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共处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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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病弱的何存溪与地板撬开，见他半睁着眼，顾清水表达出疑惑：“你下床做什么？”
等了片刻，正当她已经放弃得到回应时，那人却不慌不忙地说道：“……躺累了，想翻个身，忘了不是在家。”
她陡然想起403房里那张定制大床来，忍不住在心底愤愤低啐一句“该死的有钱人！”
“凉……”
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动了动，顾清水未解其意，忙凑近些问：“什么？”
“睡衣湿了。”
“啊……”她这才恍然大悟，“换洗衣服在哪儿？”
“箱子里。”
打开衣柜，一只rimowa银蓝配色的登机箱就摆在最显眼处。顾清水还记得，昨天前往火车站的路上，因为车子前备箱空间不够，就跟林凯一起硬塞在了后座，合着马力十足的后置发动机，差点没把个阳光烂漫的大小伙子整自闭。
她蹲到地上，努力将半开的箱子移出。掀起一看，就见证件钥匙、数码类设备、洗护日用品都由大大小小的透明方包分门别类，每套衣物则有专门的收纳袋分叠完好。
可以说是活得相当精致了，几乎到达让很多女孩子都自惭形秽的地步。
从中拎出一件，走至床边。低头看看光是爬回床上就似乎已耗费大半体力的病人，再瞅瞅手里的上衣，顾清水陷入纠结。
“我自己可以换，”对方也不叫她为难，片晌之间，嘴角无意识地牵动了一下，声音松松软软的，“如果你想帮忙，我不介意……”
“我介意。”
从洗手间出来，那人已然静静躺平，即使是厚拉窗帘的昏暗光线下，也能眼见脸色虚白。这让顾清水很是内疚不安，手上倒水冲药的动作愈加麻利。
很快，一杯汤药和一凉壶的红糖姜茶被她小心翼翼端放床头。
何存溪此时虚软得像泥，瞥了一眼那两样浓稠暗红的液体，内心比较抗拒。
这确定不是女孩儿们来那个的时候，常备的东西？
“我不用……”
“多喝热水发汗，病才好得快，”将发出警报声的额温枪举到他眼前，“温度一点都没有降下去。”
“我……不喜甜……”
从未有过育儿经验的顾清水耐着性子，贡献出宝贵的第一次实践，“这个不甜，真的。”
说话间，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散出清雅灵秀的光，明澈得像阿尔卑斯山脉的加尔达湖。何存溪怔怔望着，然后坐起身，将汤药一饮而尽。
经过一小会的犹豫，端起另一只杯子——入口的确不甜。只是辣，从舌尖一路剐到胃底的那种辣，扑进鼻腔的姜味激得他大脑一痛，紧接着整个就麻木了。
红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大概仅仅是着色而已。
“很难喝么？”
“没有，味道还行，谢谢。”
顾清水就坐在一旁，听到他略官方的语气，眼里的光不经意往下沉了一点，仿若笼上一层阴暗，“不用说谢，你生病也是因为我。”
“别把我体质差导致生病这件事，归咎到自己头上，”历经短暂的感官失灵，何存溪忽然意识到，她这样细心照顾，多半是愧疚大过关心，因而顿感心情低落，“你可以不用管，睡一觉就好，反正我一个人习惯了……”
还没搞清楚他说话态度急转直下的原因，顾清水一抬眼，见了这副脆弱里夹裹着一丝憋屈的模样，胸腔中没来由涌起一股热浪。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突然直面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没关系，今天我在。”
语气颇为诚恳，何存溪有些晃神，短短的一瞬，忘了病中沉重的吐纳，只屏着气息默默注视她，问：“可不可以，一直都在？”
“当然可以。”顾清水没多想，满口答应。
“我是说以后，比你想象中还要远的以……”话未说完，却被腹中绞痛打断进程。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
从早上到现在都未曾进过食，刚又硬生生灌进去半壶辛辣的姜茶，刺激得胃壁发出强烈抗议，正暗自懊恼没生得过硬的身体素质。
顾清水就从椅子上跳起来，“那，你快躺好，我去买止疼药！”
“等一下！”用仅存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腕，何存溪虚弱且认真道，“我没事……”
再硬朗的身体，也经不起胡乱造啊。何存溪心有余悸地苦笑，看上去在居家生活方面十分靠谱的人，实际办起事来，竟连谱都没有。
奋力阻拦之下，顾清水缓缓落座，却不明就里，自己的处理方式明明挺对症的，小伙子的眼神为何充满猜疑？
一番折腾，歪打正着倒让他出了一身汗，乱糟糟的发丝濡湿地贴在脸上，顾清水万分欣慰，转身又倒来一杯姜茶：“再喝点？”
何存溪牙关微颤，后倾了身子，拿一种趋向撒娇的语调转移话题：“我饿了。”
顾清水原先还沉浸在自己一腔热血不能物尽其用的遗憾当中，听到照顾对象提出需求，立马精神抖擞：“我马上去。”
她快速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然后慌忙扭开房间门锁跑出去。何存溪屈着身体，单手撑起下巴盯着她的方向，嘴边不禁浮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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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餐厅准备食物的空档，顾清水抽空接了一通许熠之拨来的电话。
“好几天都没在家碰到你了，忙什么呢？”对方低沉浑厚的发音从听筒中袅袅传出，好似能揉进这江南古镇的悠漾清风里。
“公司有项古镇茶园的展馆活动，正在桐里出差。”
“小溪和你一起？”
顾清水一愣，禁不住感叹了一番豪门子弟间淡薄的兄弟情。同住一层楼，彼此的去向却从不主动告知，居然还要向她一个外人询问。
“是。”
那头静了一会儿，才用与方才相差无几的嗓音问：“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的火车。”
目前为止，顾清水并不知道许熠之拨打这通电话的意图，每个问题都回得坦荡。却在这时，听筒里的男声又道：“我明天休息，开车去接你。”
这个猝不及防的转折，令顾清水身形一顿，等反应过来，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刻，只能苍白无力地回他：“不、不用麻烦的……”
“明晚八点，淞城艺术中心有最后一场《红叶公馆杀人事件》的改编话剧，我记得你说过，很早就在期待这场巡演了……苏医生手里刚好有两张内场票，但不巧临时加了一台手术，就转手给了我，一起去吧。”
那是她早期最崇拜的一位冷门悬疑小说家的代表作，在得知许熠之一直苦于寻找这本书的原版典藏无果后，便很大方地作为人情礼物送给了他，只是没想到会因此和对方产生后续的联络。
因为冷门，所以场次极少，一票难求，而且跟桐里出差一事相撞，顾清水本来已经放弃了这次机会，命运偏偏如此巧妙，她不免有些心动。
“小姐，你的养生粥套餐好了！”
对面仍在等待她的答复。犹豫不决之时，店员将打包过的餐品放在离她位置最近的桌台上，气沉丹田的一声吼，惊得顾清水登时通透了。
“谢谢，”偏侧过头，朝那店员轻声说完，又回到手机通话中，“好，我按原票价转你。”
只听对方轻呵一声，对比她的无措，显得游刃有余：“两张票是苏医生送的，邀请你牺牲休息时间陪我一同观看，还白赚一笔，你想让我今后看见你们两个，绕道走么？”
顾清水这才不好意思地咧嘴笑起来，“那开场之前，一起吃饭吧，我请客，地点你来定。”
“真的让我来定？”
对方的质疑立马让她回归现实，补充道：“在我的经济能力范围内。”
“好的。”
挂断电话，顾清水长松一口气，思绪兀自停留在许熠之那句出其不意的结束语上。
“对了，帮我跟小溪说一句，‘生日快乐’。”
外头的雨停了，那种沉闷的窒息感消失后，古镇明媚的艳丽才凸显出来。顾清水提了食物转身上楼，即使放轻脚步，木质楼板仍吱呀作响。
前后脚功夫，赵蕊蕊幽怨的身影出现在入门处。前台小姑娘正打算笑脸迎上去，还未动身，那满是鄙夷不屑的斜睨，就将人成功劝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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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水按了半天门铃，总不见人开门，刚刚转好的心态有点崩。
决定在心底默数三声，之后若还是没有回应，就当里面的人病重晕厥，该喊救护车了。
就在她把手机调至紧急求救拨号页面之时，何存溪顶着一头湿发，从门后缓缓挪出步子。那光洁透白的上半身不见片缕，数点水珠正沿着平坦的肌理滑落而下，意外卡在腹肌之间的沟壑，再汇聚成线，钻进宽大长裤的松紧裤腰里。
这一幕，毫无疑问，色气满满。顾清水不听思想使唤的目光从上至下将他扫一遍，大脑便死了机。
大约在她石化的第五秒，何存溪先开口解释：“太热了，冲个澡。”
刚出汗就冲澡，这是作死的节奏啊。顾清水终于有了点动静，为了不让对方听出声线的颤动，刻意压低嗓子道：“你还在发烧。”
进到屋内，尽管不断自我催眠，这和那些冷冰冰的人体石雕并无差别，却始终无法对眼前晃来晃去的躯壳视而不见。
待他慢悠悠坐回床上，顾清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边的上衣就往他头上套。
“赶紧把衣服穿上！”
“……这件已经脏了。”
“……”
顾清水脑子发懵，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可能恰恰什么都没想。她的本能反应，是要把他身上这件被自己强行套进一个脑袋的汗湿衣服再脱下来。
这一穿一脱之间，可谓争分夺秒，尽职尽责，让她很有种事事瞎操心的老妈子的身份错觉。何存溪弯着一双玩味的眼睛，丝毫不挣扎，她怎么折腾，就怎么配合，乖得像只午后阳光下慵懒的猫。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洪亮的尖叫从房门位置猝然传来，顾清水惊得双臂一抖，有那么一瞬，当真心虚地以为他们两个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不耻勾当。
回过身去，见面带愠色的赵蕊蕊一身花枝招展杵在门口。
霎时，顾清水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跳出几个成语：花团锦簇、珠围翠绕、姹紫嫣红……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为何要学着中年妇女的富贵打扮，把整体气质拉长十岁？
何存溪素来傲睨万物，眼下有人贸然闯入他的私人领地，方才面对顾清水的耐性一下子消失殆尽。套好衣服，张口便问：“这位大姐，您哪位？”
另一方面，他也的确没认出来这女的是谁。
“存溪哥……你……”
赵蕊蕊脸上原本倒没几分哀伤，更多的是张牙舞爪的骄纵戾气。让他这么一问，转眼便梨花带雨泫然欲泣。
顾清水反而更为怜香惜玉一些，还想走过去宽慰：“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要脸！”
顾清水：“？”
这姑娘指定学过川剧变脸。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恶心！”赵蕊蕊看向一脸状况之外的何存溪，气急败坏道。
嚯，还脱粉回踩了。
“等等……”眼看赵蕊蕊愤然转身夺门而出，顾清水没来得及追上她，呆立在原地，默默消化刚才发生的闹剧。
这时，背后传来何存溪满不在乎的顿悟声：“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