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生病
两个年轻的姑娘都在为陶青青摆脱不掉的困境惋惜，一时间宿舍里安静了下来，姚玲玲不爱这种沉默的气氛，正要开口说话，捧着饭盆的明英和李文文就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宿舍里的气氛也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明英像只画眉鸟，嘴巴总是叽叽喳喳个没完，她见姚玲玲精神头还不错的样子，就把饭盆放到了姚玲玲面前，然后好似得胜归来的大将军似的一手叉腰一手掀开饭盆盖子，露出里面满满当当一饭盆的红烧肉说道：“幸不负使命，本姑娘打到了今天最后一份红烧肉，大家快鼓掌表扬表扬。”
纺织厂食堂负责红案的大师傅以前在一家老字号饭馆当主厨，一手好厨艺十分的了得，特别是做红烧肉的手艺，在整个上海滩都是有名气的。只是后来饭馆老板被斗倒了，饭馆也关了，大师傅就到了纺织厂工作，他做得红烧肉也就成了食堂最受欢迎的一道菜。不过这年头物资紧缺，就算纺织厂发展得好，红烧肉这种又费肉又费糖的菜一个月也做不了一两回，且僧多肉少，就是有时候做了，大部分人也是抢不到的，所以明英和李文文能打来这么一大盆红烧肉回来，确实是功劳不小呢。
戚梦萍最爱吃红烧肉了，当即欢呼了一身，不过她并没搭理明英，反而伸手挽着李文文的胳膊说道：“我就说只要文文肯出马，就没有吃不到红烧肉的。而且这么一盆红烧肉，可顶得上别人买两份的量了，文文啊，你可真是咱们的大功臣啊！”
原来大师傅的小儿子在前不久举行的联谊会上看上了李文文，如今正对李文文展开热烈的追求，大师傅为了儿子能追上未来儿媳，自然是要献献殷勤的。
不过李文文并不太中意这个追求对象，这年头年轻小姑娘找对象都爱找那模样俊俏的，可大师傅的小儿子吧，是个一米八的小胖子，模样倒不算丑，可高高壮壮的身材，用李文文的话说，就是看起来像个门神，怪怵人的。
所以这会儿听到戚梦萍的调侃，李文文就有些不乐意，羞恼的捋了下耳边的碎发说道：“您要再胡说，这肉可就不给你吃了啊！”
戚梦萍也不敢把玩笑开大了惹人厌，吐了下舌头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以后吃不到这红烧肉嘛。”
他们厂六七千人呢，红烧肉却每次就烧那么几盆子，基本上都供给了领导和那些办公室职员，他们这些做工人的要想吃到，要么靠运气，要么靠关系，真就挺难的。
明英听了，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说道：“难道你还要文文为了这红烧肉出卖自己的婚姻不成？我看你啊，早晚被人用吃的拐跑！”
戚梦萍被她戳得向后仰了一下，捂着脑袋一脸不乐意的回嘴道：“才不会呢，我又不傻。”
张爱霞怕两人吵起来，赶紧给每人发了一双筷子招呼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大家快吃吧，吃完赶紧睡个午觉，昨晚上咱们车间出了次布，今天都得留下加班拆呢。”
“哎呦，可别提了！”顿时宿舍里哀叹声一片，然后一个个的都埋头大吃起来。不多吃点，没力气加班呐。
姚玲玲是病号，加班是加不到她身上的，不过她动筷子的速度也没落下。没办法，这红烧肉实在是太香了，她不吃都对不起自己的肚子。
吃着饭，五人不免问起了昨晚上的事。原主昨晚是冒着雨跑回来的，回来后还躲在被窝里悄悄哭了很久，大家都猜她又跟刘国良吵架了，就想问个原因好帮她讨个公道。
姚玲玲早打算好了要和刘国良分手，便也没瞒着，把刘国良又又又要把分房名额让出去的事情说了出来，顿时把姑娘们都给气得够呛。
明英脾气最爆，撸起衣袖就说道：“我去找他去，他这是耍着人玩是不是？当初相亲的时候可是说好了马上要分房子了我们玲玲才去跟他见面的，结果他倒好，亲相上了，姑娘被他钓上了，他就要发扬风格把房子让出去，一次一次又一次，这都第三回了，他倒底想不想娶玲玲？他刘国良自己当老光棍就算了，难道也想拖着玲玲嫁不出去？”
其他人哪敢放明英出去，她这一去保准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正要劝她，宿舍的门被人敲响了，敲门的声音很规矩，敲三下，停一停，又敲三下，一听就知道敲门的人性格有点儿严肃。
五个姑娘动作一顿，然后互视一眼后抹嘴唇的抹嘴唇上，收桌子的收桌子，等确定桌上的饭菜看起来十分朴素简单后，作为舍长的张爱霞才扯着嗓子询问：“谁啊？”
“我，值班长。”门外的人应道。
“就知道是她！”明英小声说道，一边对着门口吐了吐舌头。
“嘘，别被她听见了。”刘文文赶紧往明英嘴里塞了口青菜，堵住了她的嘴巴。
张爱霞已经起身打开了宿舍门，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对方戴着工作帽，围着洁白的围裙，模样看起来十分精干，正是他们车间的值班长张瑞芳。
除了坐在床上的姚玲玲，其他人都站了起来迎接，戚梦萍搁下筷子小心问道：“值班长，你怎么来宿舍了？”
“这不是玲玲请了病假嘛，我过来看看。”张瑞芳往桌上的饭盆扫了一眼，然后走到姚玲玲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问道：“感觉怎么样呀，烧退了吗？”
“退了，现在已经好多了，谢谢值班长关心。”姚玲玲回道。
“谢什么，我这个值班长本来就是负责照顾你们的。记得回头去医务所开个证明，让你们小组长给你补假条。”张瑞芳坐了下来，从围裙兜里掏了一串皮上带黑点的枇杷出来放到姚玲玲的枕头边上，然后话音一转说道：“不过你们这些小年轻也太不注意了些，我听门卫刘大爷说，你昨天是冒雨跑回来的？昨天厂里不是广播了天气预报要下雨，你出去怎么不记得带把伞。现在好了，一场病就要请几天假，多影响生产啊。现在厂里任务重，正是需要大家努力搞工作的时候，你这么一弄，回头我们车间产量恐怕就不能达标了，可是要被领导批评的。”
这帽子扣的就有些大了，姚玲玲张张嘴，正要为原主解释一下，明英就站了出来。这姑娘性子特别直率，她见张瑞芳过来探病不关心姚玲玲生病的原因，反倒满嘴都是生产，就不高兴的说道：“值班长，忘记带伞是常有的事，人会生病也是天经地义的，怎么到你嘴里就跟犯了法似的。整天就生产生产的，连机器都要停下来加加油歇歇气，玲玲病了休息几天怎么了，她也不是故意要生病的。”
“你这张嘴啊，就不能好好说话？”这些姑娘的脾气性子张瑞芳都了解，所以被呛了一通她倒也不生气，只伸手戳了下明英的脑门子说道：“我告诉你，我这个值班长关心你们的工作情况也是天经地义的，你别跟我在这里嘀咕不清。”
“可玲玲这次生病真不能怪她，都是那个刘国良的错。”明英说道。
张瑞芳听了就知道应该是小情侣两个又吵架了，不过嘴里还是说道：“关刘国良什么事，刘国良还能管着老天不下雨？”
“他当然管不了老天下不下雨，可他能管得了房子分配名额让不让给别人。”明英回嘴道。
“这话什么意思？” 张瑞芳立刻问道：
“还能是什么意思？”一旁的刘文文解释道：“刘国良昨天约玲玲出去，跟她说这次他们厂分配房子他又有一个名额，但他想让给他们厂一个烈士家庭，玲玲跟他闹崩了才会冒雨回来的。”
“什么？”张瑞芳听了也是十分惊讶，“这个刘国良怎么回事？烈士家庭厂里自有额外照顾，要是没有房子住，厂里肯定也会想办法的，要他个糊涂蛋出什么头，他这辈子不想结婚了是不是？不行，我得打电话找他师傅去，问问这个刘国良脑子里倒底在想些什么，不能让他这么胡闹。”
张瑞芳心里是又气又急，因为姚玲玲和刘国良这事她也算是半个媒人，原本她是很看好这两个人的婚事的，没想到好好的事情愣是被刘国良这个洋葱头给弄得不上不下的，三年了都没结成婚，让她跟着也操了三年的心。现在听到刘国良又要把房子让出去，张瑞芳心里真是气得不行，看到姚玲玲苍白的脸色更是觉得不好意思，更怕刘国良这次再把房子让出去把好好的婚事给闹崩了，就拍着胸脯对姚玲玲说道：“玲玲你放心，这事我来跟刘国良师傅谈，不行就跟他领导谈，这次绝不会让刘国良把房子让出去的。”说着张瑞芳就跑了出去，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像急了心虚逃跑。
“值班长！”姚玲玲伸着手想把人喊回来，可愣是没叫住，只能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咽下了嘴边的话。
“啧，怪不得人家都说她是老油条呢。”戚梦萍撇了撇嘴，关上宿舍门吐槽道：“刚才嘴里还那么一堆大道理，恨不得把玲玲拉起来批一顿，结果听说自己做的媒出问题了，就跑的比猴都快。”
“别理她。”明英抓起床头那小串明显摘下来有段时间的枇杷看了看嫌弃道：“谁不知道她家有棵老枇杷树，今年枇杷大丰收，她家枇杷多的怕是摘都摘不完，这样子的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的，还只有……我数数，只有十一颗，真是笑死人了。”
说着明英就要把那串枇杷从窗口扔出去，李文文看了赶紧拦住她：“你干嘛扔了，这枇杷只是看着难看点，还是能吃的。”
“你是没吃过枇杷吗，连这种烂枇杷都馋？你要真的馋枇杷，回头我给你买去，供销社里现在枇杷多的都卖不光呢。”明英说道，并不把枇杷给李文文。
无端被扣上嘴馋的名头，李文文没好气的说道：“你懂什么，值班长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你以为这串是白给的？我看这就是她过来探病的人情了，回头说不定要还呢。你现在要是把这串枇杷给扔了，回头不是更不划算。”
“啊？”明英愣了下，转头憋气的把枇杷扔回了姚玲玲床上：“玲玲那你还是把这串枇杷给吃了吧。”
姚玲玲能稀罕这几颗破枇杷，转手就给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我外公家也有枇杷树，好几棵呢，我小舅每年都给我们家送，回头我拎一袋还给值班长。”
“那她能气到头发竖起来。”刘文文说道。
“她也好意思气，给玲玲介绍那么个对象。”明英冷笑一声。
“我以后就没对象了。”姚玲玲接话道。
这话什么意思？四个姑娘一起看向了姚玲玲。
就是字面意思，“我觉得我跟刘国良不合适，我打算和他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