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五
这要是在往常，李清寒最少也要踹他一脚，但现在碍于在顾家，她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峥珺迈着小碎步走向顾希，他走到顾希的脚下蹲坐在地，还‘嗷’了一声。
顾希被眼前这只通人性的小狼给逗笑了，她压低上半身，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抚摸小狼的头。
峥珺有点不舒服，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乖巧地坐在顾希的脚边，毛发虽然蓬松，可狼毛比较短，摸起来手感不是特别好。
顾希又抚摸了几下，手上的速度变慢了些，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母亲已经不在了。”
细一听还有一些颤抖。
只是说这句话就仿佛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勉强将手收回，肩膀下沉。
李清寒目光淡淡，面上、心中都没有半分意外。
小春意外也不意外，虽说一直没有人特意和她说过顾母的死，可她隐隐中是知道，顾母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的。
死因吗？
好像是因病，又好像是因为什么旧疾，也可能是因为什么意外，小春还真想不起来顾母具体是因为什么死的。
是在哪年离开的？那年又是怎么说得来着？小春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顾希再次重复道，“在我儿时，母亲她就已经不在了。”
“也快十年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脑海中，一个目光坚毅，阴沉着脸，手里端着一碗散发苦涩味道的汤药的女子，缓缓朝她走了过来，明明是回忆可顾希却感受到了碗里的热气。
她还以为她忘了。
她以为她早就将那日的画面给忘了。
这些年里她从没回想过，她本以为她已经忘了的。
可如今看来，有些事就算不回想，她也不会有半分淡忘。
那碗汤药的苦涩在她的舌尖久久没有淡去，一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她只是稍一回想，苦涩的味道都会立马在她的喉咙里涌出来。
而那日之后的痛苦也一直伴随到此刻，那些痛苦从过去到现在，再从现在到以后，都只会加重不会变轻。
所以她怎么能不恨？又怎么能不怨？
“母亲是因病离开的。”顾希抬起头，仰望着李清寒，她的眼眶里不知在什么时候攒满了泪水，一双被眼泪模糊的双眼就只剩下了可怜，其余情绪也一并被眼泪模糊了，想看也看不清了。
“唯月，我这样说，你信吗？”
李清寒在她的头抬起了一瞬就快速调情表情，原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些微不可察的同情，她是一个天生冷脸的人，小时候还好些，她儿时还能勉强说一声可爱，结果越长大这脸越冷，没有表情的时候就跟一块被人刻上了五官的千年寒冰一样，这还是她二师姐说的。
她二师姐的话，让她在很早的时候就对自己的这张脸有了清晰的认知。
也是因她二师姐的话，她才知道现在脸上该有怎样的变化，才是沈唯月听到那些话后会有的表情。
难以被人窥探到的动容在她的脸上出现，像是理解又像是同情的情绪，从她的眼底慢慢浮现。
“信。”
只是这短短一个字，就让顾希认为李清寒没有骗她。
顾希重新低下头，面容掩埋在双手上，她闭上眼睛，从眼缝里出来的眼泪，被用力擦去，剩余的要流未流的眼泪，被她极力控制，眼泪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一切都是因为意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母亲，这场意外是好是坏她也说不清，至少她有收获。
李清寒朝她走近一步，然后伸出了手，手眼看着就要碰到顾希了，又停在了半空，看起来是在犹豫，最后她还是伸出手拍了拍顾希的胳膊，“节哀。”
“令堂离世多年，你还有会如此反应，想必令堂一定是个和善的人，是个极好的母亲了。”
顾希没抬起头，她保持低着头手捂着脸的动作，听起来有些发闷的声音传入李清寒的耳朵，“不，你说错了。”
“我母亲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在外人看来甚至是凶狠，常有人说，她不会是一个好的母亲，在她刚离世的那几年里那样的话偶尔还会叫我听到。”
“她……”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又开始颤抖，“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这样的母亲。”
“不过确实是多年无法忘却，就算我那时尚且年幼，但与母亲有关的事儿，我却没办法忘。”
对顾希来说，她的母亲是好是坏，李清寒暂时无法辨别出来。
在这里的外人眼里她的样子与她真实的模样完全不符，所以那句外人眼里李清寒压根没当回事。
至于不会是一个好的母亲，除了女人的孩子外，没有人有资格说一个女人是不是好的母亲。
只是看顾希现在的样子，她还是不要继续聊这个了。
要是等下没忘的话，就向顾枳他们提一嘴吧。
李清寒很快就做了决定。
“是我多嘴了，别说这个了。”小春听到李清寒懊恼的声音响起，刚听到顾希的话，小春就感觉心头发紧，她紧张地攥紧的手，想看她们的反应又不想看她们的反应，每每听到他人的悲痛之事她都会是这种反应。
在听到李清寒的话时，她安下心，觉得气氛都好了许多。
但她心中还是有些疑虑，顾母当年是因何而亡来着？顾家人都这样有名，就算顾母离世多年也不该一直都无人提起才对，更何况还是在顾家人都回来的情况下，顾母依旧无人提起，实在是太奇怪了。
总不可能是所有人都把顾母忘了吧？就算淡忘了，在这种时候也会想起来的啊。
小春皱皱眉，越想越觉得奇怪。
小春都能想到的事，李清寒自然也能想到，顾希当然也知道这些，只是有些话不是她现在能说的。
她只能赌，赌李清寒不会往下问。
好在李清寒确实没有再往下问，不然就凭她现在这个状态还真不知道说出的话会露出多少蛛丝马迹。
峥珺觉得顾希现在应该已经不需要他了，便自觉地从顾希身边离开，刚开始那几步还是沉稳地走，走出去没多远，就跟逃命似的跑了起来。
李清寒就当没看见在地上奔跑的小狼，她继续说道：“你现在怎么样？需要我去叫人吗？还是干脆回房休息？”
顾希小幅度地摇了下头，“……不，不用。”
“我坐一会儿就好。”
“唯月，你在这陪陪我吧。”
“好。”
李清寒随口应了一声，哪成想，顾希转瞬就拿出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吧。”
拍完了她又把手拿了回去，还用她的衣摆擦了一下手，之后才重新放到脸上。
“……”李清寒一言不发，沉默地坐在她的身边。
就算她心中有万般无奈，也不能言说，她随手拔了一根草在指尖绕来绕去的，心里想着，‘顾枳，应该发现了吧。’
另一边，顾枳的手刚从吉祥身上移开，看着吉祥懵懂的神情，她暗道，‘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以爹的性子，他只会让吉祥对自己的天分加以利用，绝不可能将其经脉封住，更何况这手法也不像是爹的。’
‘但如果不是爹做的还能是谁？’
‘难道先前就有人发现了吉祥的不一般吗？’
‘要是先前就有人发现了，那为什么那人没将吉祥带走？’
‘不对。’顾枳意识到不对，又仔细回忆了会儿，她蹲下身，双手握住吉祥的手腕，‘小妹说得不错，沈唯月果然不一般。’
‘我真是小瞧了她，只是她为何要这样做？’
一抹笑在她脸上浮现，‘我真是傻了。’她抬起头朝府内的方向望去，‘想必这也是她的有意为之。’
‘小妹提起的时候，我却没有完全信小妹，稍后向小妹说声不是吧。’