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山脚下,他们来到张家的红薯地。
哥哥张刚抄起镰刀割苕藤,动作麻利,割完苕藤后开始用锄头翻土挖红薯。
杨叔本想帮忙,但挖了几锄头,不是太深就是太浅,红薯都让他给弄坏了。
最后只得作罢,蹲在土里把张刚挖好的红薯拾进背篓里。
镜头另一边,妹妹还在继续往山上走,沿路割着嫩绿的猪草。
她动作轻盈,熟练地把握着刀锋,将草割下。
阿财发现她并不是什么草都割,而是有选择性的。
这让阿财不禁感到好奇。
“小雪妹妹,那些叶片丰满、生长旺盛的草,你为什么不要啊?”
“你是说这个吗?”张雪割起脚下的一把草递给阿财看。
阿财点点头。
张雪扬弃手中的草,然后说:“这种草有毒,猪吃了不长肉,反而会蹿稀。”
阿财听了张雪的话,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惊讶。
他感慨地说:“小雪妹妹,你好厉害啊,懂得这么多知识!”
张雪露出一抹自嘲地笑:“被打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啊?”
“没什么。”
小时候,她经常和姐姐一起割猪草,母亲也不告诉她们那些是可以给猪吃的,哪些是不可以的。
反正割错了,就会挨一顿骂,或是一顿打。
母亲说话难听,甚至是刻薄。
明明是帮家里干活,却还要遭受嘲讽,真令人不爽。
天色渐渐暗下来,阿财帮忙背着高高一背篓猪草下山,背篓里还插着两根木棍,防止超出背篓的猪草掉下来。
张雪抱着阿财的相机跟在身后。
山脚这边,张刚也挖好了整整一背篓红薯,正在收拾工具。
他把捆好的苕藤搭在装满红薯的背篓上,准备蹲下背背篓,尝试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我来吧。”杨叔说。
张刚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杨叔帮忙。
杨叔背起背篓,眼神里掠过一抹惊讶,这一背篓竟差不多有七八十斤重。
阿财扛起锄头,拿着镰刀,跟在杨叔身后。
白文山举起摄像机,在天色彻底黑暗之前,记录下这一瞬间。
回到家,张花春和温泽宇这边已经准备好晚饭,温泽宇系着围裙,正在后院用锯柴。
阿光不远处的大石头前,躬身扛着斧头,把温泽宇锯好的一根根短圆木头劈开。
在他们中间,一张桌子上叠放着马扎,马扎上放置着一台摄像机,正拍摄着眼前一幕。
阿财卸下背篓,来到井边打水洗手,同时打趣自己的后辈:“哟~阿光还会劈柴啊,开了眼了。”
阿光撇撇嘴,有苦难言。
他本来是在三楼剪视频,嗅到饭菜香味勾起馋虫,于是扛着相机下楼,想顺道蹭点吃的。
没想到就被温泽宇抓个正着,拉去做苦力。
“大家都辛苦了。”张花春对白文山和杨叔说,“灶上有炸好的南瓜饼,你们可以先垫垫肚子。”
张花春说完,拿起撮箕装了红薯,倒进后院的大铁盆里,打水洗去上面的泥土。
在此期间,弟弟也把苕藤搬到后院,拿来一块木板和一把大菜刀,开始看苕藤和猪草。
“刚子,你可以歇会儿,我来弄就行。”张花春看着弟弟满手的苕藤浆,有点心疼他。
“没事,姐。”张刚抹一把额头的汗,笑着说,“早点弄完早些吃饭。”
“爸妈还没回来吗?”张雪手里拿着一块南瓜饼,站在门口问。
“还没呢,天快黑了。”张花春叹了口气,“都那么大的人了,也没个时间概念。”
张花春看着妹妹,拜托她说:“小雪,你拿手电筒去接一下他们吧。”
“行。”张雪吃完南瓜饼,舔了舔手指,转身走向堂屋找手电。
砍完猪草,张刚在阿财的帮助下,把一整盆猪草倒进灶上的大锅里,掺几瓢水进去,盖上锅盖,然后来到灶台生火。
铁盆空出来,张花春把洗好的红薯倒进去,用大菜刀三下五除二砍碎,随后一并倒进大锅里。
等猪草和红薯煮开,又加入两小盆玉米面进去,一边搅拌一边煮。
火候差不多后,张刚把多余的柴火取出来熄灭,张花春把滚烫的猪食盛进木桶里,加入凉水搅拌,等温度降得差不多后,提去猪圈里喂猪。
节目组等人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白文山戳了戳阿财,问他:“这些让你来干,你觉得能做好吗?”
阿财耸肩,一副“你饶了我吧”的表情。
喂完猪,堂屋传来动静,张母背着满满一背篓玉米棒子进来,张父跟在后面,挑着两箩筐。
“温泽宇,阿光哥,你们俩辛苦了,可以准备吃饭了!”张花春站在后院门口,对专心致志锯柴的两人说道。
温泽宇听到声音,抬起头,抹了把汗,放下手中的锯子,走过来。
两人一起走进厨房,把蒸在锅里保温的菜一一端出来,摆在八仙桌上。
忙碌一天下来,大家围坐在餐桌前吃晚饭,其乐融融。
张父翻出前两天赶集时,特意在酒厂打的高粱酒,与副导演等人喝了起来。
大家边吃边谈论着近期的拍摄进度,夸赞张花春手艺好,说些张家父母有几个好儿女,好福气之类的客套话。
酒过三巡,向来沉默寡言的张父,意外地话多了起来。
尤其听到副导演对张花春的厨艺夸赞后,他自豪地说:“花春才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垫着板凳在家做饭了。”
张母笑着接口道:“是啊,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她小小年纪就懂得分担家务,帮我们减轻负担。”
说到最后,张父提到张花春考上高中的事。
“领导,不瞒你说,咱们村长的女儿,上个民办高中,一个月没有七八百生活费根本不去学校,像我们家花春,根本不需要花家里一分钱。”
言辞中,体现出一种强烈的优越感和自豪感。
张花春皱着眉,低头吃着菜,一言不发。
这时,张母插话道:“是啊,花春在学校的成绩优秀。初中时,她还能给家里带回来钱呢。不像她弟弟妹妹两个,不成器。”
张刚和张雪好好吃着饭,突然就挨了一顿批,张雪没忍住情绪,摆了臭脸。
看见女儿甩脸色,张母面露不悦,她批评道:“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辛辛苦苦送你读书,你倒好,好的不学去学别人谈恋爱,谈恋爱能当饭吃?”
张花春停下筷子,想说点什么,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阿光和阿财默默扒着饭,副导演刚想开口,被白文山按住手,他给了副导演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插手。
张母丝毫没察觉有何不妥,她瞪着张雪。
“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我说假话了吗?我说的是事实,家务不帮着干,一个整天就知道上网,一个就知道看闲书。你看看滕家那几个,学习好还知道帮家里干活,再看看你俩,懒散成性。”
张雪低着头,眼眶泛红,她强忍着眼泪,不想在餐桌上失态。
张花春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妈妈,我觉得你说的有点过分了。弟弟和妹妹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就是不争气,但凡有你一半听说懂事,我都不用这么操心。”张母打断了张花春的话,语气中透露出无尽的失望和嫌弃。
“砰”的一下,张雪扔下筷子,含泪跑回了自己房间。
张母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怒火中烧,骂道:“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你要不吃,就永远都别吃,我还省一口粮食。”
张花春放下碗筷,安慰母亲说:“妈,你属实说过了,我要是妹妹,我也心里委屈。”
“委屈?她有什么委屈?我这么辛苦地养大她,供她上学,她还不懂得感恩,反而觉得委屈?”张母语气激动,越说越气愤,“在我们那个年代,哪有这么好的条件?”
张花春默默地听着母亲的抱怨,她理解母亲那个年代的苦处,但也心疼妹妹的委屈。
“说起来,花春。”张母突然话锋一转,看向张花春,“你高中成绩怎么样?学校最近没发钱吗?”
张花春顿了顿,轻轻地说:“妈,我的成绩还不错,高中和初中不一样,不是发钱来奖励。”
“哦。”听到她成绩不错,张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花春,你一定要好好读书,等上了大学就有钱了。刚子你也像姐姐学着点,别整天就知道玩。”
教训完妹妹,张母又把矛头转向哥哥身上,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身上肩负的期望和责任更大。
在母亲狂轰滥炸的抱怨和指责下,张刚终于忍受不住,他放下碗筷,站起来怒瞪着张母。
“比比比,整天就知道比。有本事你也和村长他们家比啊,每个月也给我们几百块生活费。”
张刚兄妹俩从小就被母亲拿着和姐姐比较,和村里的同龄人比较,比学习成绩,比勤劳,比为人处世。
讽刺的是,母亲在另一方面教导他们,不要与人攀比,不要与人比吃穿,不要与人比家庭条件。
在谈及同学的衣服和文具时,她总是用“别人家是别人家,咱们家是咱们家”搪塞过去。
这么多年,张刚心里忍受的委屈,积累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张母脸色一沉,怒目圆瞪:“刚子,你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懂事。我和你爸供你们读书不容易,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体谅?体谅个屁。”张刚的情绪愈发激动,他挥舞着手臂,激动地说:“你们什么时候体谅过我?我一直都按照你们的要求努力,可是你们还是不停地抱怨,嫌弃我这嫌我那。我受够了!”
张母被儿子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愣住,她嘴唇颤抖,加大了声音说:“那我们还不是为你好?让你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那都不是关爱你吗?”
“为我好?”张刚冷笑一声,“你们所谓的为我好就是无尽的指责和攀比?”
“让我自卑,让我孤立无援?”
“从小到大,在学校受了欺负委屈,回家不仅不能说,反而要承受你们的指责,你们何曾站在我的立场考虑过?”
“你们都比不过人家老子,还想让我赢过人家儿子。简直痴人说梦。我受够了这种关爱,我就不该出生在这个家里。”
张刚将心中的怒气、怨气一吐为快,说完,他转身离席,砰的一声摔上房间的门。
“他……他竟然……”张母气得哆嗦。
张父坐在桌边,双手紧握成拳,脸色铁青,他突然一拍桌子,起身走向儿子的房间。
“张刚,你给老子出来!”张父站在儿子房间门口,怒气冲冲地喊道。
然而,房间里,回应他的是房门反锁的声音。
这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他用力拍了拍门,大声喊道:“你个兔崽子,刚反抗你老子。活得不耐烦了。”
他抡起旁边的斧头,势要破门而入,给儿子一点颜色瞧瞧。
就在这时,节目组的人终于坐立不住,前来劝阻,副导演双手紧紧抓住张父的胳膊,劝他冷静。
白文山也在一旁打圆场,轻声安慰道:“别这样,他还小,不懂事。”
好好一顿饭,就这样在尴尬的氛围中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