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解玲珑内，苏白屿和盛云听面对面坐在院子里。
苏白屿摩挲着茶杯，分析刚刚盛云听说的话，“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凌云宗里可能有你回家的方法？”
“对的对的。”盛云听脑袋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顺带补充了一句：“或者是我老乡。”
“先不说凌云宗。”苏白屿异常平静地看着盛云听，盯着她问道：“你怎么确定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确定对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不是假的？不是一个咒术或是什么圈套？或者是因为恢复神识而产生的幻觉？”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认错我父母呢？谁会凭空认陌生人当爹当娘？”盛云听一拍桌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苏白屿看着她，不说话。
良久，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茶，道：“把在龙冢里发生的事情也告诉我。”
盛云听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后，便把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包括自己睡着做的梦。
苏白屿安静听她讲完，没有说一句话。
半晌，才斟酌着开口问道：“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找到了回家的方法，你会选择回去吗？”
盛云听放下茶杯，坚定地说道：“会的。”
“即使在那个世界你已经死了？”
“对。”
“为什么？你可能一回去就死了，但是留在这边还可以活很久。”
“就算死掉，我也想要回家。而且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生，活一天和活一千年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任何意义？得道成仙不是意义吗？”
“这对你们是意义，对于我不是。师兄，我的梦想是当一名物理学家，但是在这里，物理的种子不存在，物理是‘死’的，这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两个人对视，谁也不躲闪。
苏白屿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临霜师叔挽留你呢？”
仿佛一道利剑直逼面门，盛云听呼吸窒了一下，几乎立刻败下阵来。
她如败将丧犬，偏头移开目光，沉默许久才说道：“我……还是想回家。”
苏白屿放下茶杯，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站起来，抬头看着夜幕，“此事我需要好好想想。你还是先安心修炼，不管你说的事是真是假，但只要还在这里一天，灵力修为就是你最大的倚仗。”
说完，苏白屿就抬步向自己屋子走去，没再看盛云听一眼。
第二天清晨，苏白屿一打开门，就看到顶着黑眼圈站在自己门口的盛云听。
苏白屿错愕，吓道：“你不会在我门口站了一宿吧？”
“师兄！”盛云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想到证明方法了！”
苏白屿嫌弃地往后仰头，试图离她远点，“说。”
“你看啊，如果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那就说明一定有一个通道连接这两个世界，我们先把这个通道称为‘门’。也就是说，只要能找到这个‘门’，或者证明‘门’是存在的，是不是就能说明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而我既然能从‘门’那边到这边，那是不是也能从这边回到那边？”
盛云听一边说，一边在门口蹦进来蹦进去。
苏白屿伸出两只手指点在她脑门中央，把她推出去，“不一定，没准儿这道门你只能过一次。”
盛云听啧了一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抬杠呢。”
但还没等对方再说啥，她又点了点头，肯定道：“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那我们用反证法。”她抬头，看着苏白屿的眉毛，思索着说道：“去证明我的记忆是假的，是被篡改或者人为引导的。那当我们不能证明这个猜想成立时，是不是可以说明我确实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盛云听目光灼灼地看向苏白屿，后者没搭理她，只是把她扒拉开后边往外走边说道：“时间你自行安排，我每日申时检查功课，不合格把你吊房梁上，不许睡觉。”
盛云听得意地扬了扬眉，小声嘟囔道：“不睡就不睡咯。”
“也不许吃饭，酌情扣云豆糕。”人已消失在门外，但声音清晰地传了回来。
“恶毒！”
太过分了，竟然拿饭威胁她！恶毒小人！
盛云听嘴型骂骂咧咧地伸出一根手指戳着空气。
骂的差不多之后，困劲就上来了。
昨晚本就没睡踏实，今天为了截人又起了个大早。
如今心事落地，盛云听困得直打晃。
但她还不能睡，她还有事情必须现在做完。
盛云听坐在书桌前，闭着眼磨墨铺纸，坚持着把接下来该做的事列个一二三四，然后再去睡觉。
但脑子和眼睛打算各干各的。
脑子积极地思考，眼睛负责睡觉……
头即将杵在桌子上时，一只手突然出现，稳稳托住了她的脑袋。
盛云听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霍宵？”
少年今天没穿道服，只简单一身白衣就玫红内衫，头发用内衫同色的发绳束起。
他弯着腰，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你怎么进来的？”盛云听站起来，不动声色地站到椅子后面。
少年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窗户。
“从窗户？”
“嗯。”霍宵懒散地应了一声，倚坐在桌子边，“你在写什么？”
“没写什么，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盛云听打哈哈道。
“怎么这么困？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休息好了，”盛云听露出假笑，“只不过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时时刻刻犯困罢了哈哈。”
霍宵皱了下眉，慵懒劲儿消失，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向盛云听，“小喧，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啊？有吗？没有啊。”
“有，”霍宵拿起盛云听扔下的毛笔，蘸满了墨，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了起来，“我醒来之后第二天，你就不来看我了。然后是那天在雍阳殿，你也躲着我。最后就是刚刚……”
霍宵执笔的手顿住，目光落在盛云听的裙摆，满是失落。
盛云听沉默着转过头不看他。
“不过，离我远点也好。”霍宵叹了口气，放下笔，轻轻地说道：“小喧，离我远一点……”
屋子里莫名起了薄雾。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说？
盛云听十分疑惑，却不打算刨根问底，只是沉默着。
薄雾散去，霍宵已然离开。
盛云听坐回椅子，目光落在宣纸上。
一个“喧”字，最后一横没写完，仓惶凌乱的笔锋让满腔情谊无处可藏，暴露在昭昭明日下。
盛云听盯着那一横看了好长时间，最后默默把纸叠好收进乾坤袋。
正要收紧乾坤袋时，一个瓶子从里面掉了出来。
盛云听瞬间烦躁，冷笑一声：“我怎么把你忘了。”
她拿起瓶子拔掉瓶塞，一撮黑烟从里面飘出来，落在桌子上，聚成一只小黑猫。
盛云听双手环胸，冷眼瞧着它。
小黑猫架不住，软软地喵了一声。
“你想说什么？”
“喵……”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你要解释清楚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带我到藏书阁？”
“喵——”
“有人让你这么干的？谁，故无意吗？你是摘星阁的？”盛云听大脑飞速思考，“所以其实我救了你之后误打误撞进了摘星阁都是你们计划……？”
许是盛云听越说越离谱，小黑猫急急叫了一声，打断她的思路。
“喵。”
“你不是摘星阁的？”
“喵。”
“蓬莱？这又是哪？”盛云听皱眉，不知道的知识又出现了，但她不想知道，“哎呀算了算了，爱哪哪，过两天我去找云奚师姐把咱俩的契约解除掉，然后你就哪来的回哪去，咱们好聚好散哈。”
“喵！”
“你为啥不走？！”盛云听讶然。
小黑猫没再叫，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云听尴尬地看着它，“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咱俩道不同不相为谋。”
“喵~”小黑猫颇为委屈地叫了一声。
“你阿姐让你跟着我？”盛云听呆住，这个阿姐又是谁？
如果片刻前她是气愤，那此刻便是疲惫。
虽然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她还是思考了一下它说的话，“是你阿姐让你把我带到藏书阁的吗？”
小黑猫没吱声，但瞬间僵住的身体已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盛云听深吸了口气。
她用尽全力想远离这个世界的纷扰，但总有一只又一只手试图把她拉入无尽深渊。
“你阿姐想干什么？要我的灵根？还是我的性命？”
小黑猫这次喵喵叫了好几声，甚至站起来在桌子上来回走了两圈。
“行行行，知道了！”盛云听按住黑猫的头，按着它坐下，“姑且相信你们是过来帮我的。不过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是会和你解除契约，这点还是要提前告诉你。”
“同意就回瓶子里，不同意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云奚师姐解契约。”她叉腰，一根手指点在小黑猫的脑袋上。
小黑猫蓦地张大了嘴，像是打了个哈欠，只是幅度更大、尖牙全出，吓得盛云听登时收回手退了一步。
“喵……”黑猫不情不愿叫了一声，化作一道黑烟钻回瓶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