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冷眼旁观
钱知卓目光如炬地死瞪着陈漠河,可心里气得张牙舞爪:我知道你可以啊!我知道你对校规量化都嗤之以鼻啊!在扣量化的能力上,你早已验证过自己的能力了!
陈漠河靠在后桌上,也面目如常地看着他。
氛围竟然稍显焦灼起来了。
好巧不巧,一个组员笑嘻嘻地撞了下钱知卓的肩膀:“对眼儿了,班长。”
钱知卓立马破功,一屁股反向坐在陈漠河前桌的凳子上,手扒拉着他的桌子
“可是你刚来就走了,会显得我很没有能力。我不是普通的组长,我还是班长。”
陈漠河点点头以表赞同,却接着说:
“但量化倒数第一,同样会显得很没能力。”
钱知卓一下子坐直了,使劲摆手:
“不会的!我们组肯定不会倒数第一!我证明给你看!就这周五!这周五是个很好的时机!”
周五,午间小练时间。
今天是双周周五,意味着放假。
周黑雨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把要带的练习册全都装好,只等着挺过去中午和下午两节课,就可以撒丫子飞奔回家。
后黑板上留着满满当当的八科假期作业,但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肉眼可见的躁动起来。
周黑雨旁边的苹果脸小姑娘,申玉洁,激动地说:“要放假啦!”
苏臻哼了一声:“上两周课,才放一天假,真是把我们当骡子使。”但语气中也难掩高兴。
“开始计算放假倒计时!现在是十二点二十三,还有……”周黑雨对着表看时间,“距离放假还有五小时又七分钟!”
申玉洁把箱子放在课桌旁边,她是住校生,要带行李回去:“五个小时?这样听起来好长啊。”
苏臻:“但其实只要经过午间小练、午休、再上两节课就好了。”
整栋鹏举楼噼啦噼啦地炸开,好像一根油条下在炸锅里,欢乐地冒泡泡。
午休时间,教室里灯都暗下去,窗帘也都拉上,周黑雨从抽屉里拉出来一只猫咪老师——这是她午休的枕头。
班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好些人小声说话,钱知卓站起来大喝一声:“别说话,都睡觉!”
教室里这才安静下来。
满当当的学生全趴在桌子上睡觉。
每天固定的午休时间,所有学生都要在教室睡觉,不允许除巡查同学之外的同学外出,走读生不能回家,住校生也不能回宿舍,更不能在校园游荡,甚至无特殊情况不能下座位。
但是钱知卓在教室里转悠。他是这周的值日班长。
“你!”他敲了敲一个人的桌子,低声道,“午休时间也不能在教室里吃零食。”
那人正将头埋在胳膊里,趴在桌上,另一只手从下面往嘴里塞了块锅巴,方才掩耳盗铃般地捂着嘴咔吧咔吧响,现在瞬间不敢动了。
“马上放假了,回家再吃啊。”
钱知卓一边说,一边在量化记录表上扣了那家伙一笔。
加减量化——这是值日班长的特殊权力。
不过值日班长的权力并不被垄断,而是每个组轮流一周,每个人轮一天。
各组轮流值日,这一周轮换到第七组,日常监管班级,量化加减。
但在任职期间,他们就是老师之外权力最大的一群人。
周黑雨靠在猫咪老师背上,一想到要放假,就开心的睡不着觉。
有人拍拍她的背,低声说:“组长,起来一下。”
班里的桌子是分三个大组,每组三个桌子联排在一起,外面的同学不起身,里面的同学根本出不去。
是苏臻,黑暗里,她那双豹子眼滴溜溜闪着光。
周黑雨小声问:“你出去啊?”
她点点头,嘴角掩不住的笑意。
周黑雨冒着腰站起来,以为她是去上厕所,嘱咐道:“小心点啊。”
今天周五,大家都高兴,盼着回家,应该不会查得很严,她也没怎么在意。
苏臻走之后,她又猫着腰坐下,在一片黑暗中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猫咪老师想:
下午放学,回家可以让妈妈带她去吃火锅,毛肚牛肉小油条,鸭肠糍粑酸梅汤,嘿嘿嘿嘿。
而且,虽然妈妈不喜欢她喝奶茶,但她可以先去步行街转悠一圈,再回家,那里有奶茶店,章鱼小丸子店,鸡柳薯条年糕店,她伸手到书包夹层的夹层里,摸了摸自己的小钱包。
辗转反侧了快十分钟,周黑雨也没睡着。
但这没关系,反正明天可以睡懒觉。
作业嘛,可以星期天下午来学校再补。
只是人之常情,每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之际,总会滋生尿意。周黑雨趴在课桌上来回蛄蛹,最后还是下决心和值日同学说一声,求一个去卫生间的机会。
留在班级里监督纪律的同学答应了周黑雨去上厕所的请求。
周黑雨一溜烟跑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有同学看见有人申请出门被通过,也前去申请出教室。
值日同学本想拒绝,却被“刚才都有人出去了,我凭什么不行?”挡回来,只好同意。
等周黑雨返回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同学外出,教室的门反反复复开了有关,室外的光线也一次次投入室内,走廊上的嘈杂声越来越大。
“干什么呢!”
巡查老师被嘈杂声吸引来,站在门口,朝着黑乎乎的教室里低声吼。
“都给我坐回去!午休时间不准外出!”他怕吵到其他班级同学午休,所以压低了声音。
“一班啊!全体通报批评!”
室内传来一丝光亮,门开了条缝又合上,发出不小的“砰”的一声,是苏臻进来。
周黑雨抱着猫咪老师站起来,给她让出来进到她自己座位的通道。
桌子下面有个放书的箱子,本来前后桌挨得很近,这下更没什么地方。
苏臻迈腿进去,不小心被那箱子划到了小腿,箱子边缘没多锋利,但是惯性太大,狠蹭过去,瞬间就红了一道,没过一会,伤痕边缘沁出来血丝来。
教室很黑,周黑雨没看清,只看到苏臻捂住腿,等她坐回去,她凑过去小声问她:
“你腿蹭着了?没事吧。”
苏臻摇摇头,把她推开,后脑勺对着她,沉默着趴回桌子上。
周黑雨本来就没看清楚,以为她伤的不严重,觉得有些不对,也没多想,耸耸肩又趴回去。
过了五分钟,等到周黑雨迷迷糊糊将要入睡的时候,被肩膀上一阵摇晃闹醒。
她揉揉眼睛,以为要开始午读了,可周围是一片安静和黑暗,其他同学还在睡梦中。
苏臻带着哭腔,抹一把眼泪,囔着鼻子低声说:
“周黑雨!出大事了!”
周黑雨瞬间清醒。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臻用手背抹把鼻涕,已经哽咽了,但怕被别人听见不得不用气音说话:“我和王长乘被抓住了。”
被抓住了?
周黑雨反应了一会儿,低声道:“怎么被抓住了?”
苏臻扭捏窘迫地道:“就是……被抓住了。”
周黑雨看她神色,心里已经知晓了大概。
这确实是大事,要被停课的大事。
周黑雨瞪着眼瞅着苏臻,她乍然听到这消息,半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按着脑袋靠在后桌上气道:
“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黑雨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马上又压低了分贝:
”明明马!上!就放假了,回去不是有的是机会卿卿我吗?”
见苏臻眼泪就要止不住,周黑雨皱着眉头抽张纸巾递给她:“别哭了。”
苏臻接过纸巾,搓一把鼻涕道:“我妈管得比学校还严,回家了更难见到面。”
周黑雨琢磨了一下,问她:“能有狡辩一下的空间吗?”
苏臻抽抽搭搭地摇了摇头。
周黑雨焦躁地使劲抓头发:“那这怎么办,量化倒是其次,不管怎么说已经倒数了。但是你这……你们俩都会被停课的呀。”
“被谁抓住的?”
“今天值日的家伙,第七组的。”
周黑雨心里松了下,不是老师,还有回转的余地。
苏臻拽拽周黑雨的袖子:
“千万千万不能让老师知道,他们一知道,我妈也就知道了,她会把我骂死的。”
周黑雨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苏臻心绪不宁地熬到下午第一节课下课。
此时,还有一节课就可以放假,班级里一片欢声笑语,只有苏臻和周黑雨心事重重地在座位上坐立不安。
“叮铃铃铃铃……下课时间到了,老师您辛苦了。”
语文老师还在讲台上嘚吧嘚吧,周黑雨和苏臻看着他的嘴巴一动一动,可到底说了什么,一字一句也没进耳朵。
“老师!下课了!”
有人喊了一句,语文老师哼了一声:“急什么呢,还有一节课呢。”
他摇头晃脑地拧开保温杯,作势要喝一口,慢慢悠悠地吹了一吹茶叶沫子:
“作业都给我好好写啊……”
“哎呀老师!下课啦!”
语文老师嘿嘿笑两声:
“行了,不逗你们了,下课!”
班级里洪得炸开。
苏臻推一下周黑雨:“快走快走。”
和他们同组的一个苹果脸女生申玉洁,看他们俩鬼鬼祟祟,好奇道:“怎么啦?看起来好慌张。”
苏臻掩饰地笑一下:“没事没事,和你没关系啊。”一边拽着周黑雨往外跑。
高一年级的教学楼叫鹏举楼,鹏举楼外面有个大花坛,一直从楼前绕到楼后,为了应个“桃李满天下”的景,种了许多桃树李树,此间正是夏秋交替之时,枝叶繁茂,树影遮蔽,一眼竟然望不到尽头。
苏臻拉着周黑雨绕到花坛后面,此处杂草丛生,又人迹罕至,立着个谁都不像的石头像,下书“梅贻琦1889-1962”几个字,上面还挂着十几片去年冬天的落叶,显然荒废许久。
这地方同学都很少来,老师更是不会踏足,是个密谋私会、黑市交易的好场所。
到那雕像前,只见面前两个人。
苏臻道:“我把组长带过来了。”
钱知卓朝她们招了招手,他旁边陈漠河叉着手靠在石头像上,也不做声,像块面无表情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