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
“哎，听说了吗？刘致和为保住厂长之位，开始巴结讨好三大股东了。”
周发和王二胜刚打完饭回来，屁股一挨到凳子，立刻带着道听途说的一耳朵闲话，向周远聒噪起来。
“多吃饭，少说话！”
周远扣起中指，给两人一人一个脑瓜崩，痛得两人龇牙咧嘴，立马手脚并用，捂口掩鼻，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缠住周远。
“快放开，放开！”
周远左右摆动身体，然而那两人却纹丝不动，非叫嚷着要给他们道歉才肯下来。
四周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最后，还是代佳炜上前才将周远“解救”下来。
周远颧骨高，一张脸方正，肤色略黑，眼睛一瞪，气势威严十足，然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却是个最和善、最义气大方的人，只不过有时脾气暴躁些。
平常跟他俩闹惯了，一出手就没轻没重，显得有些毛躁，周远原意不过是想提醒两人在外说话注意点，隔墙有耳，更何况食堂闹哄哄的，前后左右都坐满了人呢。
哪知那两人不依不饶，让周远感觉好难堪，他不好意思地看了杨咏晴一眼，发现她正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并没留意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周远顿时心里轻松不少，他可不想被晴妹瞧见自己出糗的模样。
周发和王二胜两人分开后，仍在叨咕：“不怪我俩说闲话嘛，大家伙儿都这么说！不信你看，现在就连打扫卫生的大妈、看大门的大爷、烧菜洗碗的杂工都在说，这事儿早传得沸沸扬扬，不是什么秘密了。”
“切，不过就是一厂长，能坐得上去自然也有下来的时候，还怕他听见吗？再说，厂子又不姓刘，厂长之位也总要让别人坐一坐吧？”
谢萍用筷子扒拉饭菜，最终夹住一颗精心挑选的绿豆，漫不经心地送进嘴巴里，眼中的不屑一览无余。
“那不是怕不怕他的事，是……算了，”
周远不愿与谢萍多费唇舌，免得不知那句话惹到她生气，麻烦，“总之，还是那句话，咱们好好干活儿、领工资，不要多招惹是非……”
谢萍丢下一直在饭盒里翻找的筷子，轻叹一声，“这饭菜我是真心吃不下去了。”
她转而看向周远，淡定一笑，“咱们也不见得就总得干苦活儿累活儿吧，轻松点的活儿也未必就轮不到咱们。关键是上面，得有人。”
她说得隐晦神秘，语气倒是胸有成竹。
“那听你意思，想必是上面已经有人了？”
说这话时，周远还特意看了眼代佳炜，他料想两人是情侣，谢萍总不至于不在乎代佳炜颜面吧。
然而事实出乎他意料，谢萍不仅不回避，而且不以为意，“那谁知道呢？总之咱们拭目以待。”
说完，端上饭盒走了。
“我去，这还没攀上高枝儿呢，就这么翻脸不认人了？”
周远愤愤然，刚回头，看见代佳炜神色黯然，他立即闭紧嘴巴，不愿在好兄弟的伤口上再跺一脚。
然而心里对谢萍的厌恶又加重几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谢萍偷懒躲滑，不愿干活儿，想了什么别的歪点子，好让自己能轻轻松松挣大钱。
从刚才一番话来看，她无外乎是认识了厂子里的什么人，能帮她换岗调薪。
可她在这儿，一没亲戚帮衬，二没技术傍身，凭啥别人会帮助她？
周远默默咽下口中食物，稍一细想就能明白，一个年纪轻轻、姿色不错的女孩子，能靠什么，还不是靠给别人当女朋友吗？否则为何最近对代佳炜越发冷淡？
一想起这个，周远越发替好兄弟代佳炜不值，他一向是个直心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搂住代佳炜肩膀摇晃：“大炜，别难过，天底下好女孩儿多的是呢，不必非在一棵树上吊着，不值当的。小晴，你说是不是？”
他特意丢个眼神给杨咏晴，想让她帮助一起劝说。
杨咏晴原本坐在斜对面，她慢慢地挪过来，同两人坐在一条凳子上，学着周远的样子，小心翼翼又故做洒脱地将胳膊搭在代佳炜肩膀上，“那……那是自然，只要你仔细看，就会发现有很多人都……喜……喜欢你。”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小声，天知道，她紧握的手掌心中，布满汗水。平生第一次，她离代佳炜这样近！近到只要微一抬头，便能看到他的耳朵，以及耳朵上细密的绒毛。
一颗心，开始不受控地“扑通扑通”狂跳，杨咏晴感到浑身发热，脸上绯红一片，她努力屏住呼吸，像怕惊动一只蝴蝶般，深怕惊动了心上人。
“可不嘛，以咱兄弟这颜值，怕是以后要追他的女孩儿都得排成队呢。哈哈哈……”
周远爽朗大笑，又使劲地拍拍代佳炜肩膀，示意他别难过。他自豪于同杨咏晴及代佳炜三人间的感情，年少时他们曾一起救疯女人，一起痛打杨正河之流，又一起进厂打工朝夕相处。正值青春的他们，自然友谊万岁。
下午要装车，刚到上班时间点，厂区门口已经整整齐齐停了四辆大货车，大家伙儿默契地将毛巾搭上后背，一个个开始扛水泥，运到货车上。
这时谢萍姗姗来迟，她一向迟到早退惯了，旁人也不多以为意，然而她一来就直接坐在会计余主任身边，简直令人大跌眼镜，更让人惊奇的是她手里拿了一个本子，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不时同余主任说几句，表情严肃认真，像是在交流工作，又像是在请教什么。
最最令人咂舌的是，一向管理甚严、待人苛刻的胖婶儿不仅对谢萍迟到无视，而且对她与会计余主任同坐一处，也同样视而不见。要知道，她可是最紧张亲弟弟胡辉的前途，生怕旁人揽了自家弟弟的财务大权。
大家伙儿纷纷戏言，“太阳这是打地底下出来了？！”
有几个人一边扛水泥，一边趁空闲话两句，“哎，那女的……咋回事儿？难道老余要退休了，换个女的来接班？”
“不能吧，老余才多大，还没到干不动的时候呢。那女的，怕不是上面哪个头故意，嘿嘿，推上来的吧？”
“有可能，关键是人家长得对味儿！嘻嘻……”
“哈哈……”
几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到货车旁时，他们犹在互递眼色，努嘴示意。等卸下水泥袋后，他们手拿毛巾，一边装作拍打灰尘，一边赤裸裸地看谢萍，眼神玩味侵略十足，有胆大的，甚至还当面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