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没她
因着方才一堆男子争相买豆腐,原先准备卖一日的豆腐不过半日就见底了。
最后一块豆腐被慕名前来的男子买走后,田母叹了口气,把手里东西收拾利索准备关铺子回家。
一来是豆腐全卖完了,二来是放心不下惜沅的身体。
惜沅自然没有异议,她也觉得田母年事已高,本就不该再整日操劳,早点回去休息也好。
见刚支起不久的田家铺子又要落下,躲在一旁窥探的人坐不住了,有男子装作若无其事路过,问道:“二娘子,我瞧着你家这铺子才开没多久,怎的就要关门?”
惜沅手上动作不停,道:“豆腐卖完了自然就要关铺子。”
闻言,男子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手里提的豆腐,整整十块,有不小的份量。他不由面露懊悔 暗叹自己头昏只顾着博二娘子注意,没想到这一茬。
这可如何是好?
“二娘子,明日可还来?”男子问道。
惜沅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直起身轻飘飘看了眼这名男子,留了句“不知。”转身挽上田母的手臂,几人一同走远,给男子留了个背影。
段瞳坐在窗边,视野极好,自然发现这一变故,有心想下来阻拦,又碍于方才刚丢了狠话,只能僵着身子看人走远。
待连影子都瞧不见,才沉着脸砸了一桌的茶杯。发泄后总算冷静下来,不由琢磨起田家二娘子的态度。
她该不会是被自己方才的举动给气走了吧?这人也太小气了些,自己是不会去哄的!除非、除非她明日还来卖豆腐,要不然他是不会低头的。
茶馆掌柜就躲在角落,看段家少爷脸上神色变来变去,也不知在琢磨什么,他只盼不要再砸东西才好。
田家的宅子离自家铺子不算远,也就两里路。
一路上,田苗赌气走在前面,一口气不带喘地走到家里,直直进了自己屋,把门一关,再没有动静。
田母同惜沅落在后头,慢了几步进门,只来得及听见一声震天的关门声。
田父去世的早,田母一人靠卖豆腐将三个孩子拉扯长大。田家三兄妹也知晓阿娘的艰辛,故而格外乖巧懂事,从不敢忤逆不孝。
如今田苗却这般不懂事,让田母愈发摇头叹气,看向惜沅的目光含着歉意:“这孩子不懂事,我一会儿定说她。”
惜沅摇头,她一点也没生气。今日田家阿姐本就是因为她遭了无妄之灾,生气也是应当的。
她从醒来那日便发现田家阿姐不喜欢自己,想来也是,谁会喜欢一个一出现就给自家带来麻烦的人。
惜沅醒后,因为额头遭了撞击记忆全失,只记得自己叫余惜沅,其余一问三不知。她听田母说,是在铜安镇不远处的崖底捡到自己的。那时的她浑身是血,瞧着只剩一口气了,便花了点力气把她带回家。
她整整昏迷了三个月,期间请了无数郎中,用了数不清的药材,才堪堪吊住她这条命。
剩下的,郎中只说听天由命。幸好惜沅最后还是醒来了,经过几日的休养,身体也算恢复了大半。
不过,她这一条命,是花了田家攒了半辈子的银子才救回来的。
田母却只是摆手,一脸不以为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醒了便是好事。”
田母心善不需要她回报,惜沅却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现如今身体未好,干不得旁的活计,却也不能真当个吃白饭的。
为此,能下地走动后,惜沅便自发地去田家豆腐铺帮忙,谁知道反给田家人惹了更大的麻烦。
田母见她皱眉,不由拉着人到炕上坐下。嘴里念叨:“你这还病着呢,快些坐着休息。我昨日夜里就叫老二把院子里的老母鸡给杀了,我现在正好去给你熬点鸡汤来补补。”
田母做事向来风风火火的,这头还在说话,那头人已经走到门口去了,惜沅来不及劝阻,只能眼睁睁看着田母出门去。
“哼!”田母前脚出去,田苗后脚就出来了,倚在门边看着惜沅,“你说你好手好脚的还要赖在我家几时?”
之前,余惜沅还躺在床上她也不能把人撵出去,可眼下病已经好了大半,怎么还搁这嚯嚯她家呢?
“阿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惜沅姐?”未见人便先听见田安的声音,随后就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田安方才去自家铺子扑了空,担心家里出了事急忙赶回来,谁知一进门就听见阿姐又在欺负人。
田安先是找来帕子抹了一头热汗,接着又喝了一海碗的冷茶,才继续道:“惜沅姐如今失忆了,除了咱家她还能去哪里?你别这么小气嘛,不就是没了件新衣裳,也值当你记仇到现在?”
田安话里那件新衣裳,是惜沅来之前的事。田苗同西街卖卤肉家的二娘子一同看上了一件衣裳,那家老板也是个不厚道的,说是价高者得。
他阿姐同那卤肉家娘子本就不对付,眼下更是不甘示弱,央了阿娘许久才让阿娘松口给银子买衣服。
谁知道阿娘半路捡了惜沅姐回来,正是急需用银子的时候,那衣裳自然不了了之,让卤肉家娘子得去,下了阿姐脸面。
“田安,你什么意思?”田苗面色微变,气急道。
田安站在惜沅身边,是维护的姿态。他一句话没说,却像什么都说了。
明明自己才是田安的亲阿姐,他却帮一个外人指责自己。田苗今日本就攒了一肚子邪火,眼下愈发不平:“田安你个白眼狼!既然你觉得她余惜沅什么都比我好,你干脆认她当阿姐吧!”
丢下这句话,田苗当着两人的面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
田安下意识想追出去,半路却想起来屋里的惜沅,又退回来,一脸欲言又止。
惜沅看出他眼底的懊恼着急,叹道:“我没事,你快去找阿姐吧。我们方才好好说着话呢,你恐是听岔了。你……哎,快先去找阿姐。”
田安犹豫了一下,转身跑了出去 。
田母在火房里听见动静,探头出来,面上不见担忧之色,对着惜沅道:“你别担心,他们两姐弟闹矛盾是常有的事,一个月里那臭小子总要气跑她阿姐几回。你快回屋去休息,他们一会儿便回来了。”
惜沅不想叫田母担心,只能点头应是,回屋里坐下后 ,心却静不下来。
其实田家阿姐说的也没错 ,田家遇到自己可算是倒了大霉,不仅花了半辈子的积蓄没得到半点回报,眼下还要好吃好喝地养着自己。
晚膳时,听见外间熟悉的声音,惜沅才算松了口气。
待两人落坐后,田母才慢条斯理地动筷,扫了眼自家女儿头上多出来的银钗,道:“十九岁的人了,还动不动闹离家出走。小安今日是说错了话,可你那张嘴也该收收,家里惜沅脾气好不同你计较,别到时候在外面得罪人了不知道。”
田苗摸着自己头上的银钗美滋滋的,冷不丁又被训了,嘴角当即撇下来,拿着筷子闷头夹菜一言不发。
她阿娘那心眼真是偏到没边了,成日里把那余惜沅挂在嘴边,活像自己是外边捡来的野草一样。
田安刚把人哄回来,眼下便格外小心翼翼,给惜沅姐盛一碗鸡汤,便要给自家阿姐夹个鸡腿,可谓是一碗水端平了。
饭后,田安抢着去洗碗,屋内便只剩下三人。田母拿起吃剩的鸡骨头递给田苗,吩咐道:“拿去喂阿黄。”
阿黄是田母去山上挖草药的时候捡到的一只流浪狗,断了条后腿躺在杂草里,她一时不忍便把它带了回来。原以为这狗断了腿没几日好活,谁知道在这院子里一住便是一年。
如今除了行走不便,,倒是生龙活虎。
田苗气方才田母说的那番话,抱臂抬了抬下巴 ,示意坐在对面的惜沅,道:“那还有个吃白饭不干活的,阿娘怎么净使唤我。”
“你这丫头!”田母气地抬手敲在田苗脑袋上,“今日可是吃了炸药包?”
说话越来越不讨喜了。
惜沅只是笑笑,接过那盆鸡骨头,道:“婶子做饭太好吃,倒叫我吃撑了。如今正好走动走动 ,郎中也说我这身体不能久坐的。”
见惜沅出去喂阿黄后,田苗面色才稍稍和缓了一些,却还是不太好看。她那余光瞄了眼自家阿娘,咽了咽口水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阿娘~”
“怎么了?”
田苗难得软了嗓子:“你今日也瞧见了,自从余惜沅来了这个家,田安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姐姐,我在这个家做什么都是错的……”
田母打断她,又往她头上扫了眼,问道:“你头上的银钗怎么来的?”
田苗讪笑了一下,试图跳过这个话题:“哎呀,阿娘你别扯开话题。余惜沅身体已经好了,你看什么时候让她离开?”
“想都别想,田家永远欢迎惜沅,她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不行!这个家有我没她!”
“那你别住我家了。”田母不为所动。
……
惜沅进来时正好迎面对上气冲冲要出去的田苗,不由一愣:“阿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田苗刺了她一眼,丢下两个字:“睡觉!”
夜里,惜沅摸黑进了屋子,床上已经躺了个人。
田家院子不大,住下惜沅已是勉强,故而她是同田家阿姐挤在一个屋子。
刚躺下便听见睡着的田家阿姐哼了声,惜沅猜测她还未睡。
惜沅想起白日之事,主动开口道:“阿姐,你放心,我不会白白赖在这里的。”
是去是留,惜沅有仔细思量过。郎中说她记忆全失乃是因为颅内留有瘀血,待瘀血散尽自然能够恢复记忆。
眼下的她记忆如初生的稚童,去了外面也是举步维艰,还不如暂时待在田家铺子帮衬田家婶子,从长计议。
田苗果然没睡,翻了个身离惜沅更远些,回道:“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连药钱都得阿娘拿,你拿什么报答?”
惜沅沉默了片刻,说了自己的打算。
田家有二儿一女,田家大哥据说是在县里当值,公务繁忙鲜少回家,小安现在还在镇上学堂读书,平日里也不得空。
豆腐铺只能靠田家婶子和田家阿姐支撑,婶子有腰伤,不宜太过操劳。惜沅去豆腐铺帮忙,刚好减轻一些婶子的负担。
说完后,许久没听到回应,惜沅便继续道:“我知道这点事微不足道,阿姐放心,待我恢复记忆,必定百倍报答这份恩情。”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田苗哼道。
惜沅:“可立字据为证。”
“场面话谁不会说。”田苗咕哝道,却是没再继续提让惜沅离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