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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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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静安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处,周北逸却仍旧那样立着,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就失魂落魄了?你也就这点能耐?时隔五年,林静安那样的女人,竟还能轻易扰乱你,真是丢人。

    把手揣进兜里,他摸到了自己的烟,那一刻,像是找到了慰藉。

    他忽然想起,学会抽烟,便是那个夏天的事,那时,每一支燃烧殆尽的烟头,都被融进他躲不开的,关于林静安的思绪。

    李奥曾经说,抽烟,可以荡平任何烦心事,但他试过,其实没什么用。

    只是久了,他也习惯了。

    周北逸就那样站在饭店门口,对着林静安刚刚离开的方向,他长而分明的手指夹着烟,初秋的风吹着,烟头燃烧发出橘黄色的不规则的火星,周北逸的脸在夜色里显得阴暗不明。

    王文良追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男人着一身暗色,在安静的乡镇路边,抽着烟,脊背不再昂扬挺立,卸下了刚才餐桌上的昂扬之势,此刻显得心事深沉的样子。

    目光对视,两个男人都默契地没打招呼,连致意也没有。

    王文良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隐约坦露着对自己的敌意。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环视了四周,没看到林静安的影子。好在他知道她家的方向,便径直往自己停在饭店门口的车那边去。

    周北逸看到匆匆追出来的王文良,微微愣住,酒桌上,他看得很清楚,这个男人看林静安的眼神是不同的,看王文良要发动汽车,他没多想,抬脚跟了上去。

    “王主任喜欢当护花使者?”周北逸立于车窗前,笑了笑,“可有些花,长了毒刺,扎手得很。”

    王文良静默一瞬,却是和缓地语气问:“周总知道有一种花叫曼陀罗吗?”

    周北逸不接话,只是心里烦透了眼前这个看着儒雅的男人,更烦他说话拿腔拿调的样子。

    “世人多半知晓它美丽而有剧毒,却鲜少知道它也是一位药材,镇咳止痛有奇效。”王文良说完,观察着周北逸的反应。

    凭着直觉,他大概猜到林静安或许是认识眼前这个被自己称作周总的人,或许,两人之间还有一段故事,但他依旧不在乎。

    在王文良的考虑上,认识而又装作不认识的关系,在排序上,是次于自己这个半熟的同事的,有些事,怕是自己还要有优势一些。

    周北逸眯着眼,透过镜片,看王文良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可是王老师别忘了,药得对症,至于人嘛——”他站直,语气淡淡,“得匹配。”

    王文良也笑:“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王文良自信淡然的样子刺激到了周北逸,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反常和荒谬,片刻之后,他便又恢复那个疏离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人不是自己,他不再多言,抬脚离开了那辆车。

    回去的路上,周北逸坐在副驾驶,没有喝酒的阿唐开着车。

    车里放着吵闹的音乐,阿唐也一边碎碎念,成为吵闹的一部分。

    阿唐:“哥,你怎么临时改了行程不通知我?漫然姐不是说好今天晚上要和几个投资人商量开异地工作室的事吗?”

    “多重要的事儿啊,结果我们俩在这吃土鸡?!要是土鸡好吃也就算了,那么一般的味道,真是白瞎了这时间……”

    “不过,好在,吃饭耽误些功夫,车子算是修好了,你说,真是巧了哈,李奥哥竟然在不远的地方钓鱼,不然咱只有坐大路边拖拉机去了吧。但是,这地方有什么好的,怎么专门来这钓鱼??”

    “哎,哥,你说饭桌上那女老师那么漂亮,怎么跑这儿鬼地方当老师了,傻子也知道选恒兴啊,别不是犯了事儿,躲这吧,我觉着很有可能,看她那不言不语阴沉沉的样子,就知道……”

    阿唐叽叽喳喳的声音,堪比满车的鸭子在洽谈。

    周北逸半躺在靠椅上,原本还能勉强忍受这聒噪的“背景音”,直到阿唐的话题不知趣地引到林静安身上,他终于忍无可忍。

    他起身一把关了音乐,重重躺回椅背:“能不能闭嘴!”

    “哦。”阿唐不情愿地收住滔滔江水一般的内心独白,不死心地又拧开了一点音乐。

    周北逸睁开眼,睨了他一眼:“你是公园遛弯老头?没声儿你得死?你怎么不别个喇叭在裤腰上?”

    阿唐撇了撇嘴:“不是,哥,我这开夜路呢,容易困。”

    见周北逸一脸忍受地闭上眼,他又补了一句:“再说,人那喇叭自己有绳,谁别裤腰上啊?”

    “哥,你真土。”

    周北逸:“……”

    良久,阿唐哼着歌,瞄了一眼很久没声音的周北逸,发现他竟没有睡着,而是睁着眼看着车窗外的一片漆黑,不知在想什么。

    他有些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在老板身上看到了所谓的深沉。

    往常,只觉得老板这人活像个会啄人的公鸡,见谁都一副不太待见的样子,阿唐老觉得,老板怕是看见地上的米都得“嘁”两声。

    黑乎乎的窗户外,风声微弱地略过车玻璃,周北逸便在那夜色里,想起了20岁的林静安,那时,他们还没在一起,他还只是众多注意她的男孩中的,其中一个。

    那是大二的时候,彼时,学习部已荣升为师兄师姐的同学们正在装饰阶梯教室,教室以阶梯层层渐高,前方便是大大的黑板。

    他们贴了一棵大大的树在黑板旁的展板上,活动的名字被印在一条红色的横幅上,挂在教室前,写的是:“迎新生,展未来。”

    部门成员们别处心裁地设计了用便利贴写上目标的活动,为了使新入部门的学弟学提前树立好目标。并且,每个成员都用心地在便利贴上写出了自己要做的事和要去地方。

    别人都在忙活:打扫教室、布置会场、整理姓名牌、检查背景……热闹而嘈杂,只有林静安则独自坐在教室的阶梯处,认真地啃着一个馒头。

    人来人往,她眼里似乎只有那个馒头。以她为中心,半径一米的范围内,自带着一种冷静的氛围。

    “怎么不去帮忙?”周北逸走到她面前,弓着身子问她,佯装质问。

    “你也没去。”林静安咬了一口馒头,淡淡道。

    周北逸笑,他就是爱死了她不爱搭理他的那种劲儿,越是不搭理,他倒越爱往前凑。

    “我帮忙了,是你迟到了,没看到。”他嬉皮笑脸。

    林静安不接话。

    见她不搭话,他又蹲下来,和她的齐平,问:“哎,别吃馒头了,活动结束,我请你去吃汉堡去吧?”

    林静安索性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教室后。周北逸看她不待见自己那样儿,反倒不生气,慢悠悠去了自己的座位上,从包里摸出一个袋子,撕开外面的保温层,捏着袋子教室后走去。

    林静安坐着啃完馒头,拿出水杯喝了一口水,周北逸便又凑过来,递给林静安一个袋子。

    “呐,给你带的,知道你就得拒绝我,吃这个吧,新出的汉堡,我特意给你带的,这个好吃。”

    林静安不接,他就轻轻放在她面前:“浪费粮食,是可耻的。”然后在旁边的座位上,笑着看她。

    周北逸这人,长得不赖,眉骨分明,鼻梁高挺,不笑的时候看着挺稳重的,偏那一双眼,小狗似的澄澈,一笑起来,透着股子纯真的劲儿。

    林静安也不客气,解开袋子,小口小口吃起来,周北逸就在旁边递水,低眉顺眼那小媳妇样儿,惹得扫地的李奥频频发来白眼。

    吃完了,两个人坐在位置上,看着部门成员开始写便利贴,有的写,有的挂。

    周北逸:“咱们也去写一个去?”

    林静安:“不去。”

    周北逸:“好吧,早知道你这个人孤僻。”

    林静安看他一眼,又转过去从书包里摸出了书,开始看,不搭理他。

    周北逸看着她那双被长睫毛覆盖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心里高兴,“不去就不去吧,也没什么意思。”

    过了会儿,他见同学们把便利贴贴在树上,随口问道:“林静安,你毕业后想去哪里?想干什么?”

    林静安停下翻书的动作,愣了下,罕见地认真回答:“去北市。”

    周北逸来了兴致:“去哪儿干嘛?”

    林静安:“没想好。”

    周北逸乐了,觉得有意思,怎么有女孩愿意去那么远,还不知道干什么去。

    周北逸:“那为什么去?”

    林静安原本低头坐着,两侧的长发落了几缕在肩膀上,安静美好的样子。

    闻言,她抬起头,看了看前面正在嬉笑地同学,目光悠远,像看着前面又像看别的地方:“因为那里远。”

    侧过头,目光对视,周北逸就跌进那小溪一般美丽的眸子,那眼里一闪而过的愁绪像一根羽毛,轻轻滑过他的心房,在那里留下一阵不由自主地心动。

    那时,他只当是她随口糊弄自己。

    却不想,两年之后,她真的如她所说,坐上飞往北市的飞机,一去之后,他们再无交汇。直到今天,她却又像迁徙的大雁一般,从地图上的北端出现在了南边。

    终究是回来了,周北逸在心里喃喃自语。

    鸟儿念着南边的温暖,总是按时归来,那么,林静安,你究竟念着什么,才那样沉默地活在华县。

    周北逸算了算日子,距离22岁的分别,已然五年又65天。

    他微微阖上眼,疲惫立时袭来,在渐入睡眠的边缘,林静安当年的那句话,又在耳边浅浅荡漾:“因为那里远。”

    周北逸心里道:那里,是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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