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那又如何?”
崔鹉抱臂而立,目光玩味地从谢得身上移开,耸耸肩,故作不在意的样子。
潇洒不羁的小动作,为她添了几分迷人的魅力。
肖十六哀怨地看着崔鹉:“呵呵。”
“金管事,衣服看够了,我们继续。”崔鹉淡定落座,欲做进一步的商讨。
明眼人都看得出对岸的人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只有崔鹉真女人,堂堂正正无视了这个小插曲,一心扑在江南布庄的谈判上。
金管事挂着笑容,正欲开口。
那头,谢得忍无可忍,丢掉了优雅矜持,大声喊道。
“崔绣鹰,你这个混蛋!”
崔鹉喝着茶,指尖一抖,刹时多了抹水痕。
崔鹉难以置信地看着十六,问道:“他、他是不是疯了?”
谢得隔空骂她,崔鹉死也想不到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肖十六斗胆翻了个白眼:“平心而论,谢公子看见庄主把衣服送给芙蓉君,隐忍不发脾气才是不正常的,我看您还是好好和谢公子解释,你这样做只是为了看看衣服。“
无意中看了一场热闹的金管事,抿了抿嘴,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讪讪一笑。
崔鹉放下茶杯,嗤之以鼻:“笑话!本庄主做事何须解释!”
芙蓉君趁机贴近崔鹉,端着楚楚可怜的神情。
“是啊庄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谢公子凭什么管你啊。”
“芙蓉,你说话正常点,离本庄主远些。”
崔鹉不露痕迹躲开芙蓉君,有几分烦躁。
“得了,衣服是让你试穿的,现在看也看过了,你换下来还给金管事,她还要带回去。”
崔鹉扯了个谎,沉沉的目光看向金管事。
金管事一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赔着笑容:“是啊是啊,对不住芙蓉君了,这衣服还需改进,我要带回去。”
“啊?我出银两也不行吗?”芙蓉君失落地低下头。
金管事心神一荡,背地里对上崔鹉杀人般凶狠的眼神,惊恐摇头:“没办法,还请芙蓉君体谅。”
“那好吧。”芙蓉君不甚情愿离开了。
金管事松了一口气,商人重利,说几句为崔鹉解围,讨个小人情也是好的。
“有劳金管事了。”崔鹉亲自给她斟了杯茶。
余光一看,谢得正在过来的路上。
崔鹉:“”
肖十六憋着笑,庄主吃瘪的样子可不多见。
“多谢庄主,这次是在下不懂事了,不知道庄主还有蓝颜,要是知道我就多带几件好看的衣裳来了,别的不敢说,没有男子不喜欢我家布坊制的衣裳的。”
金管事小心翼翼说道,崔鹉捏着睛明穴,“啧”了一声。
“不关你的事,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多说无益。”
正说着,映松推着谢得来了,紫尘懵懵懂懂跟着,看见面无表情的崔鹉,吓得躲进谢得怀里。
“崔庄主,这位是?”
金管事眼前一亮,惊艳地看着清冷如玉的轮椅少年,星眸灼灼瞪着崔鹉,好似她做了天大的错事。
肖十六挤到映松身边,笑嘻嘻看着崔鹉,看她如何介绍谢得的身份。
毕竟庄主刚才可是大放厥词,一点不放谢公子在眼里。
金管事这一问崔鹉和谢得同时愣住,谢得抱着紫尘,心中忐忑不安,怒气跟着消失殆尽了。
“我是”
谢得犹豫着,崔鹉眸光微闪,深深凝视着他,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态度。
一片静默,金管事神情窘迫,哪里想到这简单的问题难倒了众人。
崔鹉轻叹一声,优美的唇线绷得紧紧的,眼中闪过不知是失望还是不满。
肖十六和映松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金管事不禁要怀疑自己了,她从商多年,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时刻。
正要说些什么活络气氛,谢得怀里的紫尘突然拍起小手,充满童趣地笑起来。
肉手指着神色沉郁的崔鹉,对着谢得没头没脑说道:“姨娘,么么大伯。”
紫尘笑呵呵的,手贴在嘴上,发出啵啵的声音。
“紫尘,你在说什么?”
谢得面露疑惑,听不懂紫尘想要表达什么。
反应过来后,玉脸爆红,不知所措地看着神色复杂的崔鹉。
崔鹉目光沉沉,视线落在紫尘身上,紫尘被她一看,猛地扎进谢得怀里,吐露出童真无忌的话语,字里行间充满对崔鹉的笑话。
“姨娘偷亲,羞羞脸!”
此话一出,崔鹉眸光闪烁,脑海里飞速掠过一片黛瓦朱墙,微微发怔。
“妻主?”
崔鹉下意识回应,嗓音低低:“嗯?”
前所未有的温柔。
谢得没有错过这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崔鹉思绪回位,眉毛一挑,才发现自己和谢得靠得极近,暧昧的情感无声蔓延着,差点溺死在谢得星河流转的眼眸之中无法脱身。
低头一看,谢得的手被她抓住,瞪大了讶异的眼睛。
紫尘贱兮兮地探头,捂着嘴巴笑道:“羞羞羞!”
崔鹉:“”
这个死小鬼。
两人你侬我侬,金管事讶然一笑,道:“庄主何时藏了这么貌美的夫君,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我们,这可不厚道。”
“我这次来山庄,不少人向我打听庄主的喜好,庄主要是定了,可要伤透不少郎君的心。”
谢得想到崔主君说的帖子,眸子一殇,握紧了崔鹉的手,主动依偎上去。
崔鹉鹰眸一闪,拥住他,俊美的脸庞勾起一抹笑,不慌不忙接了话头:“内子怕生,不喜见人。”
“改日有机会,本庄主定当补上酒席,请大家过来做客。”
崔鹉就这么草率地承认了,不光金管事大吃一惊,就连肖十六和映松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难道白马山庄,终于要有正夫了?
谁知金管事一走,崔鹉翻脸不认人,面色不善提起紫尘。
“小鬼,你跟我过来。”
紫尘吓得哇哇大哭,不停喊谢得。
“大伯救我!”
“妻主,你做什么?”谢得惊道,崔鹉不理,带着人施展轻功,不到几息就看不见人影了。
谢得只好求助肖十六:“十六,你快去看看。”
肖十六神色为难:“谢公子,我追不上庄主的,不过你放心,庄主肯定不会对紫尘做什么的。”
“妻主怎么突然”谢得想起紫尘的话,疑惑不已。
“难道是因为紫尘说的那些话?”
崔鹉的脸色,从那时就不太对劲。
更奇怪的是,紫尘为什么知道他和崔鹉相处的细节。
可是他说的细节,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谢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谢得直觉崔鹉一定瞒了他什么事情。
要是直接问她,她肯定不会说的。
哇哇大叫的紫尘被崔鹉带到后山,崔鹉耐心十足,如鹰似隼的眼睛严肃地打量哭个不停的孩子。
不到四岁的孩子,脑子惊人的灵光,认得路认得人,连见过一面过了很久的崔鹉,他也记得。
“你哭吧,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
崔鹉蹙起眉头,沉声道。
紫尘撅着嘴巴,磕磕绊绊止住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崔鹉。
“坏姨娘,我讨厌你。”
崔鹉眉一挑,纳闷道:“你果真记得我?”
紫尘怯生生看着崔鹉,点了点头。
“大伯住的地方,你来过。”
“你还记得什么?都说出来。”
崔鹉脸色大变,阴晴不定地看着紫尘,高大的身影不断走近。
紫尘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哭着向后退去。
“呜呜大伯,我要大伯。”
崔鹉停住脚步,看着吓怕到蜷缩起来的孩子,压制下翻涌的情绪,逼着自己恢复了冷静。
紫尘还在哭,着实凄惨。
崔鹉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很不耐烦。
“好了,哭够了没有?”
紫尘边哭边摇头。
崔鹉:“”
崔鹉咬牙切齿:“小鬼,不要不识好歹。”
哭声吵得人心浮躁,崔鹉第一次见到紫尘,梧桐树下谢得怀里,他也在嚎啕大哭。
恍若隔世,她的夫君还活着,躲在皇宫里成为了仇人的妃君,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崔鹉藏起来,听见那人断断续续温柔的声音,耐心哄着。
谢得哄了多久,崔鹉就听了多久。
“欢贵君,粥来了。”
“好,我来喂吧。”
谢得答应的一瞬间,崔鹉的世界变成了黑暗的万籁俱寂。
当夜,崔鹉和怪医姥姥宿在酒楼,怪医姥姥大限已到,让崔鹉带着她游历四海,此时的崔鹉已是小有名气的白马庄主。
崔鹉意志消沉落魄归来,怪医姥姥笑得年迈无力。
“刺杀失败了?老身早就和你说过,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杀得了凤帝,你还是日后再找机会吧,现在老老实实给我送终,我到了下面,还能替你照顾死去的夫君。”
“他没死,我看见了。”
崔鹉说着,眼中一片空无,心如死灰。
“你死前不是听见赐死的圣旨,难道竟是假的?姥姥觉得,就是这道圣旨,让你恨意陡升,才滞留了一口气。”怪医姥姥桀桀笑道。
“有趣有趣,这下都没死,你果真是福厚之人。”
崔鹉沉默着,静坐不发,直到怪医姥姥看见,血从她的七窍无声渗出,活像只怨气冲天又乖巧的恶鬼。
场面恐怖如斯,怪医姥姥镇定自如,从她怀里掏出两块血朱砂,捂在她口鼻。
“千年朱砂镇魂安神,我好不容易寻来给你,你莫要丢了。你因谢得而活,如今他活了,你又动气意图寻死,白白浪费姥姥的力气。”
崔鹉清醒,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有了一个孩子,我下不了手。”
怪医姥姥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差点把她送走。
“那就不下手,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崔鹉点点头:“好。”
怪医姥姥没有再说话,她老死了。
崔鹉克制一晚上的眼泪落了下来,混着血、孤寂,和破碎的一颗心。
崔鹉本来已经放过他们,不为人知的吻是诀别,是他们阴魂不散,跑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