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一滴水凝结成冰的过程，重新在周北逸那张俊气的脸上重现。
他冷着一张脸，看向别处，语气里也似结了霜。
“我倒是好奇，你刚刚哭什么。”
“是盼着我死，喜极而泣？还是有那么半分后悔遗憾？”
“林静安，我总是弄不懂你。也算了，你要走就走罢，反正，我不留你了。”
那样认真的语气，又带着几分赌气，林静安被言语里的情意绊住了脚，一时也没动脚步。两个人就那么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奇奇怪怪地对峙着。
“不是借口，我在医院照顾别人”林静安像是解释一般的说道。
闻言，周北逸转过头来，脸上和缓了几分。
想到什么，他又问：“照顾谁？”
拧着眉毛，他想到那天夜里急匆匆开车去追他的人，和那天楼下被她送出门的男人，即使只是猜测，他心里也无端地堵得慌，却又不愿意直接问。
怕得不到答案，又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得走了。”林静安并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说起来是一个复杂的故事，虽然一直以来旁人对她与何牧的关系诸多猜测，但比起那些像谣言一样测臆测，脆弱的真相是她更不愿意展露给周北逸的。
别人都可以同情她、可怜她，唯独周北逸，她不想再他面前显露一点可怜样，哪怕，那可怜属于过去，她也不愿意。
“那你什么时候来？”周北逸刨根究底。又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林静安：“把你的电话输进去。”
林静安睁着一双大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你不是有么？”
那个眼神，仿佛在发自内心地问：那个夜里莫名其妙的电话，难道不是你打的么？
周北逸罕见地露出了一分窘态，仍旧嘴硬道：“那不一样，你自己给的，我想找人骂一骂的时候，也显得你是自找的。”
林静安接过，输入了号码，却发现手机里并没有关于这个号码的备注，她不晓得，是他背得这个新的号码，还是他在某一刻怒从心气，又把自己重新删除了。
无论怎样，现在总算，在明面上，他们光明正大地恢复了联系。
走到门口时，林静安忍不住问：“那你这几天----”
周北逸懒散地声音传过来：“我这几天，先请个护工吧，你得空来看看，别让护工打我这个没人管的瘸腿人就行。”
他碎碎念：“最近听说，医院里的护工专打没有家人照看的病患，大过年的，谁知道我会不会遇上那个着急上火的打工人。”
林静安背过身，不说什么了，她唇角微微一弯，觉得他还是像那个熟悉的他，火烧眉毛了，仍旧轻易被他营造出一种喜剧氛围。
回到808的时候，何牧显然脸色不佳，林静安抱着饭盒，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放下了可移动的餐桌之类的，把一碗汤递给了何牧。
“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先去南河捞鱼去了。怎么？是网破了还是渔船没了油，让你费这许多功夫？”
林静安没有反驳，只是乖巧地摆弄吃食。
老头子被饿急了，也顾不上再说两三句风凉话，接过林静安递过来的吃食，便急匆匆地下肚。
林静安待他吃完，道：“从明天起，我可能要偶尔去一趟十三楼。”
何牧抬眼看了她一眼：“去做什么？”
林静安背过身去，收拾好碗筷，等着文姨来取。
何牧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不大的声音传来：“去看个人。”
何牧没有问是谁，也没有说“好”。林静安的性子，他最是清楚，她想要做的事，总是一定要做成的，而她不想说的话，谁也问不出。
这些年，林静安家里的情况，他最清楚不过，她哪里还有什么亲的人值得她自己去医院照顾呢？况且，她又绝口不提那人是谁，只一会儿，他倒是猜了个大概。
罕见地，他顺从地道：“那让你季叔给我找个人来吧，也好给你腾出手来。”
“不用，向来你是不习惯别人照顾你的，再说……”林静安道：“我只是偶尔去看看。”
何牧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好，只是咳了一声，说：“给我倒杯水吧。”心里在接过杯子的时候，已经有了主意。
不多时，文姨来了医院，取走了装着碗筷的袋子。何牧这个人，不喜欢用外面的餐具，一把勺子也好，也要从自己家里带来才好。
文姨小心地把水果点心放在病房的厨房里，又到床前问何牧想要吃些什么。
何牧住院这么些天，她就来来回回一天跑三餐，好在有专门的车，也不费什么功夫。
何牧说了几道菜，瞟了一眼坐在窗前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林静安，顿了顿，叫住了已经准备走的文姨。
“等一下，从明天起，菜多准备一个人的吧，单独用别的饭盒装。”
林静安听到这，抬起眼睛看了眼惊讶的文姨，睫毛微微扇着，没说什么，又垂下了眼睛，看着地上阳光透过玻璃印出的光。
文姨有些疑惑：“还有谁么？”
“你不用管这些，只管做来就是。”何牧止了话头，“反正照我说的就是。”
“也行。”文姨应了一声，对林静安笑笑，说了声：“小静，那我先走了。”
林静安点点头，起身送文姨去电梯。
走廊上，文姨嗔怪：“奇了怪了，老头子病了一场，反倒是大方了？以前也没见他想着季管家啊。”文姨只以为，那份多出来的饭食是要给季叔的，念叨着：“季管家最近不都在家里和公司么？”
林静安没搭话，只是把文姨送进电梯，朝她招了招手，算是说“再见”。
一个人返回病房的时候，忽然念起周北逸的情况。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拿到检查报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忽而又想起他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林静安念着。
是呀，说起来，她的确欠周北逸一次照顾。
那是秋天变凉的一个夜里，结束了十一假期，在学校和打工的快餐店连轴转之后，林静安的身体罢工了，倒在了快餐店的取餐点旁，一时间几声惊呼响起。
失去意识之前，周北逸的脸凑在她的面前。
紧皱着眉头，脸上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尽失写着担忧和害怕。
那一次，林静安第一次了解到，原来人生病的时候，是需要有人照顾自己的，而被人照顾，是一件让人上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