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入局者
辛修赶到现场,只见林闻晓和玄武被一群人围着。
来者正是之前那位嚣张跋扈的女子。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林闻晓脸上罕见的肃然,他眼眸深沉,像一滩深不见底的寒潭,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息。
就连嬉皮笑脸的玄武也严肃不少。
女子闻声望去,见到岁玄她不满道:“居然没死。”
她看向一旁的青鸣鹰,“我不是让你杀了她吗?”
青鸣鹰仗着有人撑腰,它昂起那高傲的头,完全没把女子放在眼里,“就你?也想让我办事?你也配。”
“寄人篱下,谁给你的勇气敢这么跟我说话。”女子绕过手下。
她双手抱胸,打量着青鸣鹰身边的辛修,不咸不淡地说:“她就是你物色的新主人,戴着个面具,装神弄鬼。”
辛修无视女子,视线飘向林闻晓,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所有人耳里,“走了。”
“你们可走不了。”女子下令,手下挡住他们去路。
气氛不对,岁玄怕辛修动手,她传音给辛修,“此人名为陈迟,陈家嫡女,伤不得。”
辛修传音回去,“她想取你性命,你告诉我伤不得?”
“陈,迟。”辛修音调上扬,“陈大小姐。”
“光天化日之下,做着有辱陈府的事情,这便是陈府教导的礼数。”
“礼数?”陈迟轻笑,“不过是用来掩盖自身肮脏一面的皮囊。”
她上前几步,“既然你知晓我的名讳,也应当知道惹了我会有什么下场。”
辛修将目光移向陈迟,“这么说来我耽误了陈大小姐你的正事。”
陈迟轻轻“嗯”了声,“倘若你现在离开,我可以大发慈悲地放过你。”
陈迟为人高傲,一看就知是被家里人惯出来的。
按她做事风格来看,到跟话本里没长脑子的富家小姐一样,说不定可以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
在思索如何利用这枚棋前,辛修得弄清楚事情经过。
她倒是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在放过我前,不如陈大小姐说说,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陈大小姐如此大费周章地来取。”
“人。”陈迟嗤笑了下,她迎上对方目光,一字一句道:“他这个人。”
若是什么武器还好说,辛修一抓一大把。
可人只有一个。
对方手下也没料到自家小姐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气氛僵持,不知不觉间摩擦起火药味。
“那我更不能走了。”辛修与她对视,平静回了句:“毕竟我的人还在这里。”
“你的人。”陈迟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后面两个,哪个是你的人。”
辛修比陈迟高出半个头,气势上她并不输给陈迟,恰巧此时一缕阳光透过树叶,在她面具上掠过。
面具上蓝色眼睛被照亮,随后稍纵即逝,好似昙花一现,又像猛兽捕捉到猎物踪迹的目光。
片刻,辛修轻描淡写道:“不巧,两个都是。”
陈迟并不感到意外。
自辛修出现,林闻晓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整个过程只有她们两人在交谈,无人敢插嘴,陈迟也明白了辛修在他们几个人里的地位。
“借一步说话。”她与辛修擦肩而过。
辛修稍抬眼,与林闻晓视线交汇,他紧皱的眉头松了几分。
见她转身跟上,林闻晓眼睛半阖着,衣摆下他五指用力,捏得指节泛白。
若不是有玄武拦着,他差点跟人动起手。
玄武看出林闻晓紧绷的状态,他拍了拍林闻晓肩膀,示意他放宽心。
远处树荫底下,陈迟开门见山道:“说吧,什么条件,把人给我。”
辛修顺势靠在树干上,学着陈迟,双手抱胸,“我这不贩卖人口,陈大小姐若想花钱赎人,集市有的是。”
陈迟对他们有一股执着劲,她退一步,“把人借我,总行了吧。”
闻言,辛修轻蔑地笑了。
声音传入陈迟耳里,高傲的她脸上挂不住,眼前人先她一步开口。
“原因。”
陈迟神情逐渐凝重,这仿佛令她难以启齿,纠结片刻,她不乐意说道:“家里催婚,需要个人与我逢场作戏。”
辛修对她话深信不疑,“世间男子多了去,陈大小姐偏偏看上我的人?”
“对。”陈迟不太想与辛修继续聊下去,她严肃地说道:“条件你开,一句话借不借。”
辛修不疾不徐道:“不借,不给。”
陈迟一噎,搁这套她话呢。
“一天,我只借一天。”话到嘴边又被陈迟咽了回去,她细想,其实并不是非他们两个不可。
辛修看出陈迟犹豫不决,她头一转,审视着陈迟的手下,“我看陈大小姐身边的侍卫不错,说不定可以成为你未来夫君的人选。”
“身份悬殊,家里不同意。”陈迟嘴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更何况有更好的人选在眼前,不是吗?”
辛修以为她还不死心,又道:“俗话说,爱能抵万难,更何况陈大小姐作为家里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区区小事,想必撒个娇便能解决。”
陈迟仿佛没听见辛修说的话,她头一歪,下巴朝她点了点,“要不你跟我走吧。”
辛修脸上有一丝错愕,“陈大小姐男女通吃?”
陈迟不满地“啧。”了声,又耐心与她解释道:“应付家里人懂吗,一天后各分东西,好聚好散。”
条件她提,一天后自由身,这已经是陈迟最大的让步。
“陈大小姐说得我的确有点心动。”辛修话锋一转,“不过我的条件陈大小姐恐怕无法答应。”
这世上她无法答应的条件除了顶端那几位风云人物,还有什么。
陈迟似笑非笑,“说来听听。”
陈府,有着千百年根基的丹药世家,靠得可不是前人苦心经营,而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前人将各种灵兽兽丹与自身火焰融合,形成一种变异火焰。
异火。
异火可保留火种,乃供后人使用,不过使用前需激活。
异火降世,不少人望眼欲穿,模仿之人不在少数,除了陈府前人,无人成功。
不过据说异火传男不传女。
辛修并非炼药师,她对传闻中的异火并不感兴趣。
不过她的目标之一就是,异火。
只因异火中含有一种难解之毒。
月胧散。
修仙界十大奇毒之一。
毒越猛烈,越难解,对辛修修炼妖身越有好处。
她原本的计划是等到前一个计划完成才开始修妖身,现在目标人员出现,不过计划不能提前。
“下次见面你便知晓我的条件。”辛修潇洒转身,“江湖之大,有缘再见。”
不等陈迟一行人有所动作,辛修从她眼前消失。
连远处三人也不见身影。
青鸣鹰还没搞清楚状况,它心里一惊,大事不妙,急忙张开双翅。
“你也要走?”陈迟仰头看着它。
青鸣鹰不屑地冷哼,“我可不愿与你们同流合污,再说了,我可是自由身,走与留是我的自由。”
陈迟耸肩表示不在乎,“随你,毕竟你的新主人看起来并不待见你,跟了她,只怕会落得以前那般下场。”
“丧家之犬。”
青鸣鹰低头地望着她,眼神变得比先前幽暗不少,它无言,快速地飞离此地。
陈迟手下想要去追,她抬手阻止,“不必追了。”
手下壮着胆子问道:“为何?小姐不是……”
陈迟打断他,厉声道:“我做事需要你指手画脚。”
身后的手下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她吩咐道:“让府邸的画师画几幅三人画像,顺便去凛仙宗查查。”
手下着实好奇,“恕属下愚笨,小姐如何得知此人是凛仙宗之人。”
“蠢啊,那么大令牌看不见。”陈迟突然发火。
手下拍起马屁,平复陈迟怒火,“怪属下眼拙,还是小姐细心。”
陈迟真是喜怒无常,发完火后还能平静地说道:“一天我要三人的详细信息。”
手下:“是。”
陈迟坐回马车娇子上,她拉开帘子,眼神淡漠,“今日之事谁敢多嘴,别怪我不念旧情。”
手下汗流浃背,“是。”
躲在远处的四人一字不落地将他们聊天内容听完。
“宛城不能久留。”辛修看向岁玄,不解道:“他们为何会追杀你。”
岁玄还没回答便看见青鸣鹰从空中掉落,她扔出游悬龙鞭,鞭子化作弹床接住掉落的青鸣鹰。
青鸣鹰灵力消耗过大,没办法长时间维持本体形态,庞大的身躯逐渐缩小。
岁玄手指微动,游悬龙鞭捆住青鸣鹰,飞回她手中。
“你为何要杀我。”岁玄恐吓青鸣鹰,“如实招来,否则必死无疑。”
岁玄说的话并不假,游悬龙鞭上附带着灵力,凭青鸣鹰身体现状根本无法逃脱。
青鸣鹰被勒的喘不上气,“太紧了,太紧了。”
鞭子松了松,岁玄恨恨地瞪着它,再次冷声道:“为何追杀我。”
在赶路过程中,她这个当事人连事情都没搞清楚就莫名其妙地被青鸣鹰追杀。
青鸣鹰攻击招招致命,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味地逃命。
岁玄比谁都迫切的想知道原因。
青鸣鹰深知自己逃不掉,它只能将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他们,“几个时辰前,那座城池封城,无人可以进入。”
这点他们都知道。
岁玄不想听废话,她吐出几个字:“说重点。”
“眼见城池进不去,他们本打算打道回府,可你出现了。”青鸣鹰盯着岁玄,“改变了他们的计划。”
“为何。”岁玄话还没说出口。
“捉妖师。”
捉妖师在大宗门里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身份。
青鸣鹰接着道:“若是普通的捉妖师陈迟压根不做理会,可你身上锁妖塔的气息暴露了你。”
锁妖塔,世间只有三座。
一座在当今修仙界最厉害的捉妖师身上,一座在火山深处至今未被找到。
还有一座,在死去的妖女手里。
如今手持锁妖塔的人,只有那位捉妖师,可那位捉妖师行踪诡秘,无人见过真容,更别说能从他手中夺取。
岁玄从未在宗门里见过锁妖塔,更别谈沾染上气味。
岁玄嘴唇紧闭,她偏过头想向辛修确认这件事。
辛修不确定,她看了眼林闻晓,林闻晓明白她的意思,他微微摇头。
辛修传音给她,“未见过。”
岁玄认为青鸣鹰在欺骗他们,她眼底显露杀意,“胡说。”
青鸣鹰连忙否认,重新开口解释:“我可没有胡说,陈迟手中有个名为闻器皿的珍宝盘,若附近有一丝珍宝气息,闻器皿便会自动飞出,吸收周围灵气,随后轮盘转动。”
“最终指向一个方向,然后,你出现了。”青鸣鹰顿了顿,“不过这只是其一。”
辛修提出疑问:“锁妖塔怎么会出现在这,这点你们没想过吗?”
“当然想过,毕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会认为她拥有锁妖塔。”青鸣鹰说:“但她腰间的游悬龙鞭乃是不可多得的捉妖利器。”
辛修越发怀疑青鸣鹰的话,“光凭游悬龙鞭便能确定锁妖塔这她身上。”
“这游悬龙鞭与普通的游悬龙鞭可不同,它是用炼化过的妖丹激活,威力强了十倍不止。”青鸣鹰视线下移至岁玄腰间那个荷包上,“加上荷包里有抑葵草。”
抑葵草专门克制锁妖塔里的妖兽,它生长于极寒地带,数量稀少,百年才长出几株。
“然后陈迟就说……就说……”青鸣鹰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岁玄问:“说什么。”
青鸣鹰一口气说完,“说就算她没有锁妖塔也得死。”
辛修指尖上灵力环绕,她趁青鸣鹰不注意将灵力注入它体内,青鸣鹰昏睡过去。
岁玄十分肯定自己的荷包里没有什么抑葵草,她翻了翻却发现一株草药凭空出现在荷包里。
岁玄脸上不可置信,她拿着抑葵草不知如何是好,“师姐,这不是我的。”
辛修把青鸣鹰丢给玄武后按着岁玄肩膀示意她坐下,“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我。”
辛修撩起岁玄衣袖,衣袖染上淡淡的血迹,她手臂擦伤。
“小伤,不碍事。”岁玄想抽回手,却被辛修紧紧抓住。
辛修低头,放轻动作,擦试着伤口,“不急,我们夜晚才进城。”
上面传来声音:“还要进城吗?”
城是一定要进的,荒郊野外,灵兽出没,毫无安全可言。
“宛城是不能多待,但不代表不能进。”辛修帮她缠上绷带,“青鸣鹰看似攻击力弱,但不可不防,等进城后我仔细检查一番你的伤势。”
岁玄颔首。
辛修用剪子剪断绷带,“路途上有碰到过什么人吗?”
“没。”沉思片刻,岁玄说:“不过当时一阵风刮来,荷包掉落,可我依稀记得荷包是卡在腰带上,解开也得花费些时间,不可能被风刮掉。”
“有人设了这场局。”辛修思考,“为了什么?”
她的局还未设,反倒被拉入另一盘局,他们现在一无所知,很是被动。
辛修眸底一暗,莫非青鸣鹰是破局的关键。
她思绪被拉回。
岁玄摇头,她拿起抑葵草,“抑葵草放在身上是个隐患,要处理掉吗?”
辛修垂眸,“不,抑葵草不可多得,既然他们以抑葵草设局,那抑葵草得收着,日后说不定有它的用处。”
林闻晓和玄武在两人聊天时溜走,这时他们匆匆而来。
林闻晓将情况一五一十告知:“师姐,那座城池十余里外被阵法笼罩,无法进入探查。”
辛修不想再引火烧身,“不要插手了,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滞住一瞬。
林闻晓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受尽了委屈。
他何错之有,他只不过想帮你分担一点压力。
林闻晓眼神暗了暗,声音哑了些,“好。”
辛修最受不了他这样。
她看了下天色,转移话题,“再等等,天色一暗立刻进城。”
林闻晓轻声道:“好。”
他生气了,他想让师姐哄他,可他该以什么身份去开这口。
没有身份。
所以他憋在心里,独自承受。
辛修与林闻晓相处几十年,哪能听不出来他话语间透露的感情。
她没有身份去哄他。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玄武无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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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宛城还有一段距离,马车放慢速度。
手下提醒:“小姐,要到了。”
帘子被拉开,陈迟往身后看,她放下帘子,“走吧。”
她以抑葵草设局,可是下了血本。
这场棋局,凛仙宗的人被卷入其中,那又如何,她得赢。
而赢得关键是青鸣鹰这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