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到家,白文山和弟弟张刚正坐在堂屋吹风扇,手里拿着馍馍,旁边桌上还摆着两碗稀饭。
看见他们几个提着东西进屋,白文山嘿嘿一笑,“回来啦。快先吃午饭。”
张雪来到后院厨房,揭开锅盖,拿出三个馍馍装进盘子里,又盛了几碗稀饭,一起放在端盘里,端着去堂屋。
“温哥哥,今天中午是绿豆稀饭。”张雪小心翼翼地走进堂屋,将端盘放在桌子上。
张花春从楼上换完衣服下来,一上午没喝水,她端起一碗绿豆稀饭大口喝了起来。
温泽宇拿起一个馍馍,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微笑着说:“馍馍配稀饭,偶尔吃吃也不错。”
张雪在温泽宇旁边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绿豆稀饭,得意地说:“这可是我早上和妈妈一起做的哦。”
白文山笑着竖起大拇指,“小丫头手艺不错啊。”
张刚不以为意地说:“她也就这点拿得出手了,连炒菜都不会。”
张雪踢了哥哥一脚,“哥,你少一句不会死。”
几人午饭吃得差不多,白文山指了指桌上的摄影机,“今天下午是什么安排?”
“咱们先去坝上挖花生,然后回家做饭。”张花春简要地回答道,白文山点点头。
等温泽宇上楼戴好装备,几人提着竹篮和铁锹,白文山拿起摄影机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出了门。
坝上是村里的花生种植区,一片绿油油的景象。
来到坝上,张花春和温泽宇拿起工具,开始挖掘花生。
张雪兄妹俩分工合作,熟练地抖落泥土,把花生摘下放进篮子里。
白文山拿起摄影机,在一旁捕捉这劳动的场景。
两个小时过去,他们已经挖出了满满几大篮子。
几人坐在阴凉处喝茶,张花春看向剩下的半亩地,打气说:“咱们加把劲,争取今天搞完早点收工。”
大家点了点头,纷纷表示同意。
温泽宇拿起一把铁锹,带头走向剩下的半亩地。张花春几姊妹紧随其后。
白文山放下摄影机,也过来一起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一边摘花生,一边与兄妹俩说些外面世界的事,欢声笑语回荡在田间地头。
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剩下的半亩地很快也被挖出了满满几大篮子花生。
此刻,阳光已经西斜,远处一个人影推着板车,正朝他们过来,张刚爬上岩石,仔细一看,发现是杨叔。
“杨叔,你是哆啦a梦吗?”张刚跑过去迎接他,一边说,“我们刚才还说,要是来时把板车推过来就好了,结果你就出现了。”
杨叔一愣,刚要开口,视线扫过温泽宇时,他忽然噤声。
温泽宇站在众人身后,轻轻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戏剧性的一幕,刚好被一旁的白文山用镜头捕捉到。
杨叔把板车停在花生地旁,和大家一起把挖好的花生装上车。
张刚注目着这位沉默寡言,但关键时刻又相当靠谱的大人,心中充满敬意。
“杨叔,我感觉你不仅像哆啦a梦,还像电影里的幕后老大。”
杨叔摸了摸张刚的头,沉声说:“不要美化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时,白文山把摄影机对准了杨叔,说:“杨叔,你看你在小孩眼里是这么伟大,我要把你拍进我们的纪录片里,让更多的人看到。”
杨叔慌忙摆手,脸上掠过一抹害羞:“别拍了,别拍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把花生装上车后,杨叔推着板车,大家沿路返回家里。
路途中,张雪和姐姐讨论着晚上的菜单,计划顺路去池塘挖些莲藕,做个清炒藕片和酸辣藕带。
“芦笋顺便也采点吧,好久没吃了,芦笋炒腊肉。”妹妹说。
“这个季节没有了吧,那是三四月份吃的。”
“啊……可是我好想吃。”
“这没办法,回去给你泡点干笋,晚上凑合着炒吧。”
张花春琢磨着,春天晒干的竹笋应该还有剩。
“那也行吧。”
温泽宇在一旁听着姐妹俩的对话,不由得弯起嘴角。
回到家中,白文山拿着摄像机上楼,招呼阿财和阿光两人集合,商讨剪视频。
温泽宇一身汗,先去楼上冲澡了。
张花春拿起撮瓢,在堂屋的玉米缸里舀了一瓢玉米粒去喂鸡,猪圈里的猪此时听到脚步声,也开始嗷嗷叫,大概是饿了。
张花春喂完鸡,来到厨房,揭开大锅的盖子,准备舀点猪食喂它们。
然而,锅里空荡荡的,只剩底部一点煮熟的猪草和洗碗水。
张花春皱了皱眉头,心想:看来今晚还得给猪准备晚饭。
听着猪圈里猪嗷嗷叫的声音,张花春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她决定先将锅里剩下的洗碗水喂给猪,然后再慢慢准备晚上的猪食。
她端着舀满洗碗水的木瓢,来到猪圈前,猪崽听到动静,叫得更凶。
“别嚎了,没啥好吃的。”她小心翼翼地将洗碗水倒进猪槽里,猪们立刻争先恐后地吃起来。
喂完猪后,张花春回来灶屋,准备先给猪的晚饭操办好,她掀开油菜布,装猪草的箩筐也空了,旁边的红薯剩得也不多。
这下头疼了。
“刚子,小雪。”张花春推开灶屋门,来到后院。
张刚和张雪正在井边洗菜,听到姐姐的呼喊,纷纷抬头。
“猪食没有了,要去打猪草顺便挖些红薯回来,你们俩可以在家准备晚饭吗?”
张刚挠头,他倒是会做饭,但手法极差,不是忘了放盐就是太咸,家里还有客人,他难当重任。
妹妹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溜馍煮稀饭拿手外,厨艺一塌糊涂。
兄妹俩对视一眼,突然达成一致。
两人异口同声说:“姐,我们去打猪草,你留在家做饭吧。”
“你们俩能行吗?”张花春有些担忧,“很重的哦。”
“放心。你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不也去打过猪草吗?”
兄妹俩放下手中的活,换上破旧的布鞋,各自背上竹编的小背篓,弟弟扛起锄头,妹妹拿着镰刀,两人一块出了门。
温泽宇从浴室出来,正好看到兄妹俩从楼下院前经过,白文山从三楼窗户往外看,也看到了。
他跑到阳台,趴在栏杆朝下看,好奇地问:“你们兄妹俩这么晚去哪?”
兄妹俩闻声仰头,见是摄像大哥,哥哥回答说:“去山里挖红薯。”
妹妹扬了扬手里的镰刀,表示:“去打猪草。”
白文山摸着下巴,心想:这倒是个不错的素材。
“你们等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去。”白文山说完,跑回屋拿相机,“阿财,你跟我出去一趟。”
阿财正在和阿光讨论视频,被突然点名,有些发懵,但听话地抄起相机急忙下楼。
温泽宇在二楼将几人的对话听在耳里,一旁的杨叔问:“少爷,要不要我也跟去看看?”
温泽宇点头,“能帮忙的地方搭把手,我去后面和小花准备晚饭。”
白文山和阿财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兄妹俩。
他们一起穿过田野,翻过山丘,一路上,白文山不停地拍摄着乡村傍晚的风景。而阿财则紧跟在白文山身后,负责拍人。
阿财:“你们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吗?”
张刚:“嗯,习惯了。”
阿财:“出生在农村,有想过会恨谁吗?”
“恨谁呢?命运吗?”张刚苦笑着说,“本来我们家也不算差的,可妈妈听不得村人的谗言,非要生儿子,结果没想到我和妹妹是双胞胎,和花春姐一起,都挨了罚款。”
“听说在我们还有没见过的四个姐姐,一个夭折了,另外三个送人了。”张雪补充说,脸色平静。
“四、四个没见过的?”阿财像是听到了什么诡异见闻,一脸震惊地看向白文山,“那岂不是说……”
他记得张家还有一个长女在外务工,若加上未曾谋面的四位子女,张母共育有八个孩子。
然而,张刚却不觉得这事值得震惊,他说:“在我们村,甚至是我们镇,这都是很常见的事。”
“就是啊。”张雪也习以为常,她举例说,“我们村桥那边的李叔家,他家也有五个小孩,还有两个比我们还小呢。”
“五个小孩中,最小的一个也是男孩吗?”阿财问。
“嗯,是的。”张刚回答,“我们同学的家里,几乎都是四五姊妹的,最小的都是弟弟。”
“这就是我们这里的传统。”张雪接着说,“在我们这个地方,家里有七八姊妹都是很正常的,而且大多数家庭都会优先照顾最小的孩子,尤其是男孩。”
“哼,就因为这个理由,我就要遭受各种压力,真是可笑。”张刚感到愤愤不平。
“为什么呢?”阿财好奇地问,“是因为男孩可以继承家业,可是你们这也没什么可继承的啊?”
“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大家都觉得,不能让家族绝后吧。”
张刚仰头望着天空,脸上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无奈和疲惫。
“就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让我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不受欢迎地降生在这里,成为姐姐们的人生阻碍。”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大家都会获得幸福了。”
张雪嗤笑哥哥想得太天真,“你可得好好活着,你要是死,他们还会继续生的,到时候我和姐姐会过得更苦。”
白文山与阿财默然跟随在后面,他们想说点什么安慰兄妹二人,却觉所有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无力。
他们本该处在最好的、最无忧无虑的青春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