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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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来客散得七七八八，林凯终于想起来找妹妹。
顾清水与盛佳嘉出于没有及时告知的愧疚，一并留下来帮忙，正碰巧遇见给助手交代完收尾工作的主厨martin，这位热情的外国友人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便自告奋勇加入寻人队伍。
碍于自身的宾客身份，三人只在别墅外围瞎转悠，起初没指望能帮上什么大忙，结果不出十分钟，偏让他们把人找着了。
昏暗中，身影摇曳的缪燃背靠假山造景，手里提着一只喝空的酒瓶。有了醉意，却意识尚存，单指着顾清水的鼻子吼：“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念在小姑娘喝多了，她倒没放在心上，停下靠近的脚步，快速拨通林凯的手机，随后就见林凯半扯着一脸不悦的何存溪赶到现场。
亲哥瞟见这惨不忍睹的醉相，恨铁不成钢地连拍脑门。
“这死孩子每次在男神那儿受点刺激就玩失踪！多谢，多谢各位鼎力相助，咱们建个群吧！就叫许一只受害者联盟怎么样？”
martin摇摇头，十分坚定地表明立场：“no，i’m his friend!”
“哦，那你可能来错地方了，这里都是他仇人。”
“是你亲妹妹吗？什么时候了还贫？”何存溪冷声道，“先带她去楼上客房，这副样子回家，你们两个都别想好。”
想到老林那张脸，林凯不禁打了个哆嗦，乖乖扶自家妹妹去了。
等人离开，martin侧身微笑道：“女孩子晚上开车危险，我送你们。”
盛佳嘉立即点了点头。
不等出声，杵在一旁的何存溪递来一句漫不经心地邀请：“我家的客人，我来送。”
盛佳嘉愣过一秒，用近乎恳求的目光探询顾清水的意思。
两位人间极品争相护送的场面一辈子也遇不到两回，她是真不想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用了，谢谢。”顾清水今天一整日都感到浑身不自在，尤其当看到何存溪的脸上出现不同以往的疏远，胸口就不知为何喘不上气，此时冷静地开口拒绝，更像在赌气。
这股莫名其妙的任性，令顾清水一瞬间变得无所适从，只能偏侧过视线，见好友眼底幽怨，她抬起手悄悄拍在盛佳嘉后腰处，小声安慰：“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可我还有丰衣足食以外的追求。”
“……”
“不用客气，我也要回市里，你们开车走前面，我在后面，安全。”
“那真是太棒了！大晚上的确实有点害怕，谢谢你martin！”
盛佳嘉眼中重燃希望，说起胡话来丝毫不在意曾经深夜开盘山公路只为见一见第二天东升太阳的壮举，顾清水无奈默然，却发现另一人已经一声不吭返身离开。
鬼使神差地，她向前跟进了两步。
“干嘛去啊清清？”
“我、我和许医生道别。”
“替我也说一声，我们在停车场等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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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门大敞，屋内几名清洁人员正忙着擦拭洒扫，顾清水特意耽搁了几步，从不起眼的角落瑟瑟缩缩经过，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未摸上楼梯扶手，就听何存溪冷锐的声音从偏侧小客厅传出。
“那边的合同签完了？”
“熠之的生日，我这个做姑姑的，必须赶回来送祝福嘛！诶你哥哥在楼上吗？”
她猜想说话的人正是悦人集团的现任董事长，不过由于视线遮挡，几乎看不到此人的身形轮廓。
“不知道，可能在吧。”
“腕表不错，新买的？我儿子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对话戛然中断，停顿了几秒，何存溪的音调俨然低沉下去：“这是我，上个月收到的礼物。”
“是嘛，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妈，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收到礼物？”
“嗯？”
“记不起来就算了，去看看你宝贝儿子吧！”
这段不太愉快的谈话被顾清水一字不差地听进耳中，内心即刻五味杂陈。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她深感内疚，可是身体却如入定，怎么也迈不开脚步，仍不由自主地望向那道宽阔挺拔的背影，仅管并不单薄，却透出十足的破碎。
“清水？”
顾清水一慌，连忙侧过身去，见许熠之从楼上下来，霎时有些心虚，“……许医生。”
“幸好你没走，我明天有早班，等下一起回去吧？”
小客厅的两人听到声音，很快来到跟前。传说中的女强人装扮干练，有着只看一眼就能让人惊艳的美貌，岁月从不败美人，自然衰老似乎故意绕开了这张脸，使其看上去，与几年前的财经新闻头条照仍旧如出一辙。
顾清水屏住气息，企图弱化自己的存在。
“熠之！这位是？”
“姑姑，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新邻居，顾清水。”许熠之介绍道。
感受到来自女强人打量的视线，顾清水险些招架不住，硬着头皮挤出微笑：“许董事长好。”
“叫什么董事长，你又不是我员工，既然是熠之的朋友，就喊阿姨。”对方一笑，与人毫无距离。
顾清水弯了弯嘴角，终究没能喊出来，管一位看上去年轻得像姐姐的女性叫阿姨，她觉得是罪过。
女强人没在称谓上纠结，转而一脸宠溺地看向许熠之：“熠之啊，祝你生日快乐！我带了你小时候爱吃的栗子蛋糕，就在爷爷房里，顾小姐也一块儿来吧！”
“不了，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这样啊，几个朋友？回家安不安全，我找司机送一下你们！”
“我送她回去。”
何存溪开口属实在意料之外，在场四人一时无话，最终还是许邻薇率先打破沉寂：“也好，顾小姐是客人，总不好让人家一个女孩子自己走，小溪，记得回来陪熠之吹蜡烛！”
“有你陪着就够了。”
顾清水反应过来，冲另外两人颔首：“许董事长再见，许医生再见！”
待人走后，许邻薇收回目光，微微眯起双眼：“这个女孩子不错，乖巧，说话轻声细语的，长相也舒服。”
“……”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许熠之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笑容里多了份不易察觉的苦涩，答道：“是。”
他忽然回想起三年前在图书馆，最后见到的也是她离开的背影，恍惚中两个时空的影子逐渐重叠，然后溶于无边夜色。
脑海里突然毫无来由闪过一丝悲观的预感，好像一切都还未真正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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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甲壳虫车前，盛佳嘉上身披着martin的西装外套，两人聊得正欢。
见何存溪与顾清水一前一后走近，头顶问号，忙对后者挤眉弄眼。
“你们先走，我送她。”何存溪周身气压异常低，脸色融在黑夜里，看上去黢黑。
盛佳嘉强烈的求知欲使得她不再满足于对口型，果断借为顾清水递披肩的机会把她拉去一边：“什么情况？”
顾清水隐约猜出其中缘由，但毕竟是何存溪的家事，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宣扬，面对好友的追问不得不摊开两手摇头。
“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martin，咱们走。”
“让清水跟他走，没关系？”
martin稍有迟疑，回身看了一眼乖乖跟在何存溪身后的瘦弱身板。
“清清是自愿跟他走的，”盛佳嘉拉开车门，语声平静，“她的眼里没有要向我求救的意思。”
一直以来，顾清水都被父母严密地看护和约束着，迫使她按部就班地延照他们安排好的轨迹生活，无论是情绪还是行为，从来只在规定范围来回收放。
可她并不开心，极重情谊又擅长为他人着想的性格使得她无力反抗，作为多年相伴的挚友，盛佳嘉万分盼望她的生命里能够出现一个特别的人，一个可以带她打破成规去探索封闭圈以外世界的人。
顿了顿，盛佳嘉又道：“放心吧，我给她手机开了定位，不会让她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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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速非常慢，像是有意与前车拉开距离。
顾清水手握胸前安全带，忍不住侧目偷瞄。对着一张冷峻的侧颜，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到底哪来这么大气场？
走神间，一道红绿灯岔口将前面两辆车与他们阻隔开。
“那个，好像不是这条路。”
“我知道。”
“那你……”
车子拐过弯，提了两分钟速，在一处人迹罕至的路边划线中停下。
“谢谢你的助眠灯。”
顾清水愣了愣，解释道：“那是欠你的生日礼物。”
“所以这是一份人情礼？”何存溪语气失落。
人情礼这个叫法虽说过于客套，但本质上没有错，她并不否认。
等不到回答，何存溪冷笑两声，深吸一口气面向窗外吐出，过了半晌才把视线落回她身上：“收到它以后，我迫不及待想来见你，结果你却告诉我这只是一份人情礼？”
“……”顾清水有些委屈，无言以对。
“很久没见了，你有其他话要对我说么？”
无意触碰到对方视线，顾清水原本还算平静的内心逐渐有了起伏，慌忙撇开脸。
何存溪没有执著于得到她的回答，接着道：“学校开学，课业安排得很紧，不能继续留在公司实习了，没提前跟你说一声，抱歉。”
“那边的房子，我也会托人退掉。”
每讲一句，都会打一处停顿，顾清水总算在他第二次停顿时接上话：“以后不回去住了吗？”
“离校区太远，不方便，况且，我也没理由过去。”
听到这句淡漠疏离的收尾，顾清水忽地感觉如鲠在喉。胸骨之间，一阵隐痛不断攀爬弥漫，延展至四肢，而后渐渐冰冷麻木，她缩了缩脖子。
何存溪快速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为她披上。
她一怔，下意识拒绝：“我不冷。”
对方没再说话，只是目视前方，点火启动，车子重新驶上正轨。
两侧灯光一路向后飞驰而去，顾清水想着今后再也不见，想着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心底猝然被一种遗憾、难过和怀念交织的情绪填满。
她不确定自己出现这种不清不楚的感伤是否代表喜欢，但在这个凉风习习的夜晚，仅仅用余光瞥见对方的侧脸，就觉得心口发紧，窒闷得快要流出眼泪来。
一个小时，仿佛眨眼就过去了。
车子在小区外熄了火，何存溪陪她步行至公寓楼下，隐动的目光逐渐趋于平淡，随后说了一声“晚安”。
顾清水的嘴角艰难扯动了一下，与他挥手作别。转过身推开玻璃门的那一刹，体内那份情愫却愈演愈烈，尽管高昂着头，依然有泪模糊了视线，差点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
时间流逝本身很矛盾，明明一个小时都能很快过去，等待电梯的两分钟却相当漫长。顾清水一心偏着头，生怕被人看见此刻的狼狈。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陡然响起，刚划向接听键，听筒里就传出盛佳嘉一如既往震耳欲聋的吼声。
“怎么还没到家？你俩半道碰上打劫的了？”
她答非所问：“佳嘉，夏天……结束了。”
“半个月前就立了秋，反射弧够长的呀！你到楼下了吧？我下去接你！”
“不用！你不用下来……我马上回。”
对面叹息一声：“赶紧上来啊，天气凉，今晚穿得少，别感冒了。”
“嗯……”
轿厢抵达，随着原先溢出眼眶的泪水滑落，眼前顿然清明，她转身看向空荡荡的公寓楼外，犹豫片刻，终究忍不住快步踏回去。
深夜空无一人，顾清水沿着大门外的主道走出一段路，既希望不经意间遇见，又害怕自己贸然追出的行动被人发现，这种矛盾的心理直到确信何存溪不会再回来后，忽的转化出满腔自嘲。
“呵，傻子。”
“是说我吗？”
她猛地回过头，去而复返的何存溪就站在面前，挺拔的身影背后是化不开的浓浓夜幕，借着路灯昏暗的暖黄，可见一双眼尾微红亦然。
顾清水完全没预料到这人会突然折回，颤声问：“你怎么……还在？”
“想跟你好好道个别，”边说着边向前走近，待看清她脸上的痕迹，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你为什么……”
唯恐他继续追问，顾清水即刻背过身，“我，下来透透气。”
身后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发出一声轻叹，“这段时间，我的一厢情愿给你造成诸多困扰，对不起，今后，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在他的“再见”二字脱出口之前，顾清水仍觉得一切还有转圜，从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会说一句“再见”，然后第二天照例神采奕奕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但这一次不同，这句“再见”过后，恐怕真的再也不见了。
一股强烈的不舍油然而生。
“你的生日，”顾清水转过身，颤抖着伸出手扯住那西服一角，黑夜之中模样楚楚，“我记住了。”
明明拿出了毕生的勇气，张口却是与当下气氛毫不相干的一句话，她努力组织一番，又补充道：“以后，我会一直记得。”
何存溪讶然，怔怔回望过来，眼中的不确信逐渐为一股缓慢升腾的欣喜所取代。
初秋的晚风无声吹过，两人保持这种诡异的姿势长达数秒。顾清水鼻尖泛红，正打算收回手，却被他一把回握住，轻轻一拉揽入怀中。
“你是在给我希望吗？”
在这个试探的拥抱开始放松之时，顾清水还是伸出双臂给了回应，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嗯”的肯定。
“我会当真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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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
顾清水坐在定制大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至于为什么是床，她费了些脑力，才想起是何存溪提议进来体验一下星空投影仪的效果。
侧脸触到一片凉意，她浑身紧绷，看着脱了外套的屋主递来盛有温水的玻璃杯，另一只手熟练地解开衬衣上两颗纽扣，外露的喉结和锁骨在当前的环境下，显得分外暧昧。
顾清水愈加紧张。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一副怕我吃了你的惊恐表情，我很吓人么？”
不是吓人，是太诱人。
顾清水为自己不矜持的想法深感到羞耻，接过杯子默默灌下两口水，说道：“我该回去了。”
正要起身，却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拽回，随着床沿塌陷，她再次落入温暖的怀抱，背后肌肤传导出温热的气息。
室内只有助眠灯投射出的星光，背对着那副胸膛，顾清水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能感受到比方才在屋外拥抱更热烈的情绪。
短暂经过内心下意识的不安和挣扎，她试图放松下来。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何存溪瘦削的下巴正抵在颈窝处，鼻息扫得脖间发痒，说话时声音有种蛊惑的沙哑。
“……我比你大五岁。”
“是四岁，我二十二岁生日刚过，”顿了顿，他又道，“对我来说，年龄完全不是阻碍，你的不回应才是。”
顾清水没吭声，抛开年龄，她的顾虑有很多，比如家庭背景，比如成长环境，也比如他对待感情的那份游刃有余。至于为什么突然脑抽对人表真心，又实在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眼下正进退两难，何存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果你现在对我说，刚才只是同情我今晚被亲妈忘记生日的遭遇，那我可以马上走。”
“不是，”顾清水从宽阔的怀里挣脱，转身与这人对视，“不是同情……”
何存溪眉尾微挑，“那是什么？”
“只是……不想你走……”顾清水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坦诚吓了一跳。
不等后悔，却被何存溪重新搂进怀里，苦笑道：“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要你承认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往后我会再主动一点，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仰起脸，今日赴宴临时烫的长卷发已然失效，猫毛一样轻盈地披散着，黑色一字肩小礼服衬托下，若隐若现的皮肤雪白。
何存溪喉结上下动了动，垂眸问道：“可以亲你吗？”
顾清水有些错愕，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任由对方拨开她耳侧的长发，将额头与她相抵。
“我想亲你。”
这次不再是征求意见，而是预先通知。
略微湿润的吻便从额头点到轻颤的眼皮，再到鼻间，最后循着柔软的唇瓣轻轻落下，一步步深入探索。
起初，顾清水还能闻见他身上独特的木质香水的味道，像日出清晨时山间松林的料峭芳冽，又像暮霭沉沉中漫野鲜花的甘醇古涩，感官渐渐凝聚于唇舌之间笨拙的舔舐厮磨。
然而没过多久，身体却越发僵直，难以喘息。何存溪睁开眼，慌乱地松开手，见她已然憋得满脸通红。
“你没换过气？”
“……”
他支起身子，忍住笑，“没关系，慢慢来，以后有的是机会练习。”
“太晚了！我回家了！”顾清水深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迅速爬起身，扶着门框跑出去。
“好，”何存溪倚在床上，笑弯眉眼，“明天见，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