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十章
楚今歌眨了眨眼,却没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的迈开步子,向那姑娘走去。
“她能看见我呢。”她慢吞吞的对系统道:“这位‘鬼修娘子’。”
“……”系统一反常态的沉默起来,好半晌才勉强憋出几个字来:“……那你小心一点。”
“要怎么小心才可以呢?”楚今歌语气如往常般轻松,尾音微微拉长放缓,还是一副不急不缓的的样子,仿佛被一个凡人勘破自己的藏匿咒法也并不很稀奇似的:“我从来都没和鬼修打过交道,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
“……”这次,系统沉默了更长时间。直到她已经慢条斯理的走到了那姑娘身边,挨着她不远处也靠着墙根坐了下来,它才道:“可能是什么未知的bug,我正在和技术部联络,稍等。”
楚今歌也并不催促,只是仍旧用之前那种温和平淡的态度道:“好。那你要快一点喔。”
这话说完,她便也就不再去理会系统的回应,只是随意的向后靠去,直到脊背抵上那堵矮小的砖石围墙,才转过头去,看向一旁正安静低头垂泪的姑娘。
“你想说什么?”她问,语气中略带好奇:“我还挺想听的。不过,等你说完你想说的,我可以问点别的东西吗?”
“可以。”‘鬼修娘子’拭了拭面颊上的泪水,轻声道:“我想说的其实不多,但恐怕再过一时半刻就要忘光了,您得快点问。”
楚今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那便可以开始讲了,你想从哪里讲起呢?”
“我想……”‘鬼修娘子’抬起头来,遥遥望向虚空中的彼方,神情怔怔:“……我想从很多很多年前讲起。”
按照世人对青梅竹马的定义,胡年和文又晴应该能算是这样的关系。
只不过,和其他相对正常的青梅竹马不太一样的是,胡年并不是文又晴唯一的竹马,但文又晴却是胡年唯一的青梅。
这样说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理解?那我们也可以说的更简单粗暴些:文又晴有一大群同龄的好朋友,胡年只有一个。
道理也很简单:文又晴长的好看,性格温柔妥帖,父亲还是镇子上排的上号的富商;胡年打小就是满身弱不禁风的书生气,可性格却尖锐又锋利,喜欢阴阳怪气旁人不说,还只是个浣衣祖母发善心捡回来的孤儿。
谁会想和一只穿着打满补丁破衣裳的刺猬……不,豪猪玩啊!大家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
显而易见,文又晴是想的。
不过,比起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经典臆想文学,她对胡年的态度更倾向于班长带差生参加补课小组,且因为没有老师布置任务要求,她的态度也随意很多:能带就带,实在带不动就算了。
或者说,比起跟“说话真讨人厌”的胡年玩,她更多行为是被个人道德观念所驱使完成的——作为镇南孩子们的实际核心领导,她一直都在致力于保障所有适龄儿童的参与群体活动权。
这和她的家庭教育有很大关系。她那位本镇知名富商的爹属于老来得子,名下有且仅有她一个子女,他又实在不乐意将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家业拱手让人,于是便对她的教育十分上心。
要仁义。他不止一次这样对文又晴说过:要慈惠,要行善积德。无尖不商,又晴,懂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卖米时要多舀出一些来,让斗里的米冒尖,这样你的生意才做的下去、才会有老主顾愿意再来你这掏钱。
做人也要这样。要学会照顾其他人的心情,偶尔吃一点小亏又能怎么样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付出过什么,大家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些善果早晚有一天会回馈到你自己身上来。
文又晴是信任她爹的,她爹也确实是靠每次吃一点小亏慢慢攒出了如今的家业。于是当她面对一直以来都被其他孩子排挤的豪……胡年时,也很愿意选择性屏蔽掉他的一些公屏发言,只拣自己喜欢的那部分听。
有效果,但不多。
毕竟,除了心态良好到几乎四大皆空的文又晴,其他小朋友很难在一夕之间就进化出关键词提取能力,能和胡年顺利交流上五分钟已经算是天赋异禀,属于值得被当做外交使臣大力培养的优秀人才。
所以,与其说是文又晴和胡年的关系很好,不如说是其他人和他的关系实在太差,以至于硬是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衬托的亲近起来了。
当然,另一方面来说,如果只是文又晴一头热,他们俩的关系可能也不至于此。但简单接触过一小段时间后,文又晴有些好笑的意识到,胡年只是表面比较……嗯,很不讨人喜欢,其实本质是个听话又乖巧的小孩。只要严正声明自己不喜欢听到某些话,他就真的会逐步减少甚至于完全删除这些内容。
尽管随着年月流逝,胡年一张小脸渐渐长开,原本像根竹竿一样干巴巴的身体也渐渐抽条,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俊俏少年郎;甚至还偶然间得到了私塾夫子的赞扬,硬是靠一颗转的飞快的脑袋瓜就得到了免费旁听的资格——这倒也合情合理,要是脑子转的慢,也挺难把其他人气到根本不带他玩的。
两相加持下,他自然也引来了不少女孩的侧目。
但得益于他毫无改观的豪猪性格,也仅限于侧目。
他和文又晴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什么进展,就只是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状态。
也可能有一点?毕竟,比起刚开始认识时的态度,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文又晴面前展现出温和、甚至于算得上是温顺的一面,几乎对她言听计从。
怎么说呢,有一种……嗯,养成游戏解锁了隐藏成就的感觉?
——除了四处无差别喷洒毒液这一件事之外。
不管文又晴怎么要求他与人为善,他也还是会平等的攻击每一个试图跟自己产生五分钟以上交流的人,只在文又晴面前崩坏人设,会像小时候一样,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文又晴对此也没什么办法。一来,她倒也没有义务替胡年操这份人际交往的心,二来,她那时已经很有些自顾不暇,没什么心力去关照这些事务了。
她得了一场怪病。
毫无征兆,病因未知,只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猛然间咳出了一小摊血来。
自那之后,她的身体便骤然衰败了下去,不过数月便虚弱到下不来床的地步。文父几乎散尽家财,四处求医拜佛寻觅修士,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女儿日渐憔悴。
最后,他不知是听了哪个修士的建议,在某天几乎孤注一掷般的决定,用最古老的方式来挽回自己女儿的性命——
冲喜。
当然,也可以说是反向冲喜。无所谓,总之就是抓紧办一场喜事,接个八字合配身体健康精神稳定的男人来,把文又晴身上的邪祟之气冲散。别的什么都好说,日子过不下去可以往后再和离,先想办法把人救回来。
如果按照正常才子佳人的话本流程,作为这个故事主角之一的胡年自然会脱颖而出,成为这场婚事的唯一选择。
但很遗憾,生活不是话本。
即便已经为文又晴的怪病散出去了如海般的银两,文家的财富也还是远高于本镇人均存款,再加上她家名声极好,想来当这个冲喜赘婿的适龄男青年几乎要踏破她家的门槛。
胡年没来。
当然,他来了也没什么用。虽然他三月前一举考上了秀才,但毕竟还是不太够格被文父另眼相待——他是个孤儿,没八字。
但他也还是来了。
只不过,聪明的小胡选择了错峰出行,在戌时敲响了文又晴闺房的小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