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隐情

    隐瞒。

    在权衡利弊后，为保全自己的生命，壁虎选择断尾，人也会放弃一些东西，比如秘密。

    李黛琳很狡猾，也很识趣，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站在什么队伍里。

    她的眼神从刘艺的脚上收回。“没错，我必须按他们的要求来做。”

    李黛琳一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念书刻苦努力，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大学，大学取得酒店管理和财务管理双学位，作为顶尖人才被龙头企业汉正酒店招入，深受上层器重，直接跳过基层岗位，做了行政秘书。

    “那三位都很器重我，尤其李思虞。她比我大上不少，又都是女人，我当时真以为她是苦口婆心。她告诉我，女人要想爬得更快更高，就要用好男人这块踏板。她说我的条件很好，只要我想，她愿意帮我一把。”

    “我当然是答应了她，我恨不得马上爬到最高点，我想要我的名字尽快出现在知名校友会上，让所有人看看，我李黛琳，是个什么人物。李思虞的办事效率很高，我很快被调去给余卫言做私人秘书。”

    余卫言厨师起家，他所带的厨师班子是汉正酒店的立业之本，但对于管理酒店，他一窍不通。李思虞给他送来一个私人秘书，说是协助工作。起初，余卫言心存怀疑，但谁会拒绝一个年轻漂亮并且聪明的女人？余卫言看见李黛琳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有所图，但是那又如何，这种年轻漂亮的女人，没见过世面，无非就是想要钱。钱，他多得是。

    余卫言的心里，这种漂亮的女秘书可不是用来办公的，既然叫私人秘书，那就是归他私人所有。李黛琳本就心怀鬼胎，两人有意地你来我往，很快发展成了地下关系。

    “余卫言的癖好很奇怪，他爱在那个时候录像，事后叫我把视频导入他的电脑，在下一次做的时候看，他在休息时间也会在酒店的办公室看。我虽然觉得不舒服，但还是由他去了。自从和他有了这层关系以后，他在酒店的事务基本上都是由我代办了。”

    “一次高层会议，我代替余卫言出席。李思虞给我一个u盘，说是演示资料，我把那u盘里的文件打开，竟然是我和余卫言的影片。很屈辱，当时。我问他们想做什么，他们只说以后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让我乖乖听话，做自己该做的事。”

    李黛琳几乎已经将事情和盘托出。

    刘艺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那么，他们这次是威胁你，要你除掉余卫言？”

    余卫言和其他三位高层的矛盾自创业始就一直存在。余卫言始终认为自己的厨师团队为酒店作出的贡献要远大于其他三位的管理运营，自己理应赚取更多红利，但股份份额占比却比他们低。

    “他经常和我说呢，说他常常感到被排挤，感到自己是受欺骗受蒙蔽了。但他也只能对着我，对着他手下那些厨师讲讲，毕竟他是寡不敌众的。”

    汉正酒店的扩建计划其实早就拟好，但碍于余卫言的坚决反对，一直难以实行。

    “那天，也就是余卫言出事的前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写计划书，李思虞找到我，把我叫去地下酒窖，给了我一瓶酒，还有扩建的合同，叫我自己找机会。说这酒里加了料，人喝了会短暂昏迷，让我在余卫言昏迷后，用他的手指在合同上盖指纹印。”

    说完，李黛琳眯起眼。“他们不信我，让我带着林怡然一起，让林怡然监视我。余卫言倒是无所谓，他巴不得多来几个女人作陪。但我呢，可真是没有把我当作人。”

    刘艺低头做着记录，不用抬头也能猜到，李黛琳此时的表情一定是愤恨的。没有人会甘愿做棋子和玩物，更何况她这样清高自傲的人。

    “所以你知道那瓶酒里面含有毒品吗？”

    李黛琳脸色剧变。“毒品？”

    她不知道。在她的意识里，毒品是一个遥远的概念。她单纯的认为那酒里只是加了一些安眠药。事成之后，她匆匆忙忙把合同放进包里，还催促林怡然快点穿好衣服离开——担心余卫言马上会醒来。

    接触毒品，并哄骗他人使用毒品，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李黛琳的预期，她白了脸。

    “他们怎么，害我害的这么惨。”

    “你们离开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可疑的人吗？”

    “我们很心急，一心想快点回酒店，把东西给他们，没有注意路上的情况。”

    “走的时候，关门了吗？”

    李黛琳迟疑了，正在尽力去回忆那天的情况。

    “好像关了吧，记不得了。”

    撬开一张紧闭的嘴是容易的，撬开一颗紧闭的心，却是无比困难。

    李黛琳是聪明的，她知道如何通过权衡来改善自己的处境，但林怡然却是稚嫩的，稚嫩得近乎执拗。

    “怡然，想好了吗？”陈警官极度耐心。

    林怡然仍然是机械的，仿佛没有听进一句话。“我说了，没有人胁迫我，该说的上次已经说完了，您还没听清楚吗？”

    两人反复做着无意义的推拉，陈警官始终没从林怡然的嘴里套出一句话，对方的应对招数很简单，只说不清楚不知道记不得，那种嘴硬和决心，甚至在亡命之徒身上都难见到。看着柔弱，但心却像一块顽石，不可动摇。

    审讯室的门被叩响，来人是刘艺。

    刘艺坐下来，坐在陈警官身旁。

    “林怡然，你并没有受到威胁，而是和江宏昌签了协议，换了一笔钱，是吗？”

    林怡然失神，眼神一下子涣散，好像要晕厥。她坐正，看着刘艺，刚刚的镇定已经不再，眼泪已经流到下巴，哽咽：“她全部告诉你了，是吧？”

    刘艺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发毛，她看见林怡然眼中深深的仇恨和懊恼。

    “是的。所以现在对你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积极交代，如果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直到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说。”出人意料的，林怡然干脆地答应了。

    林怡然的人生，是很一般的人生。林怡然的家庭很简单，也很传统，家中亲人只有父母和一个弟弟。自己和弟弟都是父母老来得子，虽然条件一般，但姐弟两人受尽宠爱。后来，林怡然成绩平平，上了普通二本院校，有赖于漂亮的皮囊，她得以在毕业后在汉正酒店做前台。弟弟也一样平凡，在普通高中做着中不溜的学生。

    汉正酒店的薪资待遇一向很好，每月结工资后，林怡然总是第一时间给家里汇去一半补贴家用。靠着林怡然的薪水和政府发的养老金，父母和弟弟得以稳定地生活。

    拿着一半的薪资，在汉正区生活还是十分辛苦的，但林怡然想，再坚持几年，或许等自己熬到薪水更高的岗位，或许等弟弟长大成人。每每这样想时，她接近清贫的生活似乎多了一丝绮丽的甜美。

    可是上天往往不遂人愿。大约一个月前，林怡然晚上下班，匆匆搭上地铁，打开手机，看到无数个来自父母的未接来电，她神经一下子绷紧，马上拨打回去。父亲接了电话，说弟弟闯祸了，弄丢了别的学生的首饰，对方要求赔偿。林怡然吁了一口气，打着哈哈，赔就赔嘛，首饰而已，都是学生，应该值不了几个钱的。

    十一万多，父亲说。

    那人的家长和孩子都找到了家里，父亲说。

    把电话给那家长，林怡然还没有缓过神来。

    那家长是个语气刻薄的女人。什么harrywinston，18卡，调货，人肉送货，都是林怡然没有接触过的概念。

    “麻烦您等一等，我马上回家。”

    林怡然在下一站果断地下了地铁，拦了一辆的士，往父母的家赶去。的士司机为了消磨这漫长的车程，想与林怡然聊聊天，却发现那女生怔怔地坐在后排，双眼对着窗外放空。

    一下车，林怡然直往家里奔去，没时间去心疼那高昂的计程车费。门是开着的，就等着林怡然来。一个贵妇人站在他们家逼仄的客厅，格格不入，从林怡然一进门就开始打量她。“汉正酒店，你在里面上班啊？”那女人眼神轻佻。

    “是。”在这女人面前，林怡然的气场被不断压低。

    “那我算算，你要多久，才能替你弟弟还清这一笔帐，”那女人突然笑了，“你长得好看，在汉正酒店上班，用点手段，倒也容易。”

    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这女人话里的意思。

    但没有人出声。

    “您的孩子为什么会把这样贵重的东西带去学校呢？”

    “贵重吗，这是我们家最廉价的物件，让他带去玩玩，”那妇人嗤笑，“别误会了，我儿子带去玩玩，可不是带去给你弟弟玩的，要玩，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玩的起。”

    “对了，我的银行卡号，慢慢还，该要的证明都给你爸妈了，可别再找我要了，我没兴趣也没工夫搭理闲人。”那女人把一张名片放在茶几上，名片上是写好的银行卡号。

    直到那女人和她的儿子走出去，屋里也没人再吭声。

    突然，母亲疯了一样抄起扫把就往弟弟身上挥去，弟弟吓得直接往林怡然身后躲，尽管他已经比林怡然高出半个头。

    “来，和我进房间。”

    弟弟跟着林怡然进了房间。

    “我刚刚，一直看他，他不说话，我们明明是好朋友的，是他先说要把项链借我玩的。”弟弟委屈得直接抽泣。

    “不是所有人都是朋友的，你们那么不同，怎么会是朋友。”

    林怡然没有发火，她知道事实已定。“姐姐来解决，你好好念书，明白了吗？”林怡然重重地抚摸着弟弟的头，直接用手指擦去了他的眼泪和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