐,忽觉四下极为安静,甚至有些肃然。
一双乌靴踏入此间,主人高大的身影径直向屏风后而去,取了块龙凤纹佩,又朝外走。走到半路觉得有些不对,转过身,见帘帐从里开了,露出一张白皙小脸,略显局促地看着他。
拓拔宪近前来,将那龙凤纹佩在她眼前收入袖中,淡淡道:“醒了?朕要去上朝了,回来之时,不希望见到你在这里。”
文令仪咬了咬唇,还是问道:“为什么?”
她知道春日宴是什么东西,男子在这期间可能承受比中毒之人还重的伤害,很少有人会选择以身犯险。
“什么为什么?”拓拔宪看了她一眼,生疏得紧,丝毫看不出两人昨晚还纠缠过,他还把东西留在她体内。
文令仪被他的态度问住,本来想问的春日宴之事在舌尖一停,出口时换成了别的,“你为什么要……由着人那样宠绍儿?”
拓拔宪在她面前站着,看了她理所当然的发问,负手而笑,“因为忽然觉得你不过如此。文令仪,你当真觉得自己做母亲已经做得很好了吗?知道朕这几日看到了多少要求处决行凶人的折子?义愤填膺,个个都比你这个母亲怒火冲天。还记得你当时听到是那些人干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求情。”
他嘲讽道:“朕如今想来,觉得甚为可笑。堂堂大魏太子、你亲生的孩儿,在你眼里恐怕比不了那些人一根汗毛。”
他克制着,平静道:“如今他伤了腿,要有个母亲好好护着才是。”
文令仪想说什么,喉中却干得厉害,半晌才回过神,想起他收起来的那枚龙凤纹佩,抬起眼看他,“所以你想立后。”
“不错”,拓拔宪释然道,“朕不想再和你无谓的耗下去,更不想因此伤到朕唯一的孩子。解了毒就回那个西宁公府罢,陪你的文洛去,你日思夜想的哥哥也快回来了。”
文令仪呆住了,“你说什么?你愿意……”
拓拔宪对她冷冷一笑,“是,朕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